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仪公主没了，顾安放也就没了。
顾婉宁眼眶湿润。
二哥至情至性，他们都知道的。
“冷，披上。”徐渭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回去取了顾婉宁的厚披风，给她披在肩上。
顾婉宁这才感觉到自已早已手脚冰凉。
“你在这里吹冷风也没用，找个暖和的地方歇着去。”徐渭北又道。
顾婉宁摇摇头。
父兄还在虔诚祈祷，她站在廊下已经格格不入，再进屋休息那就过分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屋里传来产婆激动的声音：“生了，生了，生了位千金，好着呢！”
因为产程太长，所有人都担心孩子也保不住了。
现在生出来了，孩子虽然气息弱了些，但是没有大碍，也算喜事。
三姨娘冲了进去。
好事发生，预料之中的坏事也接踵而来。
清仪公主昏迷不醒，大出血了。
顾婉宁求救地看向仪灵。
“让他们都出来，给我一碗温水！”仪灵倒也果断。
顾安微是有些犹豫的。
不过顾婉宁狠狠拉了他一把，把毫无防备的他拉了个趔趄。
“救人如救火，死马当活马医，你要害死二嫂吗！”
顾安微这才跟着顾婉宁往外走，又在门口对着仪灵长揖到底：“内子就有劳公主了，她怕疼，公主轻些。”
顾婉宁拉着他出门。
她有心想安慰二哥几句，却不敢开口，怕自已一开口泪先止不住。
此时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顾安微伸手搭在廊下的柱子上才能勉强支撑住不倒下。
他又想进去了。
他想陪着她。
可是他又不敢。
万一真的有希望呢？
他不能耽误救治。
“安微，过来。”顾远石没有回头，开口喊道。
第287章 我们不生孩子
顾安微提起沉重的脚步走过去。
“安微，你过来拜一拜。当年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我在你娘日常拜的佛像前求了，你们母子平安。”
希望这一次也能化险为夷，让清仪公主好好的，让儿子也好好的。
顾安微毫不犹豫地跪下，深深叩首。
额头碰触青石板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那么清楚。
顾婉宁泪水决堤。
佛祖啊，请你看看这些可怜的人。
别让他们，失去自已所爱。
“我不会让你生孩子的。”徐渭北握紧顾婉宁的手，下定了决心。
他甚至觉得顾安微太过愚蠢。
明明知道生孩子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心爱的女人以身涉险？
顾婉宁以为徐渭北是在强行挽尊，便顺着他的话道：“嗯，不生是好事。”
你不行，也不是坏事。
至少我没有生命危险了，顾婉宁在心里默默地道。
母亲真的很伟大。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厚厚的棉帘子晃动了下，随后被掀开，仪灵从里面大步出来，拍拍手道：“好了，血止住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三姨娘是女大夫，最为方便，所以她进去给清仪公主检查。
顾安微从地上起来，膝盖已经发麻，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里跑。
顾婉宁印象之中的二哥，从来都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狼狈。
徐渭北却想，他绝不要生孩子，害人害已。
“真的没事了？”顾婉宁就没有往里挤，而是去问仪灵。
仪灵打了个哈欠，往墙角的寒梅走去，“当然了，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不相信我，哼！”
她伸手摸了摸盛开的梅花，“我能剪一支带回去吗？我哥应该也是没见过的。”
“只要二嫂能好，把梅树挖给你都行！”顾婉宁道。
如果不是冬天不好动土，现在就挖给她直接扛走！
能把二嫂救回来，仪灵就是他们全家的恩人。
“嘿嘿，大概我和她也有缘，我们名字都有个仪字嘛！”
顾安放担心父亲总跪着身体受不了，便道：“爹，二嫂没事了，我先扶您起来？”
顾远石却道：“我没事。”
他跪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安启也没动。
顾安放闭上了嘴。
等三姨娘从屋里出来，说清仪公主虽然虚弱，但是人确实没有大碍的时候，父子三人才起来。
顾婉宁看着那尊不起眼的木佛像，在宫灯之下，佛像眼中好像盛满了慈悲。
她甚至也生出了几分上前跪拜冲动。
她想，从今日开始，这佛像大概就更是顾家的宝贝了，以后大概率变成传家宝。
有事就求佛。
这一夜寒风彻骨，兵荒马乱，让人难以忘记。
