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之后,看着趾高气扬,穿金戴银,面相刻薄的妇人,看着面色尴尬,却勉强维持笑意的二姨娘,再看看一脸哀求的金华宇,没有任何动静的喜轿,顾婉宁心里也像堵了一团棉花。
这大喜的日子,她们可真能添堵。
顾婉宁走到二姨娘身边,看着在强撑的她道:“是不是没有那么多现银?不如打个借条,让人送到史府?你们做生意,重信誉,肯定不会欠账不还的。”
二姨娘原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只是今日急火攻心,又得维持面上的笑模样,一时之间被气糊涂了才没想到对策。
听顾婉宁这般提醒,她立刻道:“您说得对!我这就让人写欠条送到史府。”
“记得要送给史夫人。”顾婉宁补充道,“得尊重正经的娘家人。”
她有意把“正经”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舅母却不干了,跳脚道:“你们金家那么大生意,现在说没有六千两银子,我看你们分明是没有看上我外甥女。我外甥女花容月貌,堂堂侍郎府的姑娘,下嫁来,你们连一点体面都不给她。”
“不给她体面的是你。”顾婉宁道。
这时候,她本来不该出声。
但是想想,她不来做坏人,让二姨娘来做坏人吗?
以后她还要和弟媳妇相处的。
虽然顾婉宁这会儿已经觉得,日后她没好日子过了。
但是她还是心疼二姨娘,不想她被人抓到话柄。
没事,坏人她来做,她和金家史家,以后都不会有多少交集,这公道话,就让她来说。
三姨娘想得也大差不差,所以她接口道:“你外甥女?除了上门偷偷打秋风,你进过史家正院吗?堂堂侍郎府,规矩就是姨娘家的亲戚上蹿下跳胡乱攀扯府上的姑娘吗?”
“你,你胡说!”妇人被戳穿恼羞成怒,开始胡搅蛮缠,“这婚是成不了了,成不了了。外甥女,你还没进门呢,他们就这么看轻你,这婚咱们不结也罢。”
第260章 婚闹
“是吗?”二姨娘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不顾弟弟一再拉扯她袖子,声音冰冷道,“既然不想结了,那现在你们把人抬回去吧。”
“姐姐——”
“闭嘴!松手!”二姨娘声音不容反驳,看着轿子道,“我们商户之家,终究高攀不上贵女。之前送聘礼两万两,首饰若干,我们一概不要了,只当对折腾史姑娘一场的补偿。趁着还没有进门,好聚好散,史家这样的亲戚,我们金家小门小户,伺候不起。祝史姑娘日后得嫁贵婿。”
说完,她又对众人施礼笑道:“今日让大家看热闹了。席面既已备下,还请大家赏脸留下来吃两口,今日只当我们姐弟谢过诸位多年照顾,里面请——”
“姐姐。”金华宇一脸哀求,“她也不想的……”
顾婉宁:恋爱脑,没救了。
日后倘若她生个这样拎不清的儿子,早早断绝关系,免得被他气得折寿。
哦,没事,徐渭北不行,她生不了儿子。
那就放心了。
儿女这债,她坚决不要。
还好二姨娘坚决,不愧是她,杀伐决断的商场女强人,关键时候,舍了面子,做了正确的决定。
——这种弟媳妇要是进了门,以后还不折腾个天翻地覆?
所以就这么搅合散了,再好不过。
“嘻嘻,你们中原成亲可真有趣。”
忽然一个娇俏灵动的声音,传到了顾婉宁耳中。
顾婉宁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仪灵。
她寻声望去,便看到身穿她们民族服装,银饰闪亮的的仪灵,俏生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马鞭,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满脸都是看热闹的模样。
这搅事精来做什么?
