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慈点点头,她考虑思量太多围绕他而行,反而没注意大局。
她神色黯然:“药材没了,也不知道上官静她们在金陵如何?能不能送药材来。”
这批药材就算清洗也没了作用,强用治病无益反而误伤身体。
她明白谢世卿所言朝廷会再送药材来,只不过是缓兵说辞,为今之计只能等了。
——
谢世卿领着她来到帅帐,帐篷外站着两个将士见他们收了武器,退到一旁。
“小谢将军。”
谢世卿坐在书案后,指着面前的沙盘。“阿慈,你可知道我们现在何处。”
宋亦指了指沙盘中央最高的山峰神女峰,这是除夕前夕谢世卿逼退北羌于神女峰三十里外,现在他动兵压境至神女峰前。“神女峰。”
他细长的手指带着细碎的伤痕,他点了点神女峰前一处较矮山峰,再往前便是平原,山势比之驻城更好,适合行军驻扎易守难攻,“之前大庆和北羌分界原本在这戚峰山,只是北羌这些年越发南下,只要夺回戚峰山,便可保大庆百年太平。”
宋亦慈看着他如此耐心解释,托着腮拧着眉,猜测道:“你要出征?”
谢世卿点点头,前几次不过小打小闹,这次才是真正力量角逐,“和北羌之间总得有场打仗要打,现在我军士气正盛,一鼓作气正是好时机。”
宋亦慈瞧着他脸上故作松快,她握着他的手,世家公子的手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茧,“北羌多骑兵又好战,此仗你有几分把握。”
“六分。”谢世卿嘴角上扬,他指了指神女峰和戚峰山处盆地,“兵分两路,我先带谢家军绕道戚峰山,再由西部军首领顾长泽带领西部军和北部军正面迎接,到时候两面包抄北羌于盆地。”
北羌兵二十万有余,然三军现在所剩能战者不过十万,他们拖不起,只有寻得天时地利才能补足战力上差距。
此行毕竟是场大战,在出发前,谢世卿还是想好好给她交代清楚。
宋亦慈无措捏着衣角,不担心是假,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晚间,阿慈莫要担心。”他的手抚过她紧皱的眉头,讲着笑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是我打得第十场仗,若是这场我再赢了,便可得个常胜将军的名头,以后你便是常胜将军夫人。”
“这有什么用。”宋亦慈气恼的别过头,她眉头紧锁,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掌心。
“这是什么?”谢世卿拿着黑色小瓷瓶打量,这小瓷瓶看着平平无奇,且上面未写有任何字迹。
“关键时刻保命药,好好收着。”她言辞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谢世卿心里柔软一片,他一定能得胜而归,带她回金陵,保她一世平安。
——
晚间夜幕低垂。
右侧是北部军将领沈文贺,带着八千北部军。
谢家军在左,于驻城外三十里行兵列阵,共两万将士齐聚,微风下谢家军和北部军旗帜迎风而动,仿佛黑暗中潜伏的巨兽。
谢世卿背负银枪,背影笔直挺拔,犹如这长枪一般要结束这场混乱局面。
两万将士声势浩荡,他们将于今夜黑夜中开拔,绕过神女峰行至北羌二十万大军后。
谢世卿作为此战主将,正站在将士前振奋军心。
长枪破空。
“此战胜,可保大庆百年安定,届时尔等均论功行赏,杀一人者得十金,杀百人封百户候,还请诸君同我共创太平。”
将士三次高举手中长戈,高呼:“杀杀杀,共创太平。”
士气凛然。
宋亦慈站在远处望着谢世卿,见他翻身上马,心中不免忧心,此战何其关键,只望他能得胜而归。
谢世卿驱马而来,勒马在她面前站定,战甲长枪,就算脸上带着笑,也掩盖不住肃杀意味,他身后披风迎风而动。
“阿慈,待我赢下这一仗,我以整个谢府为聘迎娶你,不知你可愿意。”
宋亦慈嘴角上扬并未回答。
谢世卿笑意更盛:“未来的谢夫人,你还有两日考虑。”
宋亦慈看着他深情眼眸,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整个谢府,我只要一个谢世卿。”
谢世卿振重道:“好。”
她望着队伍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语气轻柔:“只盼君归。”
远处沈文景笑着朝宋亦慈跑来,兴奋大声喊道:“宋亦慈,朝廷又送药材来了,快回营清点。”
第75章 押送药材
宋亦慈拧着眉思索,难道谢世卿真的上书朝廷,他还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人送来霉坏的药材。
“沈将军可看清送药材的是何人?”