顾婉宁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却激动得睡不着觉。
她眼前浮现出顾远石抱着新生的孙女孙子时候的样子，小心翼翼，却又难掩目光之中的慈爱。
顾安微也很高兴，他做大伯了。
他抱着侄子，伸手想要摸摸侄子的小脸却又不敢，喃喃地道：“日后长大了，跟着大伯读书，别学你爹那些臭毛病。”
顾婉宁：“……”
你在人家儿子嫌弃嫌弃亲爹，真的好吗？
没看出来，大哥也挺自恋的呢！
虽然你三个儿子确实养得好，但是做人要谦虚呐。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冷？我去给你灌个汤婆子？”徐渭北在顾婉宁耳边问道。
顾婉宁把脚伸到他两腿之间，“有点，不过你给我暖暖就行。”
徐渭北身体一僵。
顾婉宁感受到他的僵硬，还以为是自已恶作剧得逞，笑道：“少装，我的脚都暖了好久，没有那么凉。”
徐渭北胡乱应了一声。
顾婉宁听出他声音的喑哑，惊讶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染了风寒？”
有一种冷，叫徐渭北觉得她冷。
徐渭北不仅给她披上了她自已的披风，还嫌不够，又把他披在了顾婉宁身上。
顾婉宁怀疑他自已冻着了。
“没事，就，就……”徐渭北胡乱掩饰，臀部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唯恐顾婉宁发现他带着“匕首”，“就是觉得，你爹挺有意思。”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求佛祖。不过天下父母的，大概都是这样，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哥殉情，什么都不做。”
求神拜佛是安慰剂。
或许改变不了最终结果，但是让人能对自已有个心理上的交代。
是自救。
“我二嫂这下身体损伤太大，以后生不了孩子了。”顾婉宁叹了口气道，“不过他们儿女双全，也没什么遗憾了。”
“没孩子也没有遗憾。”徐渭北道。
“嗯，不遗憾。你不要多想，我和你说过的，我不喜欢承担那么重的责任，也怕疼怕死。据说女人这辈子最疼的时候就是破、身和生育，我不用经历那些，心里不知道多庆幸。”
徐渭北：“……”
能不能少庆幸一点儿？
其实他可以了，并且日渐增长的欲望，就像雨后春笋，不受控制地疯长。
“婉宁，我还是想你嫁给我。”徐渭北道，“我可以保证，不让你和祖母见面。我母亲的事情，已经是教训，我不会重蹈覆辙。”
“有点晚了，快睡吧。”顾婉宁岔开话题。
她一点儿都不愿意，也不会接受。
只是有些话，她不该说。
比如，站在徐渭北母亲的角度，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却被自已的“仇敌”养大。
就算儿子知道了当年的情况，也不能为自已做什么。
而且她也不能要求。
因为她不舍得让儿子为难。
同样的，顾婉宁觉得自已日后要让徐渭北在她和大长公主选一边，徐渭北应该也会选择大长公主。
因为她年老体弱。
这时候，谁弱谁有理，自已也挑不出毛病，但是心里肯定憋屈得要命。
如果人世间所有的事情，都能像做判断题一样，直接给出对错就好了。
但是给不了的。
各有立场，难言对错。
顾婉宁不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东西。
就让她一直没心没肺地活着，不要把他们的爱情埋葬于婚姻的坟墓之中。
徐渭北再次被拒。
第288章 这是能问的吗
徐渭北早已摸透顾婉宁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虽然很郁闷，但是他也没再劝她。
只是徐渭北睡不着的时候忍不住想，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顾婉宁打消疑虑呢！
哎，她原本就害怕，现在见到清仪公主难产，估计对生孩子，包括男女之事恐怕都有了阴影。
都怪顾安微。
可怜的顾安微，刚刚“劫后余生”，又被人背后骂。
不过现在顾安微万分庆幸。
他也不睡，就坐在脚踏上，近乎痴傻地看着自已的妻子。
感谢上天，感谢佛祖。
以后他会更加珍惜有限的生命时光，好好幸福下去。
顾安微的两个孩子，儿子名字是顾远石取的，单字一个“同”，取自于，君子和而不同。
女儿则是清仪公主自已取的，单字一个“畅”，希望女儿畅快肆意，此生自由。
同哥和畅姐作为龙凤胎，却已经熬到了几乎足月才出生，虽然有些波折，但是身体都很健康。
顾安微辞了皇上新授的官，继续在礼部领他的职。
因为这个官身，是顾婉宁在皇上面前提起，他才得到的，所以顾安微辞官之前，还特意来和顾婉宁说了一声。
“……我是没关系的，只要二哥自已高兴就行。”顾婉宁道，“只是二哥，你真的不后悔吗？”
她觉得有些可惜。
顾安微确实很有才华，应该给他一个施展的空间。
顾安微却道：“其实我知道自已的性格，并不适合官场。”
他不够圆滑。