仪灵给出了答案。
她向着顾婉宁走过来,笑嘻嘻地道:“原本今日是去找你玩的,听说你来参加婚礼,我也来凑个热闹。”
顾婉宁:“……”
“你看,我还按照你们中原的风俗准备了红包呢!”仪灵指了指自已宽腰带之中露出的红色一角,“看来这是要给我省了?不过还能吃席,我喜欢。”
顾婉宁压低声音道,“你别闹。”
少在这里喧宾夺主。
仪灵却道:“我闹了吗?我是打抱不平。你们聘礼要两万两,下轿要六千两,首饰我算四千两不多吧,这就三万两银子了……嫁人致富啊!姐姐,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她看向二姨娘,“你看我行不行?她是侍郎之女,我是公主。她要三万两,给我两万五就行,我父王还能给我陪嫁个几万两。”
众人:“……”
“行不行嘛!行的话,现在我就嫁。”仪灵眨巴眨巴眼睛,“我们南疆公主要自已寻驸马,自已能做主的。”
说话间,她竟伸手拍了拍金华宇的肩膀,“咱俩成亲,让我能留在京城玩两年。你们京城太好玩了。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绝对不干涉你,也不和你要钱花。”
金华宇沉默。
可是顾婉宁分明看到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意动了,就算他知道,仪灵只是在开玩笑。
顾婉宁道:“行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走,我带你进去吃席去。”
别在这里耍猴让人白看戏了。
仪灵拍手道:“好啊好啊,我尝尝你们的大席。我还带了酒来,给你尝尝我们南疆的酒。”
顾婉宁心说,你是真的一点儿没把自已当外人。
我和你,什么时候那么熟了,成了酒肉朋友?
二姨娘拉着金华宇往里走,没想到,送亲的于家舅母急了。
“不准走,不准走!姑娘都给你们送到这里来了,你们想退亲,也得问我们答不答应。我们是侍郎府的姑娘,可不是你们说不要就不要的……”
“怎么,要去告官吗?”顾婉宁冷声道,“那就尽管去,回头顺便让青天大老爷断一断,你算哪门子亲戚,侍郎府的姑娘是不是就得六千两银子的下轿礼!”
“姐姐,不必理她。”二姨娘眼神里有些疲惫,“算了吧。”
“等等。”
这次的声音,却是从轿子里传出来的。
声音娇弱,带着哭音和委屈。
“我不要下轿礼的。我也知道姨娘家的亲戚不是正经亲戚,可是到底是长辈,而且她是为了维护我,想看看金家对我有多重视才出此下策,并不是真的想要银子。”
顾婉宁冷眼旁观。
好大一朵白莲花。
她无辜,纠葛都是别人引起的。
她不是真的想要银子,那她要什么?
要命?!
这事没有她默许,她舅母能跳这么高?
“哎呀,”仪灵忽然惊呼一声,“原来新娘子不是哑巴。刚才吵得那么凶,她一言不发,我还以为她是哑巴。再不就是你们中原有规矩,新娘子不能说话。原来都不是啊!”
顾婉宁都想给她鼓掌了。
说得好,毫不留情,直接揭穿新娘的虚伪面目。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顾婉宁是觉得没好了。
可是有人觉得还能好。
那人是金华宇。
“这件事不怪你,”金华宇对着轿子诉衷肠,那眼神可以原谅一切,“你夹在我和姨娘之间,也为难。”
顾婉宁:蛤?
恋爱脑没救。
金华宇又求二姨娘,“姐姐,今日的事情,实在和她没关系,就这样退婚,日后让她怎么办?姐姐,下轿礼不要了,就这样吧。”
“谁说不要的?”那舅母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竟然是市井妇人撒泼打滚,丝毫不讲道理那套。
她一直哭喊,喊得乱七八糟,和婚事毫无瓜葛。
但是她就是喊,让婚事变成了一场闹剧。
顾婉宁冷声道,“找几个人,把她给拖下去。”
没想到那女人听到这里,竟然把枪口对准了顾婉宁,把敲诈不成的怨气,一股脑地对着顾婉宁而来。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指手画脚。”
然后她又骂二姨娘,“你是想霸占家里的产业不给弟弟是不是!你个给人做小的,人家都不要的烂货,这会儿把持着家里,你不得好死……”
第261章 为自己打算
二姨娘虽然吃过许多苦,但是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般恶毒地骂过?
而且这些话对她来说,句句扎心。
她对家产从来没有任何心思,一心只为弟弟着想。
外面有些风言风语,她没听到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人指着鼻子这般骂,二姨娘委屈愤怒,一下就爆发了。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霸占家业了?我爹娘留下的东西,我不会取一分一毫,日后都是我弟弟的。”
“真是你弟弟的,他愿意出下轿钱,你怎么不让?我看你分明就希望搅黄这门亲事,日后说不定你自已要招个赘婿,生孩子霸占家产。”
“你放屁!”二姨娘爆了粗口,脸色气得通红。
顾婉宁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道:“你和这种人生气做什么?不用理她。你只好好想想,今日这婚,结还是不结了?”
