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家,这道菜只有吴桂芬做得好吃,许德茂做都不是那个味。而吴桂芬也只有心情好,或者要招待客人才会做一做。
许青菱知道,她回来,吴桂芬多做几道菜,已经是她对闺女最大程度的“偏爱”。
上辈子的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种所谓的“偏爱”打动,反反复复欺骗自己——她爸妈是爱她的。
就好像她妈送许红茭上大学,滴的那几滴眼泪一样。
饭桌上,吴桂芬和许德茂问起女儿在学校的情况,学习怎么样,寝室同学相处怎么样。许青菱随口说了几句,一转眸发现黄娟一直看着自己,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那样吧。念个大专而已,有什么好聊的!”许青菱对着这一桌子的菜索然无味,放下筷子看着她妈,“我晚上睡在哪?”
吴桂芬张了张嘴:“什么睡在哪?你先前睡哪,这次回来还不是睡哪。”
许青菱面色很淡:“那房间现在是黄娟在睡吧。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她话刚说完,黄娟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要,要不,我晚上睡在店里吧。”
吴桂芬终于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她的脸立刻黑了,皱着眉头看着闺女:“你啥意思啊?以前你姐回来,你不也跟你姐挤一张床么?”
许青菱唇角浮上一抹讥诮,在这个家太乖的闺女就只有被狠狠拿捏的份。她可不想再当什么乖女儿,闻言冷笑:“我姐是我姐,她是她。我又不认识她,我一回来你就让我跟个不认识的人睡一张床?”
女儿一回来就发脾气,许德茂心里头也不得劲了,放下酒盅,瞪着她:“你不跟黄娟睡一张床,那你打算睡哪?”
许青菱:“许俊文不是马上放假了吗?他睡哪,我睡哪!”
许俊文才不睡什么杂物间,每天寒暑假他都是在家里的宾馆开房间睡。哪间房空着,他睡哪间房。
吴桂芬总算明白闺女今天回来哪不得劲了,脸色愈发难看,“你,你跟俊文能一样吗?他今年高三,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不腾出房间给他睡,他怎么能专心复习?”
许青菱嗤的一声:“妈,我当初备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腾出一间房间给我住着复习啊?说你偏心,你还不承认。反正我是不会跟人挤一张床睡的,你看着办吧。不行我就上小叔家,他家反正有多余的房间。”
黄娟没想到许俊文二姐一回来,自己就被针对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叔,要不晚上我睡在店里吧。”
许德茂唬着脸:“那哪行。你一个小姑娘,晚上睡在店里不安全。”
说完他闷头喝了口酒,转头对吴桂芬道,粗声道:“寒假也没多少天,咱家宾馆也没满,你就给她腾一间房睡。”
吴桂芬铁青着脸没吱声。
……
许青菱没想到放假回家的第一天,就跟爸妈吵了一架,倒因此住上了以前从来没住过的大单间。
一米八的床,雪白的床单,还有独立的卫浴,比她先前睡的杂物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许青菱在床上翻滚了几个来回,侧躺着看向窗外,月亮挂在屋檐的一角,撒了一床清冷的光。
她拿出手机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把黄娟的事跟姐姐说了。许红茭对家里的牵绊没有妹妹那么深,听到妹妹情绪不高,便道:“你是不是想太多啊,许俊文才多大,爸妈就给他相对象?”
许青菱知道姐姐不会信,就像她上辈子一样,哪能想到那上头去呢?
许青菱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低低道:“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太自觉了,从来不向他们张口要,所以他们也就根本不会想到给我们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许红茭安慰妹妹:“嗐!不给就不给吧。我也没指望他们一碗水端平。你也别想太多,也不可能在他们身边过一辈子,早晚会离开那个家。”
许青菱唔了一声。她知道。她只是还是有点难过。
迷迷糊糊之间,许青菱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她听到枕头边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努力睁开发粘的眼皮看了一眼。
沈安吾发来一条短信:是不是放假了?回家了还是在学校?
