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话音笃定,无丝毫停顿迟疑,就跟提前背好似的。
众人心知肚明。
这百分百,就是陈先生的指令。
下方一阵静默间,主位男人不紧不慢开口:“诸位,还有没有问题。”
没有。
也不敢有。
要知道,陈先生不同于董事长,他往往只看成绩,不讲情面。
罢了。
两名元老股东表态:“陈先生高瞻远瞩,话已至此,我等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迂腐味极浓的老式做派。
董事长差使这两人过来,不知意欲何为,明摆着起不到任何制衡作用。
由此可见,在集团某些陈年旧疾上,父子俩恐怕早已达成共识。
经过这次会议,太平山在梁微宁心中的磅礴轮廓,似乎比从前清晰许多。
能大致描绘它的面貌,高大巍峨,但也并非强硬到不可撼动,偶尔,它会拨开云雾,俯瞰大地,降甘霖。
散会后,梁秘书送几位副总和股东至电梯口。
女孩容貌出众,与历任秘书相比,外形占据绝对优势。
王副总心念微动,笑着问道:“梁秘书毕业于哪所大学,什么专业?”
梁微宁说:“港大,金融系。”
没涉学历。
本科或是研究生,已不重要。
进电梯前,王副总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留了句:“生在陈先生的时代,梁秘书很幸运。”
陈先生的时代。
幸运。
她浅浅勾唇。
挺在。
楼层数字跳动,电梯徐徐下行。
待两位元老股东走远,有人按捺不住地问王副总,“那位女秘书是什么来头?”
会议期间,不难看出,小姑娘深得陈先生器重和信任。
不同于集团里那些只懂恭维的愚昧匹夫。
王副总看人,向来眼光犀利。
他说:“最迟三年,秘书不再是秘书,或许要改口叫总监。”
听闻这话,另外两名副总相视一眼。
秘书变总监?
史无前例。
怎么可能。
那时,都认为王副总只是随口戏言。
接下来,临近年关,董事办成员们日常忙碌之际,不忘认真排练年会节目。
梁微宁分到歌曲粤语部分。
毫无疑问,是被逼的。
被群逼。
大家为鼓励她,甚至下足血本,说只要能拿奖,大湾区米其林餐厅任她挑选,全场通吃一个月,董事办集体请客。
确定,能回本?
钱不是重点。
重点是,梁微宁作为秘书室‘扛把子’,该出手时,真不能犹豫。
她音准很好,有着江南水乡的柔美声线。
当下最大的挑战,就是记歌词,以及粤语发音。
梁秘书为此付出大量空余时间。
看架势,比四年前高考还卖力。
这日下午,陈先生结束商务行程,中途回了趟公司。
出顶层电梯,走道尽头秘书室还亮着灯。
女孩捧着几页A4纸,在里面来回走动。
“她在干什么。”陈敬渊问。
已经晚八点。
徐昼见状似乎明了,笑说:“应该在记歌词,距离年会不到一周,大家想拿奖,最近都很用功。”
话音落,空气静下来。
陈先生没说话,迈着长腿继续往里走。
这个点数,暂时无紧要公务。
徐昼回到自己工位略作收拾,去办公室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便自发离开大厦。
夜深人静。
秘书室只开一盏微灯。
梁微宁杵在窗前,背着背着,头顶光线倏然明亮十倍。
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门口静立一道高大身影。
男人身上仍是下午那套西服,未脱下,看情形是刚回来。
女孩轻颔首,“陈先生。”
本以为老板会问她为何逗留公司这么晚。
陈敬渊却缓步走进来,温沉视线扫过她手里的纸张,低声问:“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
大佬知道她在练习粤语。
估计是徐昼说漏嘴。
沉默间,陈先生伸手过来,想拿她的歌词。
被她眼疾手快藏于背后。
女孩动作过于局促慌乱,引得陈敬渊失笑,“不想给我看?”
嗯。
纸上五花八门标注着发音,鬼画符,只有她能睇懂。
梁微宁难为情道:“怕您见笑,还是不要看了。”
见大佬寻一处工位坐下,背脊舒展姿态从容,暂时不打算要走的样子。
好吧。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逃不掉的。
不如提前给大佬预警,让他有心准备,免得年会那天再送他惊吓。
轻咳两声。
梁微宁缓缓开口,挑了三处高潮部分背诵,用的是粤语。
国风歌词,难度很大。
粤语就更为拗口。
陈敬渊气定神闲听完,神情没什么变化,只在女孩无声注视中,深沉眸底染了丝似有若无的隐笑。
浓浓夜晚,他语气包容,“别勉强,你这口粤语,很有自己的风格,别人模仿不来。”
梁微宁定定看着男人。
心想。
大佬确定不是在嘲笑她?
