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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同行——白鸟一双【完结】

时间:2024-11-20 23:05:16  作者:白鸟一双【完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野生肉苁蓉前些年被过度非法采摘,就是因为它的巨大商业价值。
  而如今,严格的执法再加上人工种植肉苁蓉补充了医药市场,但愿野生肉苁蓉能逐渐恢复往日生机。
  晏青棠与肃征聊着聊着,发觉自己已经偏了正题。
  无论是红柳、梭梭树,还是肉苁蓉,都不是今天晏青棠要考察的目标。
  不过这也不算无用功,更像是意外收获。她拍下许多野生植物的照片,记录下了它们的生长环境。这种一手的资料,会成为晏青棠今后学术道路上的最好积累。
  肃征将观察土壤的晏青棠一把拉起,晏青棠简单拍了拍手掌上的土,就又拉着肃征继续往前走。
  他们在附近一带寻找了好一阵,肃征这个熟悉皮山县且见过九头柳的,找起九头柳来也不算顺利。
  多亏晏青棠锲而不舍,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
  九头柳粗壮且糙实的树干伏在地上,显得盘根错节,朝四周延伸生长,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根本无法判断它的主根在哪里。
  晏青棠正在数着九头柳的九个树冠,而单看树干,就已经粗到他们需要绕行才能看清。
  晏青棠拿起相机想拍,却根本拍不到全貌,这棵古柳树实在是太巨大了。
  这也难怪,它的树龄已有一千五百年,树冠覆盖着周边大概三百多平方米的土地。
  “就算是最适合柳树生长的地区,也见不到这么大的柳树吧?”晏青棠伸手抚摸着粗糙且苍劲的树皮,“这到底是怎么长起来的?是靠附近的小水潭?”
  她瞧见了,肃征也瞧见了,在古柳树旁,有着一处小水潭,有泉水从泉眼不断涌出。
  “沙漠地区能有从不断流的水源,已经非常珍贵了。”肃征道,“而且不远处还有个更大的水潭,附近相当于形成了一个微型的湿地生态系统。”
  闻言,晏青棠走近了些,用手试了试泉水的温度,在这个季节有些凉,然而根据地质专家勘测,到了冬天时,这儿的泉水仍保持着零上十几摄氏度,不会结冰。
  这片泉水属于构造裂隙泉,昆仑山上的冰川融水,以地表径流和地下水的形式流动,在沿断裂构造内形成水循环,一直流到这处古柳树附近,然后涌出地表,形成水潭,为古柳树供给水源。[4]
  “那柳树又是怎么来的呢?”晏青棠又问,“就这么不偏不倚,长在泉水周围。”
  “可能是当年最早发现泉眼的村民种的。”肃征径自猜道。
  晏青棠想了想,接着反问:“村民种柳树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不种其他树?”
  见肃征木在原地,答不上来,她便笑了,道:“不逗你了,其实我也想不出原因。”
  大自然自有其安排。
  难得的冰川雪水让九头柳生长千年,也让周边村民有了一处水源。
  “肃征,我听过一个关于九头柳的传说。”晏青棠突然又道。
  为了发展旅游,九头柳附近修了木头围栏和木板搭的楼梯,俨然成为一处相对幽静的景点。
  此刻没有旁人,两人坐在木台阶上,晏青棠靠在肃征肩头。
  关于新疆,这是少有的晏青棠知晓,而肃征不知晓的故事。不过这也不稀奇,晏青棠平时爱好之一就是读书,与肃征大为不同。
  “唐贞观三年,玄奘法师西行途经此处,当时还叫皮山古国,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他又饥又渴,从远处听到水声,走近果然发现泉水,喝起来还非常甘甜清冽,于是在此小憩,还把法杖随手立在此地。”
  “他离开后,法杖曾经立过的地方,就长出一棵柳树,也就是我们看到的九头柳。”
  “村民们把这棵柳树叫做神树,看这水冬日不冻、夏日不腐,觉得能祛灾消病,延年益寿,就叫它‘长命百岁水’。”[5]
  晏青棠讲起故事,还真是绘声绘色,叫肃征听了都沉浸其中,好像真看见一千多年前玄奘法师在此短暂驻留的景象。
  是历史与现实的微妙交汇。
  他正在想事,晏青棠突然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的腰侧:“肃征,有带瓶子吗?”