许青菱太困了,看了一眼便倒头继续睡。
第47章
许红茭接完妹妹的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能感觉到和程逸结婚后,父母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那种变化很难形容,但也足以让她难受。
家里偶尔有个什么事,他们会打电话来问问她的意见。这种情况在她结婚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很长一段时间,许红茭都在拼命向父母证明自己。她想让他们亲口承认,当年把她扔到乡下是他们不对。
从小到大,她都是优等生,大学考上了京大,但好像自始至终都没得到了过他们的认可。她这个闺女在他们眼里份量就是那么轻,非得到她结婚了,找的丈夫条件过得去,她才在他们眼里有了份量。
许德茂有时候会说:女婿半个儿。
那女儿是什么?是不是连半个儿都不如?
有些事情说透看透也就没意思了。许红茭打小就看得特明白,可是妹妹不一样,妹妹是在他们身边宠大的。从小乖巧伶俐,论挨打挨骂,比许俊文还少,有时候家里头有好吃的,吴桂芬还先紧着听话的闺女吃。在这种看似一碗水端平的环境下长大,等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父母原来眼里只有儿子,她就受不了了。
许红茭叹了口气,把妹妹电话说的事,跟程逸说了一遍。
程逸听完有点心疼自己老婆了,凑近看着她:“我发现你和你妹好像默认家里的宅基地和房子跟你们没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种默认是怎么形成的?”
许红茭听愣了,是啊,怎么形成的?从小到大她爸妈就在她们耳边念叨,拉扯他们长大多不容易,吃了多少苦,日子多难。长大了别说伸手问他们要宅基地和房子了,就是张口要学费生活费都觉得愧疚得很。
不配得感就是这么产生的。
程逸看老婆傻傻地看着自己,又拿他堂姐举例。他大伯家在京市开了几家珠宝店,堂姐四十多了没结婚,一直在家里待着。大伯还有两个儿子,家里的珠宝店生意分给了两个儿子。堂姐在家里闹了一段时间,最后大伯给了闺女一套房,一辆车。
用老两口的话来讲,哪能想到闺女嫁不出去呢。嫁出去了,他们也就不操心了。嫁不出去,栽手里了,能咋办?
程逸父母只有两个儿子,羡慕大哥儿女双全,劝大哥知足吧,以后老了指不定还得指望闺女。大伯大伯母这才没说什么。
许红茭听程逸说他大伯家的事,神色很淡:“这是在京市,浔城那地方,我爸妈不要彩礼,他们已经觉得自己很开明了。”
说到这,她也觉得怪没意思的:“算了,不说了。在他们眼里,我早跟他们不是一家人了。我只是心疼我妹,才刚上大学,离成家还早呢。”
说到这,她看了丈夫一眼,眼眶泛上一丝酸意:“你不懂。从上大学开始到结婚,中间那几年。他们心里头慢慢不把你当一家人,你又没有自己的家,那种背后空荡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程逸看老婆眼情绪有些激动,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我看青菱心里雪亮的。你爸妈不过雇了个人来店里帮忙,她就已经把你爸妈接下来几步都看得透透的。这种性子肯定不会吃亏的。”
许红茭还是有些不信:“许俊文才多大?我爸妈要是现在就打这个主意,那才是真的恶心。”
程逸:“先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有时候吵一吵也不是坏事,像我堂姐那样。你跟青菱说,要是在家待得不开心,就到京市来玩几天。正好过年,到时候你陪她在京市逛逛。”
……
事实是,许青菱除了第一天回来见了黄娟,想起了上辈子很多不愉快的事,倒也没啥不开心。
不用睡杂物间了,请了帮工,放假也不用在店里帮忙,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出去跟同学玩儿。
许青菱在家等了几天,许俊文终于放假回来了。趁晚上回家睡觉,许青菱把他堵房间里一通盘问。
“爸妈请黄娟来家里帮忙这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咋了?”许俊文被二姐问得一头雾水,“我也就比你早知道一个月,上个月回来拿被子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你知道爸妈干嘛请她吗?”
“家里超市忙不过来呗。”
许青菱继续试探:“平时我们去学校,家里一直是他们两个啊。都这么多年了,之前也没见他们请人,怎么突然请了个人到家里,还包吃包住?”
许俊文哪知道这些,一抬眼看到姐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冷冰冰的,他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左右这事跟他没啥关系,“姐,他们肯花钱请人还不好啊,省得咱俩寒暑假待在家里帮忙。”
许青菱嗯了一声,又问:“你这次期末考考得咋样?”
