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家的走动越来越多,我时常趁着周末林苏白在家的时候,拿着语文课本、考卷和作文书去请教他写作知识。
爸爸、妈妈和林叔叔、苏阿姨都很赞成,何况我的作文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上来,还保持着稳定的水平,不再跑题,也不再忽高忽低。
是林苏白告诉我,写作不能只有黑白,不要只歌功颂德,也不要对人物塑造过于美化。但是他又说,作文考试是另外一套标准,叫我一定要掌握好技巧。
林苏白说,其实考试作文是有套路的,只要每一条都做到了,即便做得不够好也没关系,这些都是得分点。但是写作就不是这样了,写作是需要灰色地带的,不过还要看时代特色。如果这个时代不接受灰色,那么描写灰色地带的写作就是一种麻烦。
我听得一知半解,不禁感慨,如果做人和写作和作文考试一样简单就好了,只需要遵循套路、公式。
……
我想,林苏白一定是看出来了我喜欢他。
他是那么聪明、通透,又那么帅。喜欢他的女生一定很多,他不会因此感到惊讶,兴许还会觉得很正常。毕竟我还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
不过林苏白从没有戳破这件事,我猜主要原因是因为,只要他一直装做不知道,就不用处理我告白后带给他的麻烦。
我也小心翼翼守住这条线,担心一旦说破了,会被拒绝,再也没有机会借补习的名义接近他了。
我的小心思在我考上高中以后,先一步被方冬戳破了。
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方冬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知道很久了。
方冬的床上有两个摊开的大号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已经塞了一半了——他即将留学。
方冬一边将东西扔进箱子里,一边对我说:“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有些事你要知道保护好自己。你还小,别等出事了再休学,别把自己耽误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他真的多心了:“不会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只是我的单相思,他不喜欢我。”
方冬停下动作,古怪地笑了笑:“不喜欢就不能做吗?你把男人想简单了。”
我的脸腾的一下热起来,因为方冬很少这样直接的用词。
方冬又收起笑,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不要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就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时间浪费在一个不配的人身上。
他还说,男人嘴上说着不介意你过去的经历,其实他们都很在意是不是你的第一次,在意在结婚之前你是否为别的男人打过胎。
他这番话如果是放在女性意识高度觉醒的时代,是一定会被喷死的。
然后他又问,同样的道理,如果我知道我的丈夫在婚前四处滥交,私生活非常丰富,我会不会觉得恶心?无论性别,每个人都是有洁癖的。
除了洁癖之外,人类还非常善于逃避责任,即便你曾经“犯错”的人生,你是一个受害者,对方也会认为是你不检点导致的,会将主要责任放在你身上。
我没想到,在方冬即将离开的时候,我会听到这样直接犀利的一番话。
从开始脸红,到后来脸白,我只是呆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他——住校生活似乎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最后,方冬又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温柔地告诉我,爱情和男人会令我有学习的动力,我会努力成为优秀的人,这很好。
不过成为优秀的人以后,就不要再为爱情和男人去努力了,要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我不是很理解。
我可以为了报答爸爸、妈妈而努力,也可以为了足以配得上林苏白的女生而努力,但如果是为了自己,我该如何努力呢,以什么样的具象化的自己为目标呢?
变漂亮,是为了让人夸我漂亮,让人喜欢。
学习好,是为了上更好的学校。
这不都是为了别人的眼光和评价标准吗?还是在讨好他人啊。
总之,在这个年龄的我,对于“为自己”三个字还是模糊的、混沌的。
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讨好型人格,一个“恋爱脑”一定会悲剧收场的根本原因吧?