“是个打扮秀气的小公子,快回去看看。”沈文景笑着扯着跑乱的衣服,不自觉地站得更加挺拔些。
“秀气公子?”宋亦慈脑海里回忆一圈也没想起到底是谁,不知是不是长宁公主身边人。
她乘着牛车回到驻城,时下最后一丝天光敛尽,驻城前一群人高举着火把,像一条盘踞的火龙。
走近了才瞧见,二十余辆牛车叠成小山状,满满当当全是药材,空气中再也没有弥漫着霉烂味道,只有药材独有的药香。
这次护送药材而来的不仅仅有官兵,还有好十几名布衣,为首的是位蓝色劲装打扮的高瘦公子,单单从她的背影,宋亦慈便认出了这是叶语君。
叶语君双手团抱在胸前,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着来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不敢确认,谨慎开口:“宋亦慈?”
宋亦慈嘴角上扬,他乡遇故人兴奋喜悦漫上心头:“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和官兵一起。”
这大手笔大概只有叶语君用着义蓬山庄的门路才能办到,谢世卿征战在前,现在也算解决了药材补给之事。
“此事说来话长,一会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不只是我。”叶语君侧过身子,露出上官静和秋枫都是男装打扮。
她这才注意到除了押送官兵,还有她的朋友,其余人便是回春堂收留的流民。
“宋姐姐。”
“小姐。”两人站在马车后。
见到她们的喜悦,心疼她们跋涉酸楚,像针扎着她的心。她不由得红了红眼,“你们这是何必呐,不是说好了在金陵等着我吗?”
“姑娘已经为我们承担良多,这一切终究是我们自己抉择。”此次所来流民多为年轻妇人,跟着在医学堂学了几月医术,自己了无牵挂总想为收回故土出几分力。
宋亦慈眼里含着泪,明了这群女子气节,经历苦难还能直面苦难,这群女子比她更坚强,“好,伤兵营需要你们。”
这群女子多为驻城土著,宋亦慈带着她们将药材运送到伤兵营,等到一切处妥当,夜已经深了。
她赶忙将秋枫她们迎进小院子修整,仔细算来她们四人已经有小半年未见。
秋枫见她所住之地居然连口热茶都没有,连忙忙活起来。秋枫语带哽咽:“我就该跟着小姐一起来,就算你不可能偷偷跟着也该来。”
“秋枫,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说的我好像缺胳膊少腿似的。”
秋枫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宋亦慈笑着看着叶语君和上官静:“你们怎么都来了?驻城冬日苦寒,深秋又多黄沙,你们可是选了个好时机,这春日可是驻城最好的时光了,看够了明日便跟着押送药材的队伍回去,知道吗?”
上官静抿着嘴:“此次我告知了家里我自愿来的,宋姐姐教我这么多,难道只是让我当个畏头畏尾的大夫。
我原本还以为宋姐姐你是真放不下回春堂,所以才一定要让我们这么多人留守,直到叶姐姐告诉我,你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我们留在金陵。”
宋亦慈没想到上官静会提起这些,这原本就是她之愿,何必拉着她们趟这趟浑水,她再也说不出劝慰的话,只喃喃道:“何必呐?”
叶语君笑道:“大厦将倾,我等均愿出绵薄之力。”
上官静恳求地看着她:“叶姐姐这次还得回去押送药材,我和秋枫便留下来陪你。”
宋亦慈拉着她们的手,“好,有你们在我身后真是太好了。”
宋亦慈嘴角扬着笑,能遇到她们这群朋友,她才是三生有幸,秋枫提着烧好的热茶进了屋子,她的脸上的明晃晃写着‘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走。’
“幸得诸君相伴。”
四人一下乐开了花,闹作一团,宋亦慈皱着眉:“你们为何会是官兵一起来?”
叶语君解释道:“你走后一个月,我便意识到你找了借口将我们留在金陵,我们立刻着手筹备药材,事情很顺利,有叶家和义蓬山庄的势头,我半个月便筹集了二十车药材。
但我听说了件怪事,有人在收买霉坏了或者放蛀虫的药材,要的数量还不少,我追查之下查到了三皇子,当晚我差点被人掳走,但是有人出现救了我。”
宋亦慈问道:“长宁公主?”
