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菱想尽办法都无法挽回,只好放他自由。
离婚时,沈栾说公司这些年一直是欠债的状态,只能给她结婚时买的那套房子。
许青菱答应了,她平时不买包也不买首饰,物质方面的欲望并不高。
离婚后,许青菱卖掉房子,去到隔壁城市生活。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试纸上那鲜红的两道杠,刺得她胸口鲜血淋漓。
老天可真会开玩笑。她和沈栾结婚后,他工作繁忙,婚后两人同房的次数并不多。她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沈栾似乎也并不太想要。
没想到临到离婚,倒怀上了。
纠结了好几天,她释怀了——孩子应该是带着父母的爱和期待出生的。一周后,她去做了流产手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婚带来的身心重创也在慢慢愈合。
直到半年后,许青菱在电视上看到沈栾意气风发地对外宣布,公司经营状况良好,打算赴美上市。站在他旁边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闺蜜宛月。
许青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做梦也没想到沈栾的白月光就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他们竟然早就背着她勾搭在一起。
为了少分财产给她,离婚的时候,沈栾还隐瞒了公司的经营状况。
同时遭遇两个最亲近的人的背叛,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那段时间,她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想到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想到那个流掉的孩子,想到那两张假装无事发生的脸,五脏六腑被一把看不见的刀搅得血肉模糊,难受得在蜷缩一团,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努力想将这段记忆从大脑里删除,每天照常去超市上班,然而胸口某个角落总是袭来一阵隐痛,在她抬手整理货架的时候,在她低头拾起纸箱的时候,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突然涌出。
无数次劝自己想开,这辈子她就是个亲缘淡薄的人,父母缘淡,夫妻缘浅,子女缘亦是。
然而胸中那团戾气始终无法散去……
凭什么她就这样被伤害被侮辱?
凭什么他们可以假装若无其事?
凭什么……后来她想明白了,凭他是沈家长孙,凭他是远星下一任CEO。
他吃定了她拿他没办法。
……
许青菱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想到刚才电话里的女声。
那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她婆婆傅芹。
一直以来整个远星集团的话事人都是沈栾的小叔沈安吾。他比沈栾大十二岁,从二十六岁就开始担任远星的总经理。
原本沈栾根本没有机会接棒远星CEO的位置,谁让沈安吾被绑架,身体落下残废了呢?
沈安吾身体出了问题,直接把沈栾推了上去。傅芹一辈子望子成龙,这个儿子最后确也替她争了口气。从远星投资部做起,实力一步步壮大,直到分管的科技公司发展到可以拆分上市的地步。
可如果沈安吾没有残废,沈栾又哪来的机会?!
许青菱眼底的冷意一点点渗进这乌沉的夜色。
……
车内安静得瘆人,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小姑娘全程侧着脸看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有啥可看的?司机有些纳闷,忍不住清了清喉咙,顺手拧开了收音机。
许青菱被调频的杂音惊醒。毕竟是十几年前,她需要努力辨认才能看清车子开到哪了。
炼油厂的招牌一闪而过,车子离城区越来越近,许青菱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划过。
许青菱咬了咬唇:“师傅,不回橡树村了,回刚才的炼油厂。”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姑娘瞅着也就跟他女儿差不多大,“姑娘,炼油厂那地方早荒了,你去那干嘛?刚才送你出来的是你家亲戚吧,他可是叮嘱过了,说把你送到橡树村……”
“叔叔,我有个同学家住炼油厂家属楼,我刚想起来,要找她拿个东西。”许青菱谎话张口就来,看师傅将信将疑,又道:“您就行个方便吧。不然您把我送到橡树村,我还得另外花钱打车去炼油厂,那就得多花一笔起步费。”
司机师傅看她情绪正常,不像是跟家里堵气的样子,勉强答应下来:“行。那我前面掉个头。”
红色的捷达车又开了几分钟,经过一段沆沆洼洼的土路,总算到了。
“小姑娘,前面开不过去了。我就把你送到这了。”
许青菱求之不得,要是开到前面的住宿区她还得自己走回来。她赶紧付了钱,拿了找零下了车。
远处的工地悬挂着高瓦灯泡,虽然不能照亮每个角落,还是能看到工地上瓦砾清理得差不多了,裸露的黄土上有很多大小小的土堆,一台挖掘机停在工地角落。
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许青菱却并不觉得害怕,浑身血液翻涌着。
她脑中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这次不能让沈安吾残了。