世上有才之人很多，但是有才不一定走仕途。
“而且我现在，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你二嫂，抚育两个孩子。人这一生，无论如何辉煌，最后都尘归尘，土归土。”
人生没有那么多意义。
顺着自已的心意过完幸福的一生，得灵魂伴侣一路相随，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他已拥有。
“无论如何，因为你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才对我委以重任。我经历过，也不过尔尔，心中再无遗憾。婉宁，谢谢你。”
“二哥其实，也是考虑到父兄位高权重，不想再出风头了吧。二哥，你看你和爹学坏了，也不好好说话了。”顾婉宁笑道。
一定是有这层顾虑的，只是顾安微没说。
“有，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我自已的想法。”顾安微道。
“好。只要二哥高兴，怎么都好。”顾婉宁由衷地道。
大概是做了父亲，大概是明白了当年自已的父亲，曾经对自已的到来怀有有那么多的期待，也曾冰天雪地跪在门外，卑微祈求佛祖怜悯，顾安微觉得，他和父亲，和解了。
不是父亲做的所有事情都对，但是他也是父亲了，也会诚惶诚恐地想，到底如何才能做好一个父亲。
未必尽善尽美，却足够尽力。
“同哥和畅姐满月要记得来。”
“那肯定要去，正好是除夕前一日，我们好好热闹热闹。仪灵还说，要跟我一起去凑热闹。”
“你二嫂每日都让人给她送梅花。”
顾婉宁大笑，“老梅树遭殃了。”
仪灵实在是个……不一样的。
顾婉宁只能这般形容她。
毕竟受了人家救命大恩，再说些不好的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但是这女孩，真的是永远不按照常理出牌。
比如那日救了清仪公主之后，她和从前一样，时不时来找顾婉宁吃饭，而且频率比从前更甚。
来就来吧。
大冬天的，顾婉宁也没有什么活干，本来就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她愿意折腾吃食。
而且清仪公主就是喊得厉害，其实吃不了多少东西，也不挑食，只添双筷子就够了。
只是顾婉宁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是，仪灵看着她，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要不就彻底憋回去，别这样藏着掖着，我看着难受。”顾婉宁没好气地道。
罪过罪过，这是救命恩人。
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想吐槽的洪荒之力啊！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当日我到底是怎么救你二嫂的？”
顾婉宁：“……？？？”
不是你弄得神神秘秘，不让人看，也不让人问吗？
怎么这会儿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提问。
“那是能问的吗？”
“不能。”
“那不就结了？”顾婉宁白了她一眼，把做好的一小碟炸花生米递给她，“一边吃去，别捣乱。”
花生第一次收获，饱满的用来留作种子明年种植，剩下的那些不够饱满的，就来解馋了。
仪灵捡起两颗扔到嘴里嚼着道：“别人不能问，你能问一句。”
“那不用了，我也没那么好奇。”顾婉宁往油锅里下萝卜丝丸子，经过她灵巧的手揉捏，一个个小巧的丸子从她虎口落入油锅，很快表面变得金黄，散发着出诱人的香气。
“不嘛，你问问我。”仪灵撒娇。
顾婉宁：“……那我问问，你怎么救人的？”
“那你猜猜。”
顾婉宁先让她一滚一边去。
真是个熊孩子。
不过她还是道：“我猜你骗了我。你应该懂点巫术之类的，用巫术救了我二嫂。”
她顾婉宁是真的这般觉得。
有些事情不能用科学解释，那就得归于玄学。
而且南疆本来就带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仪灵笑得肚子疼，“你可真敢想。我要是真会巫术，那我父皇早就封我做皇太女了。”
“我觉得不会。就你这傻呵呵的性格，就是会七十二般公功夫，也看着让人不放心。”
缺心眼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仪灵：“……哼！来，没见识的女人，我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南疆顶级的“巫术”！”
第289章 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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