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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我并不认识张大宝。你也别认识一个人两天就称兄道弟。第二，戴大爷去世事发突然，大家都很悲痛。我不可能提前去谋划什么。”三爷泡好茶，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张大宝站了起来在三爷身边踱着步：“那天大松在巷子里堵住我，他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认识以前的我的。而你突然出现把大松叫住了，还跟大松说：说好了的。大松听了就停手了。说明你们有个私下约定，而且这个约定，和我有关。”
张大宝也用自信并且充满把握的眼神盯着三爷，希望从气势上压倒他。
九日刚刚被三爷说的一番话堵得无言以对。这时也不禁面露喜色，给张大宝竖了个大拇指。
三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给两人倒茶。抬起头的瞬间，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张大宝：“你觉得大松认识你，那你应该去找大松，而不是坐在这里。我和大松几十年的兄弟，我们有些私下约定很正常。比如我叫他不要轻易动怒。你为什么非得觉得与你有关呢？”
三爷的话滴水不漏，把张大宝的嘴t?巴也彻底堵住了。这会儿的张大宝站在三爷的身边，不知道是站好还是坐好。
“喝茶。”三爷指了指九日身边的座位示意张大宝坐下：“快活街是个好地方，街坊们都是好人。你只要规规矩矩，不会有人为难你。我们也不问你为什么来。你要是住得舒坦，可以留下。你要是想起来什么，不想呆在这了，随时可以离开。”
还是太年轻。原本想着会是一场针锋现对的对峙，结果被三爷说了几句，就败得一塌糊涂。两人只能讪讪地离开了三爷的家。
“走，找大松去！”九日这人就是容易冲动，心里藏不住事儿。他拉着张大宝的衣袖径直往火锅店走去。
“早上我本来想找他，但店员说他去旅游了……”张大宝在一边跟着九日走一边小声嘀咕。
九日完全不管，闯进了火锅店，连厨房都找了个遍，却真的没看到大松的身影。又问了一遍店员，和张大宝的听到的一样。
“怎么那么巧，办事办不成，找人找不到。”九日一边嘀咕，一边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就给大松打电话。
“喂，松老板，去哪儿旅游呢……噢……去十来天呀……那挺不错的，是得散散心，那地儿好玩……没事，没啥事，等您回来再说，我就来火锅店见你没在……哎，好，挂了，您玩得开心……”
挂了电话，九日的表情有点沮丧。他看着张大宝，有点委屈巴巴地说：“旅游去了。去海边，说去十来天。我想着电话里问他，他也不会说不是，还不如等他回来了当面说。”
张大宝点了点头，把九日的电话掰过来看了一眼，通话记录里显示的电话号码，正是大松给他的手机里面存的那个。
大松也没找到，两人坐在火锅店门口的石墩上，郁闷地抽着烟。
对面的三爷不知道啥时候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坐在大躺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九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三爷。
“九老板，为啥这里叫快活街呢？”张大宝抽了一口烟问道。
“我也是听老一辈说的。”九日眯着眼睛回答：“你看到的所有楼房，都是三爷他哥建的，当年他哥也是南岸镇一大富豪，后来他哥全家移民了，他哥死的也早。以前呐，九十年代的时候吧，快活街确实挺繁荣的。你看这些商铺，以前没有空的，听说赌场夜总会ktv游戏厅啥都有。路边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摊贩。后来不知道啥时候败落的，瘦爷又莫名其妙地开了个花圈店，就变成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我这个酒吧，是南岸镇唯一一大摇滚基地，也是靠圈里的好友帮衬着……”
“败落？”张大宝低着头喃喃自语。
“是啊，败落了，晓凤姐那个铺面，一楼二楼连着的，以前就是个夜总会，好几年没租出去，这不前段时间她才来。”九日还在想当年，表情有点唏嘘。
“莫名其妙就败落了？还是瘦爷开了花圈店才败落？”张大宝继续问。
“这个……我想想……瘦爷开店的时候，已经没啥人了……听说那时候有一场大车祸，在路口。后来就挺邪门的……是车祸之后，已经败落了。瘦爷才开的花圈店。”九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张大宝。
张大宝也一直盯着九日认真地听着。
“你要问我车祸的事情我就真不知道啦，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呢。”九日有点心虚地看着张大宝。
“那你知道怎么个邪门法吗？”张大宝听得饶有兴致。
九日想了想继续说：“具体很多事情，我还真的没打听过……那些大家都知道的，我倒是知道一些。你看哈，你发现没，他们仨，三爷，瘦爷，大松，都是一个人，像个孤寡老人似的。你别看瘦爷现在看起来老老实实不爱说话，听说年轻的时候是个风流怪，他倒是一直没成过家。三爷和大松是成过家的，大松老婆直接生了一场大病没了，三爷一家子本来过得有滋有味的，后来不知道为啥天天吵架。老婆和他离了，带着他儿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
九日说完，烟也抽完了，人开始不停地打哈欠：“宝子哥，不和你说了，我回家睡会儿。困死了。晚上麦田见哈。有事儿找我，我住三楼，就在三爷楼上。”