上辈子她在远星工作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沈安吾被绑架的经过。
因为炼油厂的地皮,他得罪了一个很有背景的开发商。对方找了几个越狱的重刑犯在他公司楼下盯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加班到半夜,在停车场被几个人给绑上了车。
那几个重刑犯把他打晕了,埋到炼油厂工地的土堆里。虽然后来他被救出来了,两条腿却废了。
许青菱一脚深一浅地在各个土堆爬上爬下,都没发现新挖土坑的痕迹。
她又绕着工地走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任何埋人的痕迹,而且细看才发现这个工地应该是已经停工了一段时间了。除了她,最近应该都没什么人来过。
应该没找错,就是这儿。
刚才下出租车的时候,她看了时间,当时计价表上显示的是12点零7分。
现在……估计1点了。
许青菱决定不回家了,在这守一夜。
环顾四周,她想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身后突然传来汽车轮胎碾过沙石的声音。
车子油门轰响,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许青菱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3章
四下寂寂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借着工程灯的光,许青菱看到两辆汽车开进来了。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车前灯的光柱朝她藏身的土堆扫了过来,许青菱心头一凛,身体往暗处缩了缩。
还好光柱一掠而过,最终打在角落的挖掘机上。许青菱的睁大眼睛看着,生怕自己错过一点细节。
几个男人下了车,四下看了看,不知谁说了句:“钥匙在谁那?”
“我……”
“你们谁会开?”
一个男人开了口:“我,我进去前在工地上干过,看别人开过。”
“那等会就你开了。动作快点!”
“行。”
“……”
站在中间的男人穿着白色背心,露出虬劲的大花臂,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旁边几个人都狗腿地要给他点烟。等他抽上了,几个人才给自己点上。
这个背心男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头。
到现在连沈安吾的影子都没瞧见……这些人跟沈安吾倒底有没有关系?
许青菱躲在土堆后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人,很快工地外头又传来动静,一辆八座面包车开过来了。正在抽烟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许青菱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停在那几个男人面前,车门一开,从里面跳出来三个身穿“警服”的人。
警察?!许青菱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警察执行任务应该开警车才对。还未来得及深想,便瞧见那几个“警察”从车里拽出一个人来。
车前灯打在那人身上,白衣黑裤,脑袋被黑布套着,双手反绞在身后,站在那儿,背挺得笔直。
许青菱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脸上一阵发麻,只一眼她便认出来了。
上辈子她在沈安吾手下工作那一年,每次看到他,他都坐在轮椅上。即便坐着,身形气质在那里,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许青菱目光落那个高大身影上,原来他站起来这么高,看上去比沈栾还要高大。
眼前的这一切都和她听说的如出一辙。沈安吾深夜在停车场,被几个冒充警察的绑匪给绑架了。那几个人给他亮了证件,把他给铐上车。上车后,他刚意识到不对劲,一个东西抵到他腰上,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他才知道自己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绑匪。
……
许青菱死死咬住唇,她怕自己忍不住尖叫出声,没想到真的让她撞上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她没手机,报不了警,冲出去也是送死。
背心男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绑错人,将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往地上一掷,一招手,一个穿“警服”的抬脚便将人一脚踢进了大坑里。
身后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大坑。
许青菱的心一下子揪住了,转过头一看,沈安吾不见了!
她的脸瞬间煞白。
工地上一片死寂,不知道谁发动挖掘机,轰隆隆的引擎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隔得老远,许青菱也能感觉到那人是个新手,机器在他的操作下笨重迟钝得像一头年迈的老驴。
挖掘机抬起大臂,从土堆里铲起土,往坑里倒,由于操作的人技术不熟练,每次只能铲个半铲子。
背心男显然不耐烦了,听说这工地后头家属楼还住着几个钉子户,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他压着嗓子道:“动作快点!”
许青菱背过身去,哆嗦着唇在心底默念:沈安吾你可千万挺住!