……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虽然是建立在现实世界基础上,但是内容比较飞,行文不算是现实向。
第03章
这是一家酒店的长期包房。
浴室的地上和洗手池里散落着一绺绺头发,原本放在壁龛上的洗护用品掉在地上,沐浴液瓶的盖子没有盖紧,浓稠的液体流出来,在地上凝固成一小滩。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虽然那铺着地毯,却仍能听到布料摩擦,和拖鞋鞋底摩擦在地毯上的声音。
这些声音持续不断,没有固定节奏,唯一不变的就是其中连绵不断的焦虑感。
正在房间里踱步的女人,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烫着大波浪的卷,发色深棕,发质底子不错,发丝又浓又硬,如果好好打理会呈现令人羡慕的蓬松和光泽感。然而此时它们却被随意扎起来一半,另一半乱糟糟的搭在身后,还有部分已经打结了。
女人不只是在踱步,她的手上动作也没有停:有时去拿杯子要接水,接了水却又将杯子放下;有时又去抓身上的睡裙,布料已经抓皱了;有时又去抓头顶,彩绘已经被啃掉一半的长指甲在头皮上挠着,发出“沙沙”声。
就在地毯快要被女人的脚磨出火星子的时候,座机电话突然作响。
女人瞬间站住,瞪圆了眼睛充满惊恐地看过去。
她的手机早就关机了,前两天连酒店座机也几乎要被打爆,她已经和前台交代过不接任何来电,没想到才消停了一天半又……
不一会儿,座机电话断了。
不到十秒钟,再次响起。
女人身体紧绷,双手握拳,终于忍不住来到电话前,犹豫了两秒将听筒拿起来:“喂,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接……”
她正想质问前台,却被一道陌生的女中音打断:“我是许垚,是‘成佳文化’派我来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经纪人。”
……
房间在四十五层,许垚走进电梯,再次点开手机屏幕。
屏幕还停留在几分钟以前的微博界面,标题赫然写着【知名网红失踪、遇害?替身名利双收?】
这件事已经闹了将近一个月了,热度仍在持续。
这条微博是一篇总结文章,文字很多,大概是说有一个叫方米坐拥千万粉丝的网红,在自媒体事业达到最顶峰的时候,突然被人爆料是替身。
而被粉丝们追捧数年的方米本尊,早在几年前就在境外失踪了,疑似遭到谋杀。
那么现在这个“方米”是谁,当初方米失踪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爆料人是谁,从哪里得来的第一手资料,又如何能拿到境外警方掌握的调查信息?
如果真的方米已经遇害,那么方米签约的传媒公司“成佳文化”为什么会允许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顶替方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账号能带来长期的巨额利益?这样操作真的合法吗?
走出电梯,穿过长走廊,还要再过两次转角,才会抵达方米的房间。
许垚全程都不紧不慢,好像并不着急。
而这样“漫长”的等待,却令房间内的方米越发焦虑。
方米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摩擦声也越来越频密,当她第七次踱步到门口的时候,门铃终于响了。
方米一下子刹住脚,随即瞪着眼睛看向猫眼,看到的是一个打扮精明干练、五官艳丽的女人。
门开了。
两个女人打了照面。
只第一眼,方米就知道自己输了。
不,她不是输在容貌上,而是心态上。
方米对自己的外形一向有信心,她不仅有一米七三的身高,有苗条的身材,还有不俗的穿衣品味。
她在F国学过文学和艺术,对颜色搭配和服饰混搭非常有一套,后来更是靠这些技能成为知名网红博主。
持续一个月的负面新闻,已经令方米溃不成军。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方米的状态一落千丈,就她这身“资本”随便站出去,都能秒杀普通人几条街。
可现在,“方米”面前的女人——许垚,她穿着新季度的一线品牌套装,画着精致且一看就很昂贵的妆容,梳着能凸显她优点的齐肩直发。
最重要的是那双高跟鞋,欧洲百年品牌纯手工制作,定制一双要等五六个月。
许垚的身高不到一米七,穿上这双高跟鞋,却刚好超过只穿软底拖鞋的方米。
方米相信,只要她随意打扮一下,绝对不会输给许垚。可现在她的心态崩了——她没想到新经纪人是这样的形象。
方米盯着许垚看了片刻,终于让开门口,并且迅速折回屋里,丢下一句:“锁门。”
许垚仍是不着急的态度,动作利落且有条不紊,关门、上锁、转身拐进屋里,却直接走进浴室。
鞋跟踩在瓷砖上“咔咔”作响,每一下都有停顿。
许垚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台面上凌乱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又推开放置马桶的隔间,注意到掩盖在层层卫生纸下面的空药盒。
等许垚“参观”完浴室,来到房间里,方米已经坐在床上,她将双腿盘了起来,又用凌乱的棉被将自己裹住,就露出半张脸,警惕地打量许垚。
许垚却没有坐下,她仍在到处浏览,看了茶水吧,又看了那两个行李箱:一个开着盖,里面散落的都是衣服,另一个盖着盖却没有锁。
就这样,许垚踱步了将近三分钟,走到哪里看到哪里,方米忍不住开口:“公司打算怎么办?”
许垚终于正视了方米一眼,又走向茶水吧,将手提包放在一边,摸了摸保温壶,将里面的温水倒出来一杯,转身拿给方米。
方米接过自己的卡通杯,喝了口温水,喉咙和胃得到片刻的舒缓,似乎情绪也因此好转了一点:“公司愿意给我安排新的经纪人,就是不打算放弃我了,对吗?”