张大宝点了点头，也觉得有点累了。看着九日离开，他心里也百感交集。晚上终于有工作了，起码不会饿死。过一天是一天吧。
九日走了之后，他心里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好像有个这么大大咧咧的人陪了自己一整天，他的日子才过得没有那么枯燥无味。
他像个街溜子一样溜达了一会儿，看似毫无目的，脚步确是往着养生馆的方向。第一次经过，晓凤正坐在前台不知道写些什么没有抬头看他。他觉得没趣极了，只能往回走。
往回走却又看到了大躺椅上的三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妈的，像个人肉监视器一样。张大宝心里嘀咕着。
没办法，他只能往旅馆的小楼梯走去。靠近养生馆的时候他故意趿拉着鞋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下养生馆里的晓凤终于留意到他了，站在前台抬起头，隔着玻璃门对他微微一笑。
“上去休息呢。”晓凤放下笔走出来跟他打招呼。
“嗯。”张大宝低着头点了点头。
“抽烟吗？”晓凤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南海。
“不，不抽了，刚扔。”张大宝连连摆手：“那个，上去休息会儿，晚上得去麦田上班。”
“挺好的呀，那晚上没活儿的话，我过去看你。”晓凤笑着说：“那你上去吧。”
张大宝点了点头，和晓凤告别然后走上了楼梯。
第8章 夜幕
夜幕之下，汽车密密麻麻地停在快活街的路边，不时有戴着全盔穿着皮衣的年轻男子骑着摩托赛车轰鸣而过，然后在麦田青年公馆戛然而止。
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有说有笑地从路口进来，经过落凤轩的时候，门口灯箱的斑斓彩灯和里面粉红色的灯光照耀在行人年轻的脸庞上。
晓凤靠在墙边抽着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好像与这种喧嚣格格不入，又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今晚的麦田青年公馆正在举办一场朋克骑士主题的摇滚盛宴。穿着一身黑色油亮皮衣皮裤的九日，在门口捧着一把木吉他。他撩拨着长发，嘴里叼一支香烟，表情陶醉地对着人群吟唱着什么。
张大宝快要忙死了。他站在门口的桌子后面，满头大汗地拿着手机扫码验票。他的身边放着一个没吃几口的外卖，里面的饭菜已经凉透了。面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演出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开始，张大宝心急如焚。
九日明显不是什么好老板，他平时只会在论坛上发布组织活动，通常组织得一团糟。张大宝下午早早地到了，清点酒水、布置场地、调整音响……舞台设计做的井井有条。他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莫名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下午到现在，张大宝饭都没顾得上吃。而此时的九日正调动着浑身上下忧郁而深沉的文青气息，试图掩盖住皮囊下翻滚不止的荷尔蒙。在适当的时机，赚钱的同时顺便撩妹。
还是有不少女生被九日吸引住了目光。九日低下头，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夜晚，人来人往中，我无法感应我的爱人。”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忧郁。
酒吧里面传来乐队调节吉他失真音色的声音，前面排队验票的人群一阵骚动，但是幸好所剩的人已不多。
张大宝抬头看了一眼，加快了验票的节奏。
“一整个舞台的灯火，照耀一张脸的模糊……”九日深沉地拨弄着琴弦，吟唱出一句歌词，然后抬起头，发丝飘到了他的嘴角，他突然瞪大着原本迷离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人群大声吼叫：“你们总会感受我的现在，而我却再也回不到曾经的青春。摇摆吧年轻人，去感受这属于你们的夜晚！！”
人群里几个清纯的年轻女孩崇拜地看着九日，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摇滚诗人，眼神里充满清澈的愚蠢。
随着酒吧里面鼓手开始试着低沉的地鼓，张大宝的验票工作终于结束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对里面人声鼎沸的喧嚣毫无兴趣，只是猛灌了一瓶矿泉水。
装了一晚上逼还意犹未尽的九日晃动着肩膀，单手提着吉他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宝子哥，说实话，我对你非常的满意。拿着一个人的工资，干着几个人的活。作为你的老板，我非常需要你这样的员工。”
张大宝没好气儿地推开九日的手，九日却毫不犹豫地哈哈大笑，然后往酒吧里面走，一t?边面对着张大宝倒走，一边给了他一个飞吻：“里面等你噢，宝子哥。”
太油了。张大宝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刚悼念完青春，又开始对着一个中年男子说等你噢，确实是一个人间油物。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抬头的瞬间正好隔着空荡荡的街道和对面的晓凤四目相对。
晚风撩拨。
身后喧嚣凌乱。
四目相对的瞬间耳朵里却仿佛只有心跳的声音。
晓凤微微一笑，然后缓缓地走过来。
“要票吗？我没有票。”站在张大宝面前，晓凤轻声地说。
“没事儿，走，我陪你进去。”张大宝笑了。
