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多人欺负我,现在长大了,又不是小时候。”
蒙绍叹了口气,“我指的是男人!不怀好意的男人!除了我和你爸以外的别的男人!”
蒋萤笑着说:“知道了。”
蒙绍不喜欢说煽情的话,两人很有默契地碰了下拳。
“去吧,到宿舍跟我说一声,早点睡觉。”
*
阳光落在曼哈顿林立的高楼大厦上,密集的格子窗变成了一个个方形的金色碎片,像是黄金折射出的耀眼光芒,有一种金属般冷硬的浮华。
陆之奚推门走出房间,跟佣人说他房间里的玻璃杯碎了,需要清理,随后拿着球拍走下楼。
爸爸安东尼已经离开了别墅,妈妈陆琇坐在客厅里,把花匠已经处理好的鲜花重新从花瓶里拿出来,亲自拿着剪刀一支支重新修剪。
看见陆之奚下楼,她问:“你去哪里?”
“打球。”
“这时候去打什么球?现在还是你打球的时候吗?你有那个时间,怎么不想想怎么在耶鲁多交几个朋友,准备一下去集团实习的事情,让你爸爸看见你的能力,让董事会看见你。”
陆琇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说话的时候手中动作未停,枝条被花剪铰断的声音和她的话一样刺耳。
“你还小?要我一点点教吗?现在财经媒体上出现的新名字有多少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你数过吗?你的肩膀被私生子废了,前途也想被私生子废了?”
家中的佣人们这会儿全部放轻了动作,大气不敢出。
陆之奚径直走到门口换鞋,冷淡地对陆琇说:
“我会通知家庭医生过来看看您,希望他能让您平静一点,免得爸爸为了让您不高兴,跟女侍应生又弄出个私生子,让事情变得更可笑。”
陆琇的脸色猛地变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之奚,可他只是漠然地转身走出了别墅大门。
陆之奚没有去家里的网球场,而是打电话给一家熟识的俱乐部老板电话,去了一处露天红土场。
俱乐部老板史蒂芬是位退役的专业运动员,知道他来打球,亲自上场陪练。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今天的陆之奚打球激进又狠戾,球几乎像炮弹一样被他用球拍轰过来。
从下午打到天黑,空气里泛起凉意,照明灯静默并立在球场两侧,白色的光线落给他秀气的眉眼镀上一层冷冽的光晕。
陆之奚根本感受不到疲倦。
挥拍。击球。砰——
脑海里恍然浮现出监控里她怅然看向门口的模样。
再挥拍。再击球。砰——
那个男人踏进公寓,抱住了她。
又一记暴力的扣杀让球如雷劈一般砸过来后,史蒂芬大喊:“Come on,Alex!我是来陪你消遣的,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陆之奚终于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扯下发带。
只要停下来一秒,他的脑海里就开始反复地播放着那些画面。
陆之奚默然转过身往球场外走去,却在踩过边缘白线那一刻突然爆发,猛地将球拍摔在地面。
一声闷响,球拍像毫无硬度的纸一样对折扭曲,掉落在地。
撞击带来的震感如强烈电流一般,席卷着撕裂般地疼痛,从他的手腕迅速击向不顾旧伤而蛮狠发力的肩膀。
喘息。剧烈地喘息。
不知道是出于运动的疲惫,还是出于他无端愤怒的心情。
空气划过肺部,像刀子一样割着。
他低下头,盯着地面上那形状扭曲的球拍,汗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像泪水一样滴落在红土地面,变成深色的圆形水渍。
史蒂文走过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陆之奚说他很好,麻烦史蒂文帮他拿瓶水过来。
球场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之奚坐在休息长椅上,打开微信,点开和蒋萤的对话框。
他们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蒋萤拒绝他安排保姆的建议后,他说:「不麻烦。」
但蒋萤没有再说话。
陆之奚关上手机,用毛巾狠狠擦过脸上的汗。
半分钟后,他再次打开微信,一行字打了删,删了重打,打完再删,反反复复。
今天去公寓了?要搬过去吗?