那最后两个字隐隐发颤。
许垚微微笑了,这是她进门以后第一个明显的表情。
红艳的嘴唇令她看上去光彩照人,也令她和这个小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方米的视线在许垚的嘴唇上定格,许垚就是这时候开口的:“你的外在条件非常好,气质也不错,有过人的审美和品位。将你重新包装,并不是难事。但问题是……”
那最后四个字落下,许垚话音顿住了,笑容也消失了,随之切换的是原本微弯的眉眼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目光十分明亮,里面像是藏了摄像头,散发着冰冷的光。
直到看够了,许垚才继续说道:“我原本很有信心让你‘起死回生’。不出半年,我就可以让你的账号五万块钱一个坑位的价格,再提升两倍。可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我接到消息,它们足以证明你和几起境外案件有关——失踪、诈骗、谋杀。而且这几个案子负责调查的F国警察,其中两人已经卷入受贿丑闻。等这些消息陆续放出来,你的事业会终止,公司将对你清算。最要命的是,你会面临检控。”
第04章
许垚的话就像是有回声一样,不停地在方米耳边回荡。
方米有一瞬间的放空,但很快就清醒过来,直勾勾盯住许垚,又一次仔细谨慎地打量面前这个陌生女人。
“你这个眼神……”许垚问,“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呢,还是太久没有人跟你提起过去了,觉得陌生、遥远?”
许垚走向几步外的椅子,坐下后说:“五年前,你在F国曾经牵扯进一桩金额高达五千万欧元的奢侈品造假案。这个案子最终导致两死一伤,案件升级为谋杀案,两名死者都是中国籍留学生。而在这之前,你和你的朋友曾被警方列为某诈骗案件中的嫌疑人——虽然最终嫌疑解除。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现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真假方米’的故事。关于这部分我已经和成佳文化核实过了,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方米的脸色渐渐变了,原本裹紧的棉被也落了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我的故事公司都知道,我该说的早就说完了!”
大概是早就料到方米不会轻易坦白,许垚笑了笑:“怎么,我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的这些过去,既然能传到我这里,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作为你的经纪人,我会动用一切手段将消息压下来,前提是需要你对我完全坦白,不得有半点隐瞒。F国警方那边,受贿警察已经革职。在接受调查期间,他们随时都会将你供出来。奢侈品造假部分倒不是难点,问题是那两条留学生的命。一旦案件重审,不止会舆论爆发,案件还会移交内地警方处理侦办。”
“我没有杀人,不是我!”方米先是跪坐起身,随即跳下床,都没有穿鞋,就站在地毯上叫道,“我也没有贿赂警方,我是无辜的!”
“你在那里生活过,应该知道当地奢侈品造假和盗窃案件有多么常见。不过大部分案件都是罗生门,有的稀里糊涂就结案了,有的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是因为凡事皆有价格。”许垚微笑着陈述事实,“据我所知,那边已经找到证人,他们的证词对你非常不利。”
他们?
这么说不止一个人?
方米一时眼前发黑,头也阵阵发晕,她一屁股坐回到床边,喃喃道:“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有人想要栽赃我……”
“你说是在栽赃,那就当做是吧。”许垚依然很平静,似乎并不关心“有人”是谁,只说,“既然有人可以出钱栽赃你,那么你也可以出钱摆平这一切。只要案件资料还没有移交给内地侦办,F国那边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问题是,你有钱吗?”
“我……”方米看向许垚,说不出话。
她的经济状况,许垚一定已经知道了。
她这个“方米理想家”账号是很挣钱,在出事之前一个坑位费有五万块,还不算销量提成,可是分到她手里的钱只有一小半。而那一小半,虽然能支撑得住日常挥霍,却无法拿出一大笔资金用作他处。
“如果公司愿意……”方米尝试提出折中方案,“只要这次能帮我渡过难关,我以后的佣金愿意减半!”
许垚歪着头看了方米一眼,放下原本交叠的双腿,说:“佣金减半只是条件之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跌宕起伏的桥段这个故事就编不圆。F国那边可以花钱摆平,那么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呢,那些愿意为了你花钱的粉丝呢?记住,你的故事一定要足够精彩,它可以掺假,也可以很离谱,只要大家愿意相信。”
——它可以掺假,也可以很离谱,只要大家愿意相信。
正是这句话令方米逐渐冷静下来。
她再一次对上许垚的视线。
这一次许垚没有笑,而方米也有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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