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声音很大，众人看着那女孩被打偏过去的脸上迅速浮出了五指印，原本闹哄哄的急诊室再度陷入死寂。
女人还想抬手打第二下，被身边的人给扯住了：“不能打不能打，这么大的孩子可不能再打了，人家要面子的呀。”
“她要什么面子！她要什么面子！”
刚才还委顿疲惫的女人此刻像发了疯一样，手颤抖着指向那女孩，“我们供她吃供她穿，穷尽心血供她上学，她呢？她呢！”
“考学考学考不上，上班上班上不了，做这也不行，做那也不行，一说起来样样都是我们这做父母的错，说句重话就要寻死觅活的，今天跳楼明天跳河，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啊！”
那女人说着话又想冲上去打她，只被身边人拉着，只能无奈哭嚎，“你要死就死个痛快吧，行吗？带着我跟你爸，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死，省得活着还要被你折磨。”
她叫着叫着瘫软了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捶着地边哭，这次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床上的女孩此刻转过头来，那五指印还横亘在脸上，人却是冷哼一声：“你要死你死好了，怪在我头上做什么，我要死是我的事，你管我做什么。”
地上的女人恨恨指着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家务事属实难搞，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女孩冷笑一声还要说话，但却被人打断了。
“你要死就死远点，别自己明明就是吓唬人的，根本不想死，却要把别人害死。”
大家一转头，宋霖推开围在病床边的人群，冷冷看着那女孩。
“在水里的时候，你被水草缠住了脚，我帮你解开的时候，你那副样子可不像要寻死。”
“我拉着你上岸，你使劲往我身上踩，恨不得踩下去顶着你出水，你那是要死？”
“临到码头，我看你是求生意识是前所未有的强了，还能一把将我摁下水，先够住了我老婆的手，一定要先上岸才行。”
他说到这里停了好长一会儿，只等那女孩的脸被众人看得青一片白一片了之后才哼了声，“你真要死，何必要等到我们两个发现你之后跳下去，挺大个人了，还拿死不死这事来威胁父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啊。”
他话说到这里，再没人敢说一个字了，大家看看那女孩，又看看宋霖，最后看着原本在地上哭嚎的女人擦擦泪，站了起来。
她再度走到了宋霖跟前，一步又想跪下去，被宋霖一手拉住了。
“你不用跪，这不是你的事。”
女人泪如泉涌，嘴唇哆嗦着：“不，是我们管教无方，我们教出这么个孩子，害人不浅哪。”
她边说边哭边摇头，“是我们……”
“当然是你们！”女孩突然暴起，手指着女人，尖声叫道，“当然是你们害的，说着样样都是为了我好，说着为了我怎么怎么样，但从来不问我到底要什么，我报的志愿也要给我改了，我录取的学校也不让我去，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她哭叫着忽然尖叫起来，可没叫几声呢，人忽然一下定住了，接着直挺挺地就倒了回去。
“撅过去了撅过去了，叫医生，叫医生啊！”
好在这是在医院，没一会儿呢，医护就都过来了，赶走了人群，拉上了布帘。
那女人慌忙站了回去，好半天都没见出来。
这场闹剧戛然而止，急诊室又只能听见监护仪的滴滴声，没了刚才的吵闹。
宋霖和江拾月也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他坐在床边，扯了扯自己手腕上的姓名条，一时没说话。
江拾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模样，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想到刚才那女孩歇斯底里的模样，江拾月忽然想到了自己，她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洽，后来被周盛良送出国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指甲，停在这里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能理解她。”
宋霖抬眼看了看她：“你和她不一样。”
片刻，江拾月才摇摇头：“没有不一样，都是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可能她也抗争过的。”
她说着话回头看向那张病床，“只是没有结果，最后才走上这条绝路。”
“江拾月，不必给这种行为找借口，就算她有百样苦衷，也不是她作践自己，折磨父母，甚至要伤害他人性命的理由。”
宋霖脸依旧板着，“你跟她，截然不同，你要真跳楼了，那也是说下就下，绝不会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人。”