一说到考试成绩,就戳到许俊文死穴了,嘿笑道:“就那样吧。大学肯定是考不上了。”
许青菱:“还有半学期,努努力考个大专吧,怎么着比上电大强。”
许俊文讪讪:“姐,爸妈已经跟你说了?”
许德茂吴桂芬知道儿子考不上,刚好许德佑有同学在电大当老师,两口子已经在找门路看能不能把儿子塞进电大混个文凭。
许青菱没接腔。她还在想黄娟的事。看来她爸妈现在也只是在谋划阶段,还没给许俊文透底。毕竟许俊文现在高三关键期,不好拿这种事让他分心。
至于黄娟那边,整天坐在店里看店,许俊文一回来就跑出去找同学玩,一整天都看不到人。两个人相处确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许青菱回到自己房间,挨着床沿坐下,崩紧的肩一点点松了下来。幸好她爸妈还留了点余地,不然她可能恶心得连夜饭都给吐出来了。
上辈子,许俊文和黄娟两真正开始在一起,是她爸去世后。在那之前,两人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暧昧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一切等许俊文高考结束后再说吧。
这一回,许青菱对黄娟再也没有从前的热情了。只当她是家里请来的帮工,最多进出门的时候打个招呼。
黄娟看许青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完全不像吴姨许叔那么热情,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后,也不假装热情了。
*
李正奇、何景辉都回来了。放寒假在家也没事可干,三天两天打电话约同学出去聚会,打牌、打台球、吃夜宵。
许青菱正在网吧上网呢,果然寒假回家,都没什么事干,赵婧和江芃芃都在Q-Q上挂着。她才跟她们聊几句,就接到曹思清的电话,让她去浔一中附近的江北佬烧烤摊吃烧烤。
那间烧烤摊她记得,是以前他们下晚自习时经常光顾的,老板烤的豆干特好吃。许青菱坐车过去,曹思清和何景辉已经在那了。
一个学期没见,变化最大的当数何景辉,以前还是个不修边幅的体育生,现在看着精致得多了。他穿了一件看不出品牌的黑色外套,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更衬着一旁的曹思清像个有点傻气的女大学生。
“申舜家搬到京市了。我去过他家一回,部队大院,门口有守卫,他爸好像在部队职位挺高的。”
何景辉回浔城之前,刚好跟申舜碰了个面,还去他家吃了个饭,“以后寒暑假回来,没法找他玩了!”
曹思清:“你在京市念大学,以后还怕跟他碰不上面?申舜说了,寒假时间太赶,暑假有空说不定会回浔城找我们玩。”
许青菱没提申舜回浔城找过她的事,坐下来点了她以前最爱吃的烤豆干和烤牛肉串,吃了几口就辣得受不了。果然,味觉记忆已经被覆盖了。沈栾不吃辣,跟他结婚后,她吃辣的能力也愈来愈褪化。
曹思清看她辣得吐舌头,推了推何景辉,让他从旁边桌拿个水壶过来。
何景辉大手抄了个水壶,往许青菱面前一搁,手腕上戴的手表一闪而过。
许青菱目光凝滞片刻,抬头看着他,笑了:“何景辉,你发财了啊,戴上劳力士了。”
何景辉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僵硬,一旁曹思清还在吃串,闻言抬头看着许青菱:“你说他这人多虚荣!在京市买了块假表给自己戴!”
曹思清一脸“姐妹你说是不是”的求认同表情,何景辉讪笑:“我就是觉得这款手表好看,我就买了。虽然是块假表,也不便宜好么!花了我五百多块呢!”
曹思清以为自己听错,愕然地瞪着男朋友:“你疯了!花五百块钱买块假表?!”
何景辉咧嘴:“你以为?这表真的要几万块!假表要造得像,那成本也不低的!”
许青菱凑上去看了一眼,唇角弯了弯:“仿的挺好的,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真的。”
何景辉将手表往袖子里塞了塞,面色有些尴尬:“今天出门忘摘了。早知道我就不戴出门了,省得被你们笑话。”
曹思清还在默默吐槽男朋友竟然买一个月的生活费买块假表。说实话,她真的不能接受这种消费方式。不过,倒底京市大学生消费跟浔城的不一样。何景辉很多同学家里挺有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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