那个男的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要带他去那里?他为什么抱你?
......
他最后发出只一条消息:「你的衣服误寄到我这里了,我重新给你买吧。」
直至从网球场回到家,他的微信都没有收到回复。
陆之奚在浴室里冲澡,冷水让他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隔着一扇门的角落里挂着几件女孩子的衣服。素净的颜色,柔软的布料,还留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
冰凉的指尖抚摸上温暖的织料,上头好像还留有她的体温。
保姆问他衣柜里的蒋小姐的衣服是否要包起来,他说要,心想免得她住过来时衣服落了灰。但当他注意到负责邮寄的人把那包衣服装进他的行李箱时,他没有说话。
他不记得自己那时在想什么,可能那时正在处理别的事,所以没有来得及顾上那包衣服。总之衣服寄来了纽约。
解开衣裙的扣子,里面挂着内衣和内裤,由蕾丝和缎面组成的布料,浅粉、白色、淡蓝......还和蒋萤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布料被他扯坏过很多件。
每次坏了,他就给她买新的,她穿起来很好看。
陆之奚知道在分手之后,他身体里还残留着什么跟蒋萤有关的东西。
那会引起他的欲望,但却不会随着纾解而消失,让他失眠,让他失控。
给他开药的赫伯茨医生试图跟他谈论在中国的经历,陆之奚没有兴趣,他只是需要安眠药物让他度过戒断期,集中精力对付自己该做的事。
在上东区,像赫伯茨这样的医生跟修理工没什么两样,很多家庭都聘用这种修理工。他们只需要用药物尽快让这里的人们表现得像个不会歇斯底里的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运动和聚会就够了。
他拿过一条淡蓝色的蕾丝内裤,闭上眼,脑海里渐渐只剩下一个想法。
想*她。
想*她。
想*她。
......
......
......
想她。
陆之奚猛地睁眼,刺眼的灯光扎入琥珀色的瞳孔,湿发上的水珠顺着额角一路向下,划过脸颊,淌过颈项。
像她曾经温柔的抚摸,轻缓的舔吻。
喉结滚动,呼吸错乱。
手机微信忽然在这时响起。
是蒋萤发来了消息。
「不用了,谢谢你。」她回复。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
一模一样的冷淡。
第21章 小号
也许是因为和蒙绍聊天解开了心结, 蒋萤昨晚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她睡得好,心情也好,大清早起来跟周安宁去宿舍附近的小食堂美美吃了一盘包子, 又慢悠悠散步去第五教学楼的地下咖啡厅买咖啡。
按往年的经验,直博项目申请的面试大约要十天左右才有结果, 学校昨天又出了公告, 毕业论文的第一稿定在明年一月底提交, 蒋萤索性给自己放了假,打算游手好闲几天。
周安宁这两天恰好也没事,两人坐在室外咖啡桌边聊天, 聊着聊着,蒋萤的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周安宁问:“怎么了?”