第71章 上顶层
即便嘲笑,她也不冤。
至于风格,用Vivi的话来讲,就是乍一听像粤语,仔细一品,其实是乱锅炖。不仅糅杂了极浓的内地味儿,还夹带着一股无从追溯的地方语种。
梁微宁大概能明白,对方口中所谓的‘地方语种’,指的是蓉城方言,也就是她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家乡口音。
真的尽力了。
谁能想到,法语和英语都能手到擒来的语言天赋,在粤语面前,完全被打击的溃不成军。
甚至近几日夜里做梦,梁微宁都在苦逼地练习歌词。
总算,煎熬的日子终于迎来倒计时。
年会这天,气氛比往年更热闹。
减少形式主义,增加许多团建联谊活动,主场布置在13楼,下面一层是休闲娱乐区,假面舞会、品酒、台球等多达二十五种消遣玩法。
当然,重头戏是各部门节目表演,因为最后荣获最佳才艺奖的团队,奖励丰厚,而且额外还有机会抽中至少五位数起步的现金盲盒。
董事办歌曲与演奏,合计六人,四女两男。
《青花瓷》普粤结合版,经改编后,中间不仅穿插二胡、琵琶等古典乐器,甚至还加入轻摇滚电音,看似违和,实则却给人以另一种小众高级感,将整场演出水准极限拉满。
尤其梁秘书那口江南小调,虽然发音不够标准,但胜在声线柔美,尾调悠扬婉转,既不失原版国风古韵,又极具自身独特的鲜明色彩,沉浸品味,别有一番新中式大杂烩的雅致美感。
这是评委原话。
大家热情鼓掌时难掩欢声笑语,从下方反应来看,成绩应该不赖。
果然,全场最高分。
董事办六人瓜分现金盲盒9.9万。
有人私下讨论,说评委打高分,不过是在巴结董事办,具体指谁,众人心知肚明。
毕竟,进中港不到半年,就迅速成为陈先生身边‘红人’,还那么年轻,只要后续稳扎稳打,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说不准,等再过一两年,人家都要进军管层了,那运气,那实力,是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基层员工远远无法比拟的。
一群人品着酒聊八卦,直到当事人朝这边走来,大家齐齐噤声,集体默契地露出笑脸,朝女孩招手,“梁秘书,今晚好靓。”
梁微宁轻颔首,说谢谢。
她稍作驻留,随口问:“你们觉得这次年会办的怎么样?”
提及此,女同事们最有发言权。
人力资源部的HR吐槽:“其他都挺好,只有一点,听企划部说,原本是要请顶流过来唱歌,不知为什么,最后被取消了。”
“真的?哪位顶流?”
HR说出港娱近两年爆火的某男爱豆名字。
大家一听纷纷哀叹埋怨。
梁微宁脑中回忆那爱豆的长相和气质。
就,很难评。
内地随随便便拎出一个男团成员,都能甩那爱豆几条街。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港区姐姐们的审美,魔幻至此。
没错,顶流是她取消的。
梁微宁觉得,这缺德事干得真漂亮。
后半程,徐特助一身西装革履,端着酒走到面前。
今晚难得身心放松。
香槟口感清爽,度数较低,梁微宁难免贪口多喝几杯。
女孩酒量还行,不算太强,但不至于沾酒就醉。
徐昼没拦着她,含笑立在酒水区,两人一边碰杯一边对接老板春节前几日的行程。
听到要去京郊潭柘寺。
梁微宁愣住两秒,连忙出声打断。
她急切地问:“是京城西郊那个潭柘寺吗。”
“对,每隔两年,先生都会过去一趟。”徐昼解释。
每隔两年。
四年前,时间刚好重叠。
梁微宁此时有些酒精上头。
脑海里反复出现那方深蓝色手帕,以及男人一双修长完美的手。
见女孩怔怔发呆,徐昼以为又喝醉,随即挪开她手里的酒杯,提议道:“如果头晕,就先找个地方坐坐。”
不是头晕。
是想—
思及此,梁微宁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徐昼问。
她轻声道:“陈先生信佛吗。”
什么。
女孩声音太小,像在自言自语,听得徐昼云里雾里。
夜间八点,整栋大厦除中间两层灯火通明,便只剩顶层董事办还亮着灯。