推开酒吧的隔音门，急促的鼓点和饱满的吉他节奏猛烈地灌满耳膜，张大宝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直线飙升。
“拿酒！”他拉着晓凤坐在吧台前，对着吧台里面的九日说着，然后看着舞台前pogo的年轻人。
九日跟着音乐摇晃着身体，眯着眼睛暧昧地看着他们俩，然后转身拿酒。
“我总是撞在理想的枪口
你劝我别再幻想
也不想再啃理想的窝头
那不是真的乌托邦
……”
舞台上的年轻乐队，主唱背着看起来要掉到膝盖上的吉他，表情陶醉地唱起脑浊乐队的《永远的乌托邦》。
晓凤轻抿了一口九日递过来的啤酒，也着迷地看着舞台上面和乐队和舞台下碰撞着身体的年轻人，眼神里有按捺不住的光芒。
张大宝闭上了眼睛，仔细地听着歌曲的旋律和分辨着歌词。
我应该是懂摇滚乐的吧。他心里想着。
正想着，九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用手臂紧紧锢着张大宝的脖子把他拉到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里，张大宝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喂喂喂，九老板，你干嘛？”
九日用力按着张大宝的脑袋，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宝子哥，你年龄比我大一点，这事儿我想来想去还是问你比较好。你看十点钟方向，对，就是那个穿着卡其色羊角扣大衣的长发姑娘……你觉得可以吗？我想跟她过日子，我跟我哥们儿提起过，他们就两个字儿，拿下。他们不懂我……我要爱情……那种平淡如水……”
九日越说越激动，一边说一边挥手比划。张大宝眯着眼睛在人群的角落中寻找着九日口中的那个姑娘，是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清纯无比的姑娘，在人群中安静地站着却紧握着拳头，和身边摇晃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她还没毕业吧，九老板？”张大宝用手把九日的手臂推开。
“宝子哥好眼力啊，大四。就在南岸上学，平田师范大学。”九日兴奋地看着张大宝：“说说，宝子哥，你觉得怎么样？”
“年轻的爱情总是美好的，你的态度也挺端正的。那就用你最大的勇气去追寻。万一失败也起码是一段永留心中的回忆。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你想要的平淡如水的人生。平淡如水并不美好，但这个追寻的过程值得你铭记一生。”张大宝用力锤了一下九日的胸口，然后认真地说着。
“牛……牛逼啊……”九日看着张大宝，仿佛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哥你是懂我的。我都留意她有一段时间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叫啥名字？”张大宝微笑着问。
“谈素素。”说出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九日满脸羞涩。
张大宝拍了拍九日的肩膀，然后走回吧台前，在晓凤身边坐下。
“聊啥呢？”因为酒吧里非常嘈杂，晓凤凑近了张大宝一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环境的影响，晓凤身上带着淡淡酒精混杂着香水的味道，还有那种略带嘶哑的女声，让张大宝觉得舒服极了。
“没啥，九老板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张大宝笑了笑，喝了一口手里的冰啤酒。
“那你呢？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晓凤歪着身体靠在吧台上看着他。
“我？”张大宝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我忘记了。可能以后会想起来吧。”
“不是在有观光湖的学校吗？”晓凤坏笑地看着张大宝：“你上次问我那个，花前月下，静谧湖边，伊人相伴……你应该也曾经拥有过这些美好的爱情……”
说到这里，晓凤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谁都值得拥有爱情。”张大宝认真地说。
“我没有，从来没有。我只有生活，甚至只是为了活着。”晓凤的眼睛仿佛湿润了：“高中辍学，每天都在想着做什么能挣多点钱，又能少受点委屈。从来都没有花前月下。遇到的都是坏人。”
为了掩饰眼前的尴尬，晓凤把头扭到另外一边，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会好起来的。”张大宝此刻才发现自己不怎么会安慰人。
晓凤低着头吸溜了一下鼻子笑了，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像你这样多好，忘了自己是谁。”晓凤看着张大宝的眼睛。张大宝看着晓凤还带着泪花的眼角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显得像小孩儿一样局促不安。
晓凤却突然用手托起张大宝的一侧脸，贴得他很近，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然后等你想起来自己是谁的时候，忘了我。”
她的话像洁白羽毛轻抚着张大宝躁动的心，张大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体像发烧一样，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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