“......陆之奚给我发消息了。”
周安宁冷笑一声,“你该直接拉黑他。分手了还发消息过来, 真是找骂。”
蒋萤哭笑不得。
如果有时间, 周安宁完全可以写一篇名为《羞辱前男友的一百种方式》的文章并按照仇恨分级提供方案策略。
但陆之奚不像戚闻那样会突然诈尸发一些类似于“你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过我吗”“在吗我睡不着”“我今天一直在打喷嚏,是我感冒了还是你tm又在骂我”之类的话。
他只是简单跟她提了衣服误寄的事情。
蒋萤估计是他刚刚发现了这件事,寄回麻烦,才说要给她重新买, 于是礼貌性地回了谢谢。
这条消息发出去, 她又怕他误解自己的意思,犹豫片刻后再发了一条:「旧衣服也不用寄给我, 你直接当垃圾扔掉就好了。」
退出对话框后, 另一条消息弹了出来,这回是动物医院发来的消息。
荷兰在医院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周安宁听到这消息也欢呼, 用咖啡杯和她举杯相碰,“多亏有你, 它捡回了一条命。”
蒋萤嘿嘿一笑:“多亏有你,我也捡回一条命。”
在宿舍发现濒死的荷兰那天,也是她最狼狈的时候。现在荷兰的病好了,蒋萤觉得自己也在慢慢变好。
失恋真可怕,像一场地震、像一场大病,但只是像而已。
天地不是真的塌了,心脏也不是真的碎了,眼泪流着流着就干了,时间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今天想起他的次数比昨天少了。
一阵凉风拂过,吹得咖啡厅边的灌木树叶沙沙作响,一只常年生活在教学楼附近的橘猫慢慢悠悠走过,忽然扬起小脑袋,嗅了嗅空气中的寒意。
蒋萤心里忽然升起新的担忧。
荷兰是流浪猫,出院之后只能放归校园。因为口炎被拔了牙,大病初愈,身体仍然十分瘦弱,它在野外的生存还是很艰难。最大的问题是,现在已经入秋了,北京的秋天很短,对于许多流浪猫来说,寒潮是带着镰刀来的,席卷过境时会把它们的生命一并带走。
自从荷兰的病情好转,没什么生命危险之后,流浪猫协会就开始张罗找人领养的事,但迟迟没有碰上可靠合适的领养人。在有人愿意养荷兰之前,荷兰还是得在学校里漂泊一段时间,意外随时都可能再发生。
“要是宿舍能养猫就好了。”
周安宁听她说起这件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蒋萤也跟着她一起忧愁地叹气,“要是有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在北京有房就好了。”
她话音一落,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没问题啊,我这半年肯定在北京,你送来我这儿吧,我养半年,之后要是能带在身边就带着,实在不行就带去给我妈养,她现在天天云养猫。”
蒙绍大概是在外头,收到蒋萤的微信后直接发来一条语音。
蒋萤手机的音量调得高,挨着她坐的周安宁也听见了蒙绍的声音,两眼亮晶晶:“你这发小声音挺好听,长得怎么样?”
“他长得很机灵。”蒋萤不假思索。
她翻了下蒙绍的朋友圈,挑了张有正脸的照片给周安宁看。
蒙绍在英国念书时也算是个混时尚圈的潮人了,他自己不当模特,但做的是时尚产品,经常和各色皮肤的俊男靓女出席一些派对,朋友圈的照片也都很拿得出手。
周安宁抓耳挠腮:“你是怎么做到把一个长得如此痞帅的男人形容成‘机灵’的?”
“他小时候可不这样,那时候他跟一只猴子似的,每天爬树骑墙,晒得黑黑的,人也瘦瘦的,长大了才这样。”
周安宁笑嘻嘻地撑着下巴看她,“那人家现在这么优质,你没想法?”
蒋萤摇摇头,诚恳地说:“我和他在彼此眼里都是猴儿。”
她话一说完,周安宁就捏了把她的脸,“虫虫啊,你明明是条小虫。啥时候长胖点儿,变成小蝴蝶呢?”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学业压力小了,蒋萤开始规律作息,按时吃饭,还真的慢慢长胖了。
与此同时,失恋所来的剧烈悲伤也变成了薄雾般的伤感,迷迷蒙蒙地徘徊在心间。
她偶尔也会突然回想起某些恋爱时的片段,伤心会卷土重来,但这伤心就像湖面被风吹起的水纹,没多久又平静下去。
荷兰出院那天,蒙绍的公司恰好有一个重要的远程会议,蒋萤就和流浪猫协会的尚依茗在医院碰头,直接带猫打车去了蒙绍家里,到的时候他刚好开完会。
蒙绍在亮马桥租的房子是三室两厅,装修简洁大方,南北通透,纱窗是密封的,不会被北京冬天的大风吹开。尚依茗确认完环境之后又拿出一张领养人信息登记表递给他填。
“你们这领养搞得挺正式啊。”
尚依茗笑道:“猫猫们毕竟是从我们手上送出去的,工作当然要做仔细点儿。”
她又对蒋萤说:“萤萤,荷兰住院时候的费用你有空的时候拿给我,我拿去协会里走流程给你报销,这些天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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