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初为人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傅初白身上,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和丈夫之间好像已经完全变成了陌生人。
她试图沟通,但每次都被傅煜阳敷衍过去。
这种无声的暴力让向黎的心里和生理都承受着巨大的打击,整日郁郁寡欢,憔悴枯槁。
一直到傅初白四岁那年,这颗炸弹终于被翻到明面上。
向黎在和傅煜阳结婚之前有位和平分手的男朋友,对方到京北公干,和向黎约饭。
等向黎吃完饭回家之后,傅煜阳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傅初白站在二楼楼梯口,将父母的争吵一字不差地听了个清楚。
翻来覆去就是一句,
傅煜阳怀疑向黎根本就不爱他,怀疑向黎出轨,怀疑向黎有了外遇。
这些事向黎当然是没有做过,她当年和傅煜阳结婚是真的被他感动,不然不会点头答应,也不会和他生下孩子。
她觉得被无端羞辱,自然要激烈申辩。
直到傅煜阳怒意难止,伸手打了她一巴掌,这场争吵才戛然而止。
但这并不是最终结局,
几天后,向黎无意中在书房发现了一份DNA检测报告。
检测日期是傅初白不到一岁的时候,结论处清楚地标明着,
父系可能性99.999%。
也就是说,傅煜阳很早之前就带傅初白去测过血缘关系,
他明明知道傅初白是他的儿子,明明知道向黎并未在感情上背叛他,却在那天晚上,依旧将话语化作尖刀,插进向黎的胸口。
当天下午,向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傅初白放学回家的时候,只看见母亲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
大概是从那天起,傅初白和傅煜阳之间,就永远不可能回到正常了。
车子里是一片渗入骨髓的静。
这些事情傅初白以前从未讲过,林衔月楞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脏裹在血肉了,泛着顿顿的疼。
为傅初白。
“我说傅煜阳有病也不算冤枉他。”
傅初白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向林衔月:“你见过苏亦初的母亲吗?苏兰枝。”
林衔月一愣,
当年她的确和苏兰枝见过一面,但那次见面仓促,而且当天乱糟糟的,很多事情糅杂在一起。
如果傅初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么林衔月也觉得没必要再旧事重提。
好在她的沉默落在傅初白的眼里和默认没区别,他很轻地抬了下唇角:
“苏兰枝长得很像她。”
像她,
向黎。
林衔月一下呆住,过了好久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可笑吧,”
傅初白也随之叹气:“说他不爱,当年顶着压力要和她结婚,等她去世之后又找了个和她差不多的女人。”
“可是说他爱,却最终把人活生生逼上绝路。”
傅初白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封闭的车厢里。
直到现在,林衔月才算是终于将一切想通,
她明白当年傅初白为什么会对傅煜阳和苏兰枝表现出如此深重的厌恶,也明白他为什么从心底深处就不想让傅煜阳好过。
她也终于明白,当初她和傅煜阳见面,对方提起向黎时,眼眸神情上那复杂的,心智焦灼的情绪从何而来。
就像傅初白说的,
傅煜阳爱不爱向黎,不仅别人不知道,恐怕他自己这么多年,也早已经回答不出答案了。
林衔月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才抬起胳膊,抓住了傅初白的手,
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很想和傅初白拥有一样的温度。
傅初白转脸看她,然后张开手指,十指紧扣着回握过来,笑容温暖,但却无端露出些忐忑的味道:
“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些。”
林衔月只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傅初白话里的意思,
没人想在热恋期听到不那么幸福,甚至以惨烈收场的婚姻故事,
更何况这是故事就来自当事人身边。
傅初白明白这个道理,他本来可以随便说些什么来糊弄过去的,
但他没有。
他把自己所有的往事都在这一瞬间摊开来放在林衔月的面前,
然后向坐在被告席上的犯人,等待法官的宣判。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林衔月脑海中突然想起什么,唇角往上微抬:
“傅初白。”
他愣了下,面上是罕见的茫然。
林衔月笑,身体微微前倾,抬手抱住他:
“不是你说的吗,”
“他们这样,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烂人。”
“和我没关系,”
“也和你没关系。”
这是那天从李成那里出来之后,傅初白和她说的原话。
林衔月感觉身前那人的身上的气势在僵了一下之后,如同大坝决堤般猛然倾泻而出。
她鼻尖莫名有些酸,双臂收缩,将人搂得更紧些:
“傅初白,”
“你爱我吗?”
