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的姑娘们很快都迷上了上网,郭丽娜迷上聊Q-Q,赵婧喜欢到各个网站的聊天室找人吹牛,江芃芃则喜欢在电脑上和人联机打升级。
周五晚上,电教楼奥斯卡经典电影三部连播,门票只需5块。江芃芃和赵婧去看电影了。肖婷婷和叶思文被姚永安拉去开会。
寝室里只有郭丽娜和许青菱。郭丽娜正在用肖婷婷的电脑登录OICQ,翘着“二指禅”跟高中同学聊天。打字速度显然限制了她的发挥。
她去打印店打印了张五笔字型字根表,贴在自己的柜子上,早晚都要对着那张字根表念好几遍,比学英语还要认真。
“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十二干十寸雨。”
许青菱劝她别背字根了,学拼音输入法,她不听:“拼音相类字太多了,是个人都能学会,五笔字型多高级!”
郭丽娜这会对着电脑屏幕,翘起手指头,一个键一个键地按,急得直冒汗:“许青菱,尴尬怎么打啊?”
“DNDN。”
“蛤?怎么是DNDN?”
“尴尬的偏旁是尤,不是九,你是不是搞错了。”
郭丽娜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一拍大腿,激动道:“我说怎么打不出来!”
说罢她转过头,瞅了许青菱一眼,不满地撅嘴道:“你自己明明五笔字根熟练得要死,却反过来劝我不要学。”
“……”
许青菱想告诉她,再过几年,用这个输入法就暴露年纪了,年轻人才不学。
算了,反正说啥她也听不进去。她愿意学就学呗。
听着噼噼啪啪的打字声,许青菱慢悠悠地在校园论坛回复团购帖子。寝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还以为是咨询买电脑的,没想到是吴桂芬打来的。
吴桂芬说了两句关心女儿的话,便开启了抱怨模式:“你这孩子还真是没良心啊。开学两个多月,愣是一次家不回。”
许青菱抿唇:“妈,大一本来我就课多,周末又要去工地兼职画画。哪里有时间回去?”
吴桂芬被她说急了:“你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兼啥职?学费生活费不是都给你出了吗!”
许青菱不耐烦地拧眉:“是学校老师的项目,我去帮忙。行了,我的事你别管了。有空我会回去的。”
吴桂芬在电话那头边数落女儿边抹眼泪,许青菱握着话筒听着,内心毫无波动。
有时候她在想重生的最大坏处,可能是她的心变得很硬了。
上辈子,她妈这样声泪俱下,她早心疼得回家了。现在,她心里头只有疲惫的倦,甚至连嘴都不想张。
吴桂芬只是不习惯而已,三个孩子,两个女儿离家了,只剩儿子在家。往日儿子像个宝贝似的,等女儿全都不在身边了,又想起女儿的体贴来。
这就是典型的上一代家长,钱和房子给了儿子,有事还是找闺女。那时候,她哪里看得懂这些?
上辈子,嫁给沈栾后,她很少回家。偶尔回去一趟,看见弟媳指着吴桂芬鼻子骂她“不会带娃”。吴桂芬一声不吭,许青菱反倒气得要命,私底下敲打了弟弟几句。
临走的时候,吴桂芬反而把她拉到一边,黑着脸道:“你出嫁了,家里的事你别管。你自个家有什么事,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就自己揣着。你弟家的事,你就别指手划脚了。”
许青菱自诩刚强,却被她妈说得又委屈又生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打那以后,她就更不愿意回去了。天大的事,也绝口不跟吴桂芬说。
不是她不想亲近那个家,而是她结婚后,一步步被那个家越推越远。
后来,她学到一个词:PUA。在有儿有女的家庭里头,女儿不就是经常被PUA的对象吗?