天空又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往脸上砸,引擎声越来越响,开挖机的男人明显加快了速度。
许青菱僵木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分钟,也可能半个多小时。
工地上终于安静下来。许青菱已经顾不上那些人是不是还回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大坑前。
她抡起一把铁锹,连滚带爬地跳进坑里,坑底的泥水溅了她一脸,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铲又一铲飞快地连挖带推,尽量地去把土扒开。
对死亡的恐惧,对残废的担忧,让她肾上腺素狂飚。
那一刻,许青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沈栾神采飞扬地对着镜头宣布公司即将上市,宛月笑靥如花地站在他身后。
事业在手,白月光在侧,那大概是沈栾上辈子最畅快的一天吧。
……
许青菱用力咬着唇,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夜空喊叫。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作一团,她浑身打了鸡血一样,这一刻拿着铁锹的手不是她的手,踩在泥水的脚也不是她的脚,疲惫,疼痛,全部都被大脑给屏蔽了。
她不停地挖,不要命地挖,终于,她的手触到一块硬物。她连忙扔下铲子,用手刨开土,是皮鞋!
死死咬住的唇早已经青紫一片,许青菱终于忍不住喊出来:“沈安吾,你可别给我死了!”
不敢再用铁锹,只能用手刨,手指在这个时候也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她使出吃奶的劲将堆在他胸部位置的土给刨开,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拽出来。惯性让她一屁股坐在坑底。
沈安吾全身都是黄色的土,无力地倒在地上,看不出一点活着的气息。
许青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自己在跟时间赛跑,上前一把拽下头套,又撕开他嘴上的胶布,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沈安吾,你还活着吗?!”
清脆的耳光在夜里听得人心惊肉跳,她将人拽到一旁。
终于在坑底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将人放倒,她又拍了拍他的脸,一边拍一边探他的鼻尖,“沈安吾,你听得到吗?”
回答她的是死一样的安静,安静得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她顾不上那么多,扯开沈安吾的衣服便开始按压他的胸部。这才发现自己十根手指全破了,浓重的铁锈味在夜色中漫溢,鲜血沾在他的白色衬衣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也不知道压了多少,许青菱的耳朵感到一丝温热的鼻息。她深吸好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
虽然微弱,但确实在跳,刚才不是她的幻觉!
许青菱全身的力一下子泄了,瘫软地坐在地上。沈安吾仍然双目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她拍了拍他的腿,沿着小腿一寸寸摸上去,没有摸到任何骨头受伤的痕迹。确定他的腿没事,她心头的阴霾彻底散开了。
许青菱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坑,决定把他拖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打电话喊人来接他。
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她一会正面抱着他,一会背面拽着他胳膊,连拉带扯,连滚带爬。
TMD!许青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看走了眼,这人只是看着瘦而已,身上没肉骨头打称!
她记得以前中学班上有个同学的爸爸是送气员。背着满气的煤气罐爬楼给她家送煤气,大冬天全身都是汗。
那个叔叔告诉她,一罐气毛重60多斤。那她现在相当于拖着两罐煤气从坑里往外爬。
她活了两辈子,还没搬过这么重的东西!
此刻,她却觉得值得!
……
兴许是心底积攒的恨意碾压了一切,许青菱最终还是把自己和沈安吾都弄出了坑。
将人拖到她刚才藏身的土堆后头。沈安吾一脸一身的血和土,那血几乎都是她的,她的手指全破了,血流得这会都干涸了,他的衬衫扣子也被她扯掉了好几颗。
面前的男人灰头土脸,有种狼狈不堪的凌虐感,印象中那个冷酷专横的模样荡然无存。
她伏下身子,将手伸进他胸前的口袋。她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男士西套三件套总共有十几个口袋,每个口袋装什么都有讲究。
还好他身上只穿了衬衫和西裤。胸前的口袋没有,裤子前面插兜没有,裤子后袋也没有。
许青菱把他全身翻遍了,一张纸片都没找到,看来早被那些人搜刮走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叔叔给她的钱,咬咬牙塞了一百块钱到他手里:“我拢共就剩一百多块了,一百块钱给你。你要是自己醒过来,可以打车回去。等会我去前头找个电话亭帮你叫人。你不用谢我,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自己的……”
脚下的球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剩下一只鞋底裂成两段,彻底没法穿了。
许青菱索性直接把鞋给扔了。此刻她整个人虚脱无力,精神却是空前的松快。
雨已经停了,夏日晚风裹在身上,一阵阴凉。
沈安吾缓缓睁开眼,看着女孩光着脚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风拂过她的发梢和衣摆,那身影纤细清瘦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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