空气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声音合着傅初白怦然作响的脉搏,掷地有声地敲打在林衔月的耳廓里:
“爱。”
“林衔月,我爱你。”
林衔月吸了口气,点点头:
“那就是了,”
“我正好也爱你。”
她说完,抬起脸,下巴微昂着去够傅初白的嘴唇。
“傅初白,你不是他,”
“我知道的。”
傅煜阳无法发自内心地说一句自己爱向黎,
但傅初白说爱她的时候,
林衔月却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她知道傅初白爱她。
就像她也,一直爱着傅初白一样。
-
因着这件事,林衔月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
毕竟傅初白的身份特殊,学校里认识他的老师不少,再加上昨天校长也是实打实在现场把一切尽收眼底。
这件事看来看去,还是免不了要被旁人明里暗里打听两句的命运了。
结果等她走进办公室,看见众人和往常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工作状态时,整个人足足愣了十几秒,一直等到有老师叫她的名字问她要个东西,林衔月才堪堪回过神来。
好在这份疑惑并没困扰她太久,没等她在座位上坐稳呢,周以愿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拉着她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拽。
一直等走到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周以愿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脸看她:
“你不会和办公室大家不打自招了吧!”
林衔月一愣,啊了声。
“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校长估计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份量,专门嘱咐让我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周以愿开口道:“所以你和傅总目前关系匪浅这件事,现在还没传开呢。”
林衔月听到这话,明白了。
果然,做到校长这个位置的人,为人处世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既然如此,她也算是稍稍放心些。
唯一需要花点功夫的,大概就是面前这位了。
想到这儿,她抬起眼,眼眸里带着复杂的试探。
周以愿屏住气,声音很低,也很紧:
“所以你们是,”
“复合了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周以愿已经算是很含蓄了,毕竟她昨天可是亲眼看着傅初白和林衔月牵着手从接待室里离开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否认,连林衔月自己都不知道该找些什么借口了。
她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周以愿一把拉住林衔月胳膊,眼睛里闪烁的光都快要溢出来:“你知道我昨天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拿手机拍张你两的照片嘛!”
虽然提早有过预想,但还是免不住被吓了一跳的林衔月:…
所以呢,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周以愿现在就是纯纯CP粉心态,脸上的笑意也不藏,甚至有打算发散思维扩展幻想的架势。
林衔月见状赶忙把话头接过来,生怕边上的走道有人路过听到些不该听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昨天我和…”
她声音含糊了下:“傅先生说那些话的时候,你能站出来帮我,我该说声谢。”
周以愿愣了下,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这有什么,举手,不,张嘴之劳罢了。”
林衔月笑了下,刚准备开口说话,周以愿就接着道:
“那既然现在你们重新在一起了,我有个好奇的事,是不是就可以问你了?”
林衔月眉间很轻地蹙了下,小心翼翼地:
“什么事?”
周以愿抿了下唇,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傅总他以后,是不是都不会考虑开赛车了啊?”