江拾月嘴张了几张，临了翻了个白眼：“真是谢谢你夸我，我要是寻死，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宋霖默了默才说：“对不起，我这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只是有些生气这女孩子选择抗争的方式，今天我是运气好，有边牧，警察也到得及时，如果不是这样，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江拾月也没办法再替那女孩说话了，她再次转过头想看看那边的情况，发现布帘已经拉开了，医护推着仪器走了出来，那女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医生身后，频频点头。
没多一会儿，医护就都走开了，女人正要转身，可恰在这时候和江拾月视线对上了，她脚步一滞，忽地就朝这边走了几步。
可这时候，布帘里面应该是有人在叫她，她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身去看，几息之后又扭头过来看了看江拾月，仓促朝她一笑，又转回了布帘子里。
她正想收回视线，忽地脊背一挺，脖子往前探了探。
不是，那在门口跟护士说话的人，好像是罗良俊吧。
她一下站了起来，推了推宋霖：“你这特助可真是闻风而动，转瞬就到啊。”
第290章 发展CP粉
宋霖皱着眉头任罗良俊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见他几乎要哭出来了，这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宋总，宋总，我的天，我的天。”
罗良俊嘴里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还眼含热泪，表情激动，一副差点和宋霖天人永隔的样子。
最后还是宋霖实在忍不了了，一把推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刷到视频了呀。”
罗良俊掏出手机，点开视频给他看，可不就是宋霖么。
他被围在中间，正在说那两句场面话：“我相信在场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下水去救的，毕竟谁也没有办法看着一条生命自在自己眼前消逝。”
罗良俊啧啧两声：“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宋总，这话说得多好，简直就是我们云程精神的最佳代言人。”
他关了手机，“我立刻就给发视频这人发了私信，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这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就过来了。”
宋霖觉出些不对来：“你要干什么？”
罗良俊一脸无辜：“我什么都不干啊。”
他扶着宋霖再度坐回了床上，“接下来的事情我就干不了了，咱们公司的公关部来干，说是媒体都联系好了。”
江拾月啊了声：“联系媒体？干什么，做宣发啊？这是要把他救人这事大肆宣传吗？”
罗良俊笑着点点头：“目前是这样打算，你看现在这网络环境，大家的道德标准那都是卡在样板戏范畴的，你要说云程接班人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那还得了，我估计都要有微博超话。”
江拾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你们云程，还真是物尽其用，广开财路啊。”
宋霖只摇摇头：“不行，我没空，让他们滚蛋。”
罗良俊该是听惯了这种话，面上表情分毫未动：“不麻烦的宋总，你只用笑一笑，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跟视频里面一样，就那样就行了，公关部的人会自己搞定的。”
宋霖依然冷脸摇头：“我说了，不行。”
罗良俊就跟没听见似的，伸头朝外面看了看：“应该是快到了。”
他嘶了声，左右一看，“就这里录吧，这环境难得，可遇不可求啊。”
宋霖皱眉看向他，说话间已经抬起手了：“罗良俊你是不是聋，我说不行，不弄，不搞，都给我滚蛋。”
罗良俊抬手做防御状：“宋总，这真的是个宣传云程的好机会，你看这，你救了人，就跟大家一样住在这普普通通的急诊室里，一点有钱人搞特殊的坏毛病都没有啊，就你这种高富帅还有正义感还接地气的人设，我都能给你搞个粉丝团了。”
“你……”
宋霖被他这一长串胡言乱语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不知道该条挑哪句话来骂他，可这时候，罗良俊又是一拍手：“再加个深情人设吧，就江小姐和你这金玉良缘，才子佳人，是很容易发展CP粉的。”
“CP粉？”宋霖问，“那是什么？”
罗良俊简直比当事人还激动：“就是喜欢你们夫妻的粉丝。”
“哦？”
宋霖一听这个，态度明显就有些软化了，“喜欢我们两个？这有什么用？”
“这就……”罗良俊顿了顿，看了眼江拾月，又看回了宋霖，凑近他耳边低声说，“要真是粉丝钱千千万了，那影响就大了，离不离婚的牵扯的就多了，不好再说离就离了呀。”
宋霖的眉头还是皱在一起：“我要是知道了你话说八道，你晓得自己什么下下场吧？”
罗良俊面不改色：“宋总，但凡有点希望，你就该试一试啊。”
他说得没错，宋霖现在确实能用的办法已经不多了，如果罗良俊说的这事还有几分能操作的空间，那能多拖一天也是好的。
这时候，江拾月摇摇头：“我不参与这些，你们云程要弄自己弄，我也没兴趣搞什么C不CP的。”