叶语君点点头:“就是她,当时见到我劈头骂了我一顿,‘宋亦慈就是这么教人的吗?往人家刀口上撞。’”
宋亦慈回想起红衣爽飒公主,初见她时只觉得她不像公主,倒有几分像江湖侠客,“这倒是她说出的话,不过还好有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叶语君自知亏,语气弱上几分:“而后便是她派兵保护我们送药材而来。不过我还听说坊间谣传,皇上病重,三皇子现在深的圣心,似乎皇上有意立他为储君,此次押送药材便是他负责。”
宋亦慈冷嗤:“深得圣心?我看这是他放出的谣言吧,他在药材上造假,便是让三军误会不受皇帝重视,就算打了胜仗也只能得到这些烂药,这江山真是他的,他如何会干这种事。”
她看着三人不解的模样,耐心解释道:“三皇子送烂药材说明他早就被剔出皇位候选了,他这是想要大庆敗,卖国当傀儡皇帝。”
“竟有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国都不要只要皇位。”
在那群皇子眼里,他们哪里在意国,在意百姓,他们在意的只有皇位。
宋亦慈抿着唇,三皇子此举意在激怒谢世卿,她总觉得事情比她想象中复杂。
一路舟车劳顿,秋枫三人睡得香甜,宋亦慈一时无眠,她披着外衣走到院子外。
她就着清冷的月光往军营赶,按照谢世卿的计划,他率领两万将士绕到北羌身后。
大部队明早便会正面先挑衅一波吸引北羌注意,为何今夜为如此安静。
她一出院子,谢六谢七便从黑暗中出现,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靠近军营,只听见几声信鸽声音,她直觉奇怪。
抬眼一看,只见从西部军的帐子扑腾飞出。
她指了指信鸽:“可有办法把它打下来。”
谢六弹弓一拉,小石子一下就破空而出,灰白信鸽直挺挺栽下。在地上扑通几下,不再动弹,乌黑左爪绑着一黑色小信笺。
她立刻将信笺取下,仔细读来,这短短信笺之上居然阐明谢世卿的作战部署,此信如果发出,北羌将大军碾压谢世卿所带先锋队。
二十余万北羌军对二万,谢世卿就算大罗金仙都难活。
她直觉浑身发抖,薄薄一张信纸仿佛重过千斤,她甚至不知是否之前还有信笺发出,谢世卿的行踪是否已经暴露。
这封信居然出自北部军首领之手。
她内心仿佛被只无形大手拽住,身子踉跄一下。
她现在只有调换信件争取一线生机,她要赌一把。
赌天亮后,谢世卿是否能按计划燃起烽烟,她便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被害。
谢七精通模仿字迹,连忙将信件掉包。
她望向西部军的营帐,面色发寒,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难怪谢定安会失踪,三军中谢家军副将和西部军将领都为三皇子一派。现今他们已经将手伸到谢世卿头上。
这局分明想取的是谢世卿的命。
谁想杀他,她便杀谁。
——
她在院子枯坐一夜,等到天光微曦,军营还是一片寂静,她心凉大半,她用力的拽着衣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还有半个时辰,烽烟会燃,代表谢世卿没事。
她用力拍了拍脸装作镇静模样,叶语君已经收拾好和她道别,回去运第二波药材。
上官静则去了伤兵营,宋亦慈坐在院子里瞧着时间越来越近,但是西北方向完全没有烽烟信号,按照计划应当集结的部队未整装。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秋枫拉着她的手,虽然她面上带着易容假面,但忧心忡忡的眼还是暴露了她。
宋亦慈目不转睛盯着西北方向,时辰已过,但是烽烟未燃。
谢世卿出事了。
秋枫一看她,只觉得她神色不对,宋亦慈转过头冲她一笑,眼里热泪含不住,两行热泪留下,嘴角勾起的弧度僵硬,这笑竟然比哭还难看。
“我回屋子,你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见宋亦慈凝重神色,秋枫连忙点头答应。
秋枫站在院门前盯梢,只见高大将军打扮男子靠近,她伸出手拦着,不让他进。
明明今早应当是大军集结的时候,但是西北军顾长泽却来了他帐前,告诉他计划有变,不用结兵。
他被搞得满头雾水,一大早便来找宋亦慈问个明白,却见宋亦慈小院子前站了个‘文弱小书生’,还拦着他不让进。
他顿时脸色更黑了:“你又是宋亦慈什么人?快快让开,我有天大的事要问她。”
“不能进,小姐说了不能进。”秋枫见此人长得凶狠,硬着头皮顶上。
沈文景一听便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这分明是个小姑娘,料定是宋亦慈闺中密友,脸色和善几分。“我真有急事。”
秋枫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只见宋亦慈房门突然打开,一身轻甲的‘谢世卿’站在门前。
沈文景刚才好转的脸色一下变得黑如锅底,感情是谢世卿在她屋里才不让他进屋子。
沈文景疑惑问道:“谢世卿,你不是同我兄长带着先锋队绕后了?”
‘谢世卿’嘴角上挑,声音低沉:“引蛇出洞而已,若不是让你们真信我走了,怎么会有人暴露马脚。”
沈文景想起谢世卿刚来打完两场胜仗后,就大刀阔斧的整顿谢家军,就连谢副将都被他拉下马,原由便是通敌叛国:“难道这军中还有叛徒。”
‘谢世卿’没配带长枪,反而在腰间别着把短剑,这把剑沈文景认识,御赐宝剑,斩贪官杀叛将,见他如见皇权。
‘谢世卿’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铿锵:“沈将军来得正好,此次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缉拿反贼。”
沈文景直觉‘谢世卿’有些反常,不如以往狠厉,只觉得他周身笼罩着悲怆,听到捉拿反贼,“走。”
两人神色匆忙,秋枫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明明进去的是宋亦慈,怎么出来便成了谢世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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