经历了上辈子那些剔骨还肉斩断脐带的过程,许青菱听到吴桂芬向她索要关心,内心早已经涌动不起任何情绪了。
不过,许青菱最后还是又解释了一遍:“最近周末都忙着打工,没时间回去。过段时间有空了,我会回去的。”
她的确打算过段时间回家一趟,换季了,她冷天的衣服很多都在家里,没带到学校。
挂断电话,她一转身,发现郭丽娜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你刚才是跟你妈打电话啊?你可真牛,敢用这种语气跟你妈说话。”
郭丽娜是外省考过来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跟许青菱一样,也有个弟弟。不过,郭丽娜对家特别依恋,如果不是因为IP电话卡打长途太贵,她恨不得每天都跟家里打电话。
“是不是你爸妈对你不好啊?我爸妈倒蛮疼我的,在家里鸡腿都是先给我吃。”
许青菱看她一眼,淡淡道:“只要有弟弟,都一样。”
郭丽娜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她。许青菱却不想再多说。
计划生育执行最严苛的时代,两个体制内的老师,拼着双双开除的风险,都要生儿子,说明什么?
*
周六,许青菱又要去丽湖花苑画墙绘。工地上连电工师傅都收尾了,张达暂时也不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那画画。
一大早,她在食堂把早餐和午餐都买了,揣进包里,又带上从赵婧那借的收音机,便坐上公交车去丽湖花苑了。
浔城的秋天来了,气温适宜,这个季节在工地上画画,不像暑假那么难熬。
上次卧室的墙面进行了一半,这次她得把大色块全部画完。不然每一次调色不一定有那么准。给花瓣涂色倒没什么难度,只是比较机械枯燥而已。
好在她带了收音机,打开调频,开始听音乐。一边听歌,一边画画,速度倒也快。
中午饿了,就吃食堂买的包子。吃完包子,又继续画,没多久屋里突然一点点暗下来。
许青菱透过窗子往外看,才发现阴云滚滚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晴天万里的样子,她没带伞。
她赶紧打开屋里的灯,加快速度开始画,画到五点总算把卧室的墙面完成了。只可惜她快,雨更快,外头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只好坐在屋里等,又等了半个小时,雨还是没停。这里离市区远,下午六点就没公交车了。
从别墅走到公交站台,还要半小时,许青菱不由着急起来。她屋里各个房间搜罗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块塑料油布。
这会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将书包护在胸前,披着油布就往公交站赶。走出门才知道雨有多大,许青菱有些后悔,但也没办法,湿都湿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雨里继续冲。
迎面风裹着雨水,把她身上的油布吹得歪歪斜斜。许青菱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护住书包,里头有她的画册和赵婧的收音机。才走出去几分钟,她下半身就整个湿透了。湿透的牛仔裤裹在身上,发硬发沉,这一步步愈发艰难。
公交站台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许青菱觉得这么继续走不是个事,停下来在大风大雨环顾四周,她想找个可以躲的地方。
……
今天出门没有看天气预报,以至于挑了个大雨天来樟墅。
上回去新加坡参加精装房行业研讨会,沈安吾和新加坡的一家设计公司达成合作。不仅将旗下几个楼盘的装修业务交给对方,还聘请那家设计公司给自己设计私宅。
那家公司的创始人叫薄清,是在国际上都很有知名度的设计名师,今天带着团队核心成员到樟墅勘宅。
这种规模的私宅设计固然重要,施工环节能否落实到位更加关键。
薄清对国内的土建和施工并不太了解,他找了在浔大美院当教授的同学杨栩一起合作。杨栩名下本来就有设计和装修公司,在浔城当地的口碑很好。
沈安吾今天特意来樟墅等他们上门,聊了聊自己自己的需求和想法,又带他们到樟墅四处看了看。
送走薄清和杨教授,回到屋里,受伤的那条腿竟然又隐隐泛起不适。果然——没多久,外面的天就像破了口子似的,下起了暴雨。
沈安吾坐在暗沉的大宅里等了一会。天越发阴沉,阿姨过来问他晚上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
沈安吾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猛然清醒,站了起来,神色看上去似乎比外面的天色更冷:“不用。”
他开着车出了樟墅,一路往自己市中心的公寓开。雨线像无数条鞭子似的,狠命地抽打着挡风玻璃。雨刷急剧地摆动着,想摆脱雨线的纠缠。
天地之间只有雨点的噼啪声,清晰和模糊都变得混沌起来,然而他看到一个瘦细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车速飞快,那身影急速地放大,又急速变小。等他反应过来,他已开出去一百多米。沈安吾急踩刹车掉头,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沈安吾将车子停在那个淋得透湿的女孩身旁,摇下车窗,探出头大声:“上车!”