罗良俊颇为不赞同的摆摆手：“双赢呀，江小姐，这是双赢啊，这眼下，粉丝那都是可以变现的，胜奇不需要钱吗？”
江拾月嘴一张：“我……我和胜奇那是两码事……”
罗良俊一拍手：“这我当然知道，你和云程才是一家的。”
江拾月一抿唇，前面后面都让他的话给堵死了：“罗助，我怎么说什么你都有话等着我。”
罗良俊嘿嘿一笑：“分内事分内事。”
他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搞得江拾月也没了脾气，她站起来，本想说句云程来人了她就先走了之类的话，可话刚到嘴边，罗良俊就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里这里，这里啊。”
他走到了边上，朝着门口方向用力挥手，“快快，这边。”
来人是一男两女，云程公关部的人，倒也不算太兴师动众，只扛了个三脚架和相机，往床前那么一搁就算设备到位了。
虽然罗良俊刚才有的没的说了一堆理由，但宋霖此刻还是不太想拍这个视频。
他眉心依然紧紧蹙着：“太功利了，恐怕会弄巧成拙。”
“不碍事。”罗良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先拍嘛，这在医院的镜头也难得，后期再补上就显得假了，这样这样，那就不说话了，就只是记录一下你这住院的真实情况，这总行吧？”
宋霖迟疑了下，最后说：“那你们拍吧，除了我们以外，其他人都记得打马赛克，还有，发出之前必须给我确认。”
几人连声应着，接着就摆开了阵势开拍了。
他们站在相机后面看着，倒把床边的江拾月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本来要走，这一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又讪讪坐了下来，看了眼那相机，又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宋霖，本想从床头柜上拿杯水，可是他们也才刚到，这会儿还什么都没有呢。
要说还是罗良俊机灵，他立刻看出了江拾月的窘迫，正想转身去找瓶水来，身后却传来个声音。
“你好，我这……我这给你们打了瓶热水来，还有袋杯子。”
第291章 千言万语只在这一瞬
江拾月立刻站了起来，接过那女人手里的热水瓶和杯子，道了声谢。
“这是……”她伸手一比，朝着罗良俊说，“就是宋霖救的女孩她妈妈。”
“哦哦哦。”
罗良俊立时来劲了，也走进镜头里伸出手，“你好，我是宋总的特助。”
那女人一滞：“宋……宋总？”
罗良俊笑眯眯地点头，比比宋霖，“这位是云程未来的接班人，宋霖。”
云程的名头在吴城算是无人不知，而面前的这女人显然也是知道的，她显然比刚才更加张口结舌了：“云程，宋……宋总？”
知道云程的，都知道掌舵人是宋成川，罗良俊又说这是接班人，那这宋霖是谁，那是毋庸置疑了。
那女人立刻局促起来，她捏着衣角，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良俊此时只想多一些拍摄素材，于是开口问道：“你女儿呢？她还好吧？”
女人点点头：“没……没事，多亏宋总救得及时，不然真是要酿成大大祸了。”
她说完这话就要转身，但又被罗良俊一把拽住：“这是云程自己的宣发，方便我们采访一下你女儿吗？就简单问几句，心情啊或者是被救过程之类的……”
江拾月一听这话慌忙想喊住罗良俊，可那女人马上就跟受了惊吓一样，立时往后退出半步：“不……不太方便，我先走了，你们忙……你们先忙。”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罗良俊根本就没来得及拉一拉，伸出的手干干地停在了半空中，目送着那女人快步走了，这才看回江拾月：“这是……怎么了？”
“她……”江拾月也看着那女人走回了那道布帘后面，好半天才叹出口气。
她走到罗良俊身边，转身背对着摄像头，压低了声音，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说。
片刻之后，罗良俊才长长地啊了声：“这……这确实是家丑了，也难怪人家不想说。”
他想了想，“没事，咱们救人这个事总是货真价实的对吧，那被救者我就不深挖了，这个啊……”
他比比宋霖，“我们这个关注点就放在见义勇的英雄身上吧。”
宋霖靠坐在靠背上没说话，罗良俊推推江拾月：“给宋总倒杯热水吧，这下水救人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热的吧？”
这话确也没错，往常让江拾月给他倒杯热水也不算什么事，可眼下这一切都要被镜头给记录下来，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变扭。
尽管如此，她还是拆了只一次性杯子出来，倒了半杯水递到了宋霖手里。
做完这些，她本来要转身坐到一边去，但宋霖忽然伸手把她拉在了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口水，视线却全数放在了她身上。
这眼神，真是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瞬。
罗良俊从相机里看这场面，也十分满意，特意让这相机往前挪挪，想拍一拍江拾月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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