第84章
林衔月愣了下,眼睫轻颤着迎上周以愿的视线。
片刻,她缓了口呼吸:
“他现在,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忙的。”
“啊~”
周以愿的叹息百转千回,声音里是实打实从粉丝心态出发的遗憾:
“我当年看完那场比赛之后本来想着以后一定要再去一次现场,结果后来没多久他就退圈了。”
“不过也是,傅家也是很大的产业,肯定没空再去搞这些东西了。”
林衔月眼帘半垂着,挡住漆黑一片的瞳底,很简短的嗯了声,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正好打铃,两个人止了话头,抬腿往教室走去。
-
傅初白早上有个会,是关于公司后年一个新产品的研发进展。
时间不短,宣布散会的时候众人脸上都已经浮上一层很明显的疲惫。
唯独傅初白和早上刚来上班时一样,甚至瞳色中更添几分沉寂压迫,吓得几个研发负责人脚底抹油遛得飞快,生怕自己落到最后承接老板的怒火。
傅初白就这么一路走回办公室。
他办公室边上有间等候室,主要是提供给来汇报工作的下属副总和经理用来心理建设的地方。
透过玻璃,傅初白能看见坐在里面那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一点儿没有犹豫地站起身,等他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傅初白正好也走过来。
只不过傅初白脚步没停,径直从他身边略过。
“傅初白!”
傅煜阳声带震颤着,带着细微的怒意:“我一早就来了,你就非得等开完会才来见我吗?”
傅初白脚步停下,转过身,眼神淡淡的,
就好像是因为这声儿,才注意到这有个人:
“这是公司,你应该叫我傅总。”
平淡的,公事公办的语气,
没一点多余的私心情绪。
办公室门口是秘书办公区,傅初白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那几位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以期缩小自己存在感秘书们听得一清二楚。
傅煜阳面色顿时铁青一片。
即使他现在在集团中是闲人一个,但多少有董事成员的挂名,现在被傅初白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落了面子,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只不过傅初白没给他任何发难的机会,连眼神都没留一个,径直进了办公室不说,甚至连门都被随手关上。
傅煜阳见状,牙关紧了紧,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傅初白已经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正垂眼看着一份文件,
是完全把傅煜阳当做空气态度。
“昨天看见的,是不是大学时候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叫林衔月的女生。”
这话问的倒是直接。
傅初白也没想在这个问题和他打哑谜,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不能当初宁的班主任,”
傅煜阳腮边的肉抖了两下,声音发紧:“她最好是不在那里上班教书。”
傅初白闻言很轻地笑了下,连眼睛都没抬:
“这是她的工作,你来我这说什么?”
“你…”
傅煜阳哽了下:“昨天我给校长打电话,结果他和我说,你也给他打电话了。”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傅煜阳心里越想越紧张,虽说傅初白和林衔月都用坚决和坦诚的态度否定了他的疑惑,但怀疑和焦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几乎是很难消除干净,所以他立刻给校长打了个电话,想要从校方入手给林衔月施加压力。
结果他话刚说完,校长那边就很为难地说,
傅总刚刚也来了电话,说林老师的事情,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插手。
傅煜阳几乎是当下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傅初白这是在用这种形式向他表明,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像当年一样,蛮横的,强硬地插手有关他的任何事情。
这些年,傅初白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傅煜阳都亲眼所见。
他一早就拥有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了。
可傅煜阳却还是不肯死心。
“这件事如果让你爷爷知道,他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是初宁是姓傅,是他的孙子。”
这句话说完之后傅初白倒是没立刻回应,而是将文件合起来往桌子上轻轻一扔,然后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明明低位抬眼,眼神里轻蔑的笑意却是挡都挡不住:
“爷爷他老人家心脏手术才做完不久,你要是真愿意用这点儿小事去麻烦你,我不介意。”
“不过我还是善意地提醒你一句,”
傅初白勾起唇角,站起身:“我实在不认为,爷爷会为了这点小事来找我,”
“毕竟我现在很忙,”
“他知道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将傅煜阳的所有话口都堵死了。
他很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内心深处,他比谁都知道,
傅初白说的是对的。
傅震霆不会为了傅初宁这个不怎么受到他喜欢的孙子而去找傅初白麻烦,
傅震霆是商人,他只会做对自己有利可图的生意。
“行,行。”
傅煜阳叹了两声:“既然这样,我带傅初宁出国。”
这显然已经是他最后一条路了。
傅初白笑,抬腿走过来:“看来你也知道,当初你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做的都不那么磊落,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这么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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