第38章
许青菱站在那废弃的站台等了一会,连出租车的影都没瞧见。
这附近是浔城最早的别墅区,人口密度本来就很低,遇上这种极端天气,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只能站在那儿等雨小一点再想办法,又等了七八钟,总算看到一辆黑色汽车从她面前急驰而过。雨水砸在车前嚣张挺立的银色标识上,在空中溅起一道道雨线。
这一看就是附近别墅区的住户,急着往市区赶。
看来出租车是不会来了,许青菱心底一阵沮丧。然而还没来得及沮丧多久,刚才开过去的车子又折返回头。
看那车子冲自己开过来,许青菱莫名觉得有点瘆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荒郊野外的,绝佳的凶案现场,毕竟这个时代还没什么摄像头。
然而天大雨大,无处可藏,她只能站在那儿。等那辆车子准确无误地停在她面前,她已经脑补出无数可能。
当车窗摇下,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许青菱傻眼了:“沈先生,你怎么在这?”
沈安吾墨沉的眸子看着她,又说了一遍:“上车!”
许青菱顾不了那么多,扔掉那张早已不堪使用的油布,快步钻进车子。
淡淡的真皮和松针气息钻入鼻腔,有种清凉微苦的洁净感,瞬间让她有种自己玷污了这车子的感觉。
许青菱浑身上下湿透,将书包搂在怀里,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而将书包放在脚边,雨水顺着裤管滴在脚下垫的真皮脚垫上。
为了不弄脏许安吾的车子,她的屁股只占了座垫的三分之一。
沈安吾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的路,余光扫到她挺着腰杆坐得笔直,开口道:“没关系。那个位子也没人坐,你随便吧。”
许青菱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他:“嗯?”
沈安吾:“这车平时我自己开。你那位子反正也没人坐。”
许青菱这下听明白了,平时司机开的是另外的车子,这车是他不想要司机跟着时开的。大概平时副驾也没什么人坐。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许青菱抿唇笑了:“系里的老师在丽湖花苑有个项目。这几个礼拜周末,我来这边帮他干活。”
雨点疾敲着车窗,雨刷来回快速扫过,视线仍然很模糊。沈安吾听着她清甜的声音,脸上的阴沉一点点褪去。
身旁的女孩头发都在淌着水,秋天又逢暴雨,沈安吾关了车里的空调,感觉到她还在瑟缩发抖。
他一直盯着前面的路,终于可以转过头看看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父母以前的家在这附近,我先带你去那换身衣服。”
许青菱没拒绝。周末学校澡堂爆满,如果下午四点不去排队,根本洗不上。而她此刻内裤内裤全都湿透,回宿舍洗澡也不方便。
被雨水冲刷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就这样一路开开开。鼻尖萦绕的气息如此熟悉,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激活了脑海里的记忆。
许青菱想起来,上辈子,她在沈安吾手下工作的时候,他就是在车里,跟她说他被绑架的细节的。
那天她刚和沈安吾一起在外地项目上出差,突然收到沈栾的求婚短信。不知道是那天的晚风吹得人太惬意,还是她喝多了,兴奋得上了头,她一时头脑发热,告诉他:“我要和你侄子结婚了!”
漆黑空旷的工地安静得只有她叽叽喳喳说话的回音。她以为沈安吾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半晌她听到打火机砂轮摩擦的声音,沈安吾背着风口点了根烟,语气比夜色还冷淡:“你这脑子想嫁进沈家?你和他不合适!”
兴许是因为沈安吾比她年长整整十岁,又是她上司。身居高位久了,很多事情在他那都直接绕开过程步骤,直接给结论。
许青菱在他手底下工作,哪能不在意他的评价。前一秒她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就被沈安吾两句话说得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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