其实金华宇,已经给出了答案。
对于二姨娘未来的兄妹情,顾婉宁不看好。
金华宇耳根子太软。
说句更难听的,他没有心。
他今日光想着不能委屈了自已的新娘,事事为她开脱,对于自已亲姐姐被骂被污蔑,面子被放到地上踩,却吝啬得没有给出丝毫维护。
呵呵。
别说丈夫凉薄,弟弟何尝不是如此?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嗯,徐渭北除外。
不过站在大长公主的角度,大概也差不多。
但是顾婉宁不会承认的,那是大长公主自已离谱自已作。
二姨娘这个大姑姐,在弟弟的婚事之中,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可是这不代表她就活该被拿捏和侮辱。
二姨娘几乎要落泪。
顾婉宁看到她眼圈红红的了。
但是二姨娘显然也知道了弟弟的态度。
身后无所依靠的女人,这时候还得顾全大局,得顾颜面得顾家。
她说:“华宇,你自已决定吧。”
声音之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
大喜的日子,本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连日操持婚事的疲惫,都被喜事冲淡。
但是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再算是喜事,她的疲惫也就都回来了。
顾婉宁十分心疼二姨娘。
二姨娘显然知道,对她来说,“大势已去”——她无法阻拦弟弟被一个明显不是善茬的女人拿捏。
弟弟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抓着她衣角,事事都要仰望着她,依靠着她的弟弟了。
他有了自已的想法和喜好,并且……执迷不悟。
自已又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打他一顿,骂他一顿,还是能在这里歇斯底里地闹,让人看笑话?
即使今日已经被人看了许多笑话,二姨娘还是爱惜那薄弱的颜面,希望今日不至于太难堪。
“姐姐,就这样吧,吉时要过了。”金华宇央求道。
二姨娘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点点头道:“好,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拉着顾婉宁的手道,“姐姐,我有些不舒服,您陪我进去坐坐吧。”
“不行,她今日得陪着我。”仪灵道,“我还没见过中原的婚宴呢!”
三姨娘道:“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让我先陪着您吧。”
“我嫌弃怎么办?”仪灵哼哼着道。
“忍着!”顾婉宁狠狠瞪了她一眼,见她还要反驳,压低声音威胁道,“侯爷来了会打人。”
仪灵立刻闭嘴了。
顾婉宁:果然还是棍棒教育对小屁孩好用。
顾婉宁陪着二姨娘进去,没有再管外面的热闹喧嚣。
一回到自已房间,几乎是脚一迈进门,二姨娘就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她坐在罗汉床上低头拭泪,“姐姐,让您看笑话了。”
她自已,就是最大的笑话。
辛辛苦苦许多年,为谁辛苦为谁忙?
今日都被人骑在脖子上了,弟弟却一心惦记着即将入门的新娘。
她的脸面算什么?
“笑话什么?”顾婉宁道,“把眼泪擦干了,哭有什么用?”
她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好听的话了。好听的话留着别人说来哄你,我只说一句,你早点为自已打算。”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想起来,爹娘在地下,知道我生出这种和弟弟分家的心思,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从小在爹娘宠爱之中长大的姑娘,没有缺过爱,没有缺过钱。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有等到她长大,没等她能回报父母,父母就撒手人寰。
所以父母的叮嘱,成了她的寄托,好像她完成了父母的遗愿,就能回报那些爱。
“他们地下有知,也会心疼你。你也是他们的孩子,还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最宠爱的孩子。”顾婉宁看着二姨娘道,“容容,心疼心疼自已。”
说着,她也忍不住泪盈于睫。
女人这辈子吃的最多的苦,来自于太多的共情能力。
可是男人不懂这两个字怎么写。
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吃亏多的,总是女人啊!
二姨娘扑到顾婉宁怀里,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顾婉宁的那句“心疼心疼自已”,让她的心好疼好疼。
可是即便是大哭,她也不忘今日家里办喜事,所以死死捂住嘴,哽咽之声如小兽哀鸣,几不可闻,却又伤心欲绝。
她的泪几乎把顾婉宁的前襟浸湿。
哭了足足一刻钟,二姨娘再抬头的时候,满脸的不好意思。
“姐姐,我——”
“哭出来就好了,再多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日事已至此,还得收拾残局。估计拜堂应该结束了,外面快开席了,梳洗一下,我陪你一起出去。”
二姨娘点头,贴身丫鬟送来了水。
顾婉宁等她净面之后,拉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替她挽发,手在灵巧地活动,声音是温和的。
“容容,能交出去的,早日交出去。各人有各人自已的命,你多为自已想想。今日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想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金家,谁家没有点笑话呢?很快就过去了。你自已的前程和日子,比那些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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