一小时前,年会开幕仪式上,陈先生露面十分钟,简单讲完话,然后吩咐财务部派发大额红包。
这是每年年会,执行董事对员工们的例行慰问和犒劳。
也是众人最激动的时刻。
包括梁微宁。
老板红包外加节目奖金,今晚可算满载而归。
但那刻金钱赋予的喜悦,远抵不上在得知四年前潭柘寺初遇时带来的心灵冲击更为强烈。
原来,四年前他们就已经有了交集。
而且,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
当时一定很丑。
她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梁微宁昏昏沉沉进入电梯,按下顶层按钮。
随楼层数字逐渐往上,她在想,这么晚,该回家了。
上去道一声‘晚安’就走。
踏出电梯,顶层安静如斯。
这个点数,下方觥筹交错,陈先生却还在独自一人处公务。
中港劳模不是说说而已。
没有谁比她和徐昼清楚,大佬一年到头有多忙。
办公室门紧闭。
敲两下,里面传出男人低沉嗓音。
几分钟前,陈敬渊刚结束一通跨洋电话。
缓缓抬目,看到女孩自门口进来,灯光映衬下,新中式旗袍包裹着柔美身段,比之前在台上唱歌时,美得更让人难以移眼。
静静凝视一阵,他眸色温和指了指沙发处,“先坐,回复完这封邮件,我送你回去。”
是他送,而不是司机。
梁微宁没留意到个中细节,不想耽误大佬时间,便说:“陈先生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打车,您忙,我上来打声招呼就走。”
原来只是打声招呼。
人就立在不远处,没有继续往前的意思。
自座椅上起身,陈敬渊取下挂在旁边的外套,长腿迈向女孩,准备带她下楼。
梁微宁站着没动。
每次喝点酒,总会变得有些固执。
今晚打定主意,不让他送。
陈敬渊似也察觉到女孩异常。
停在她面前,温声问:“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嗯。
鬼使神差地,梁微宁点头。
要说什么。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第72章 横刀夺爱
明明只是上来道晚安,但她似乎,又有点不满足。
梁微宁轻轻抬眸,卷密睫毛在灯光下微仰,眼尾勾勒出的桃红色,平添几分妩媚动人。
为应付节目效果,今晚的妆,将女孩藏于深处的韵味淋漓展露。
她这个年纪,有着寻常年龄段无法复刻的纯情青涩。
以至于,想要当面确认四年前的事,简短几个字从唇瓣溢出,仿佛鼓足很大勇气。
一句话,停顿颇多,甚至不太连贯。
陈敬渊目光静静落于女孩脸上,低声问:“如何确定是我。”
不敢百分百确定。
但梁微宁仍旧说:“凭直觉。”
哪怕四年前,去潭柘寺的人有很多。
拥有深蓝色手帕的男士,或许也不止一位。
听完女孩的回答,陈敬渊陷入沉默。
夜晚静谧。
淡淡杉果余味萦绕在彼此方寸间。
慢慢地,雪松冷香无形侵入,梁微宁能感受到,男人气息逼近了不少。
“既然这么信直觉,那不妨再信一次。”
此时此刻,女孩这般模样站在面前,沙哑嗓音已掩盖不住陈敬渊心底那股蓄势破土的欲念。
陈先生绅士克制着步步往前。
直至,呼吸近在咫尺。
梁微宁后腰紧贴沙发椅背,姿势几近暧昧。
她屏息静望男人,胸口那股隐约鼓胀不知从何而来。说不清这情绪是什么,但她知道,今晚注定不平坦。
陈敬渊垂首敛目,眸底幽暗,“欠我的礼物,什么时候兑现。”
徐徐发问,冷静自持。
礼物。
“您想要什么?”梁微宁凭本能问出。
这句无关暗示。
仅是情急之下的过于纯粹。
写字楼清冷严谨,在这里,他总担心给不到她足够安全感。
所以从未想过,要这般强势囚困,连夜紧逼。
“要一个答案。”
陈敬渊缓缓抬手,指侧抚过女孩柔软鬓角,最终停在她绯红发烫的耳后,“认真回答我最后一次,有没有男朋友。”
34/11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