  “干什么?”肃征疑惑。
  “这水喝了不会真的能长命百岁吧?”晏青棠玩笑着道,“我都想尝尝了。”
  肃征却坚定地朝她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野外的水,不要乱喝。”
  “可我渴了。”晏青棠无辜道。
第50章 050 他乡之客
  一路上,晏青棠都很少喝水。
  刚才他们顶着大太阳在戈壁沙漠地带走了许久,晏青棠口渴也很正常。
  肃征自然备了水,他们的主要负重都由肃征承担,水就装在肃征背后的包里。
  肃征拿出瓶装水,明显是把晏青棠的玩笑话当了真,将水递给她时,还反复告诫:“别偷偷倒了水,用瓶子去装你的长命百岁水。”
  “我又不傻。”晏青棠轻嗔一声,“逗你玩儿的。”
  她知道野外的天然泉眼由于经过砾石与砂乃至植物的过滤,肉眼看上去会非常清澈。
  但水源毕竟未经检测,即使能判断出它没有被污染,也还存在其他安全风险。比如含有致病细菌和寄生虫,或是有重金属和有机污染物。
  晏青棠接过水,喝得很斯文,喝几口就停下。然后她看向肃征,男人喝水时习惯仰起脖颈,几乎是猛灌,可又不会将水溅出,不一会儿就喝完了大半瓶。
  “也不怕呛着。”她默默评价。
  男人将瓶盖拧回,抬起手背擦了下唇,而后朝她肆意地笑:“放心,呛不着。”
  他好像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那种状态,在她面前张扬不羁,短暂地卸去了满腹沉重心事。
  或许正是晏青棠一直在以自己的积极欢脱带动着他,他才开始从阴影中一点点走出。
  而晏青棠看见他的笑,不禁想多看几眼,一直盯着他瞧。
  他反而不自然起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坐在木台阶上的晏青棠继续端详,“我单纯欣赏一下。”
  “哪儿都很好看。”她不吝夸赞,手落在他棕黑色的头发上,“就是这些日子,你头发长长了好多。”
  肃征因此发窘,尤其是当她单手去触他额前的头发,指腹掠过眉梢时,她的手指放进发里,冰凉又柔和。
  肃征任她摆弄,半晌后才道:“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而下一秒,他也伸手揉了揉晏青棠的长发,缓缓抚过发梢,她的发质很好,像丝绸,像锦缎,他低声喃喃:“人的头发一月能长多长来着?”
  “大概一厘米吧。”晏青棠想想道。
  他便用手丈量着她披下的长发,沉思道:“好像确实长了这么多。”
  “怎么反过来观察起我的头发了?”晏青棠扭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就回去找个理发店,给你修一修。”这头发,就快要挡住眼睛了。
  晏青棠是言出必行,周围考察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早点回去,与肃征沿原路返回。
  路上又发现了不少沙枣树,树上的叶子正面是绿色,背面是银色,风吹过来时,满树的叶子都泛着银绿色的光。
  “快开花了。”晏青棠道,“和田的沙枣花开得最好,我应该能看到吧?”
  还有两天,就步入五月。沙枣花会在月底盛放,而最早那批,其实五月初就会开。
  肃征听出她对沙枣花的期待,顿时不忍心,也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失望,于是道:“当然能看到,和田最常见的就是沙枣树。”
  “那就一言为定。”晏青棠道,“在和田一直待到沙枣花开。”
  回首望去,沙枣树随风摆动,枝桠间似乎有花苞萌生。
  乘车回到县城后,在偶尔好起来的网络下,晏青棠刷到了陆乘风更新的朋友圈,还给他点了赞。
  她拍了拍肃征,要他一起看,陆乘风果真开始分享路上的风景了。他一路沿219国道开,经三十里营房,去了康西瓦,如今刚刚从康西瓦烈士陵园离开。
  而那里,其实也是晏青棠想带肃征去的地方。
  那是中国海拔最高的烈士陵园,位于昆仑山上,海拔约4280米。
  1965年,新疆当地拨出财政专款,在康西瓦修建烈士陵园,立起烈士纪念碑。这里埋葬着83位军人,全都是1962年在中印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烈士。
  此后数十年,陆续有戍守边防或者参与边疆建设而牺牲的烈士,被安葬在这里。[1]
  如今共有112名烈士长眠于此,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祖国的神圣领土,生前守于斯,最终也葬于斯,无怨无悔。
  晏青棠望着陆乘风发的朋友圈,其中一张照片正是烈士纪念碑,碑上刻着红星,下面是一列金黄色的大字――“保卫祖国边防的烈士永垂不朽”。
  “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去烈士陵园看看吧?”晏青棠建议道,“你想不想去?”
  这地方肃征一定不算陌生,埋葬着他听过或者见过的人。
  肃征低垂下眼眸,似乎是在思索,缓缓道:“那里很远,车要绕着开,路上将近九个小时。海拔太高,也容易高反。”
  “客观的困难,我都知道。”晏青棠冷静道,“我只问你想不想去。”
  肃征不语。
  阔别皮山县数年,他无法否认,多次闯进他梦中的,也有这座烈士陵园。
  作为曾经的一名驻守在喀喇昆仑的边防军人,肃征对康西瓦烈士陵园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愫。
  康西瓦烈士陵园离哨所不算远,他曾和哨所的战友们,曾和梁忠哥一起缅怀祭奠英魂。
  “算了,我不会逼你的。”晏青棠道。
  看他纠结挣扎,晏青棠更想以退为进,曲线救国,在县城订了酒店,准备在此住两三天。
  傍晚时,他们早早选定饭店,正是中午时吃过的那家,晏青棠觉得午饭太仓促,晚上想回去细尝。
  但出餐需要等待,于是两人就近找了家理发店。
  肃征的意思是直接理成板寸,晏青棠更细心,让理发师按照原有的发型简单修短就好。无形之中,这也算是挽救了肃征的形象。
  从理发店出来,回到那家饭店。
  肃征与晏青棠没想到,还会再次遇到那个男人。
  坐下后,他们刚好还是邻座。
  晏青棠一问才知,这人是怕当地人听不懂他的话,所以讨个巧,索性就只在一家饭店吃饭。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一天两次遇见,也算缘分,晏青棠与肃征直接邀请他同坐一桌。那人自称姓“李”,让他俩喊他“老李”就行。
  可两人顾及着年岁,还是客气地喊了声“老李叔”。
  “叔是来旅游吗?看您一个人,跑来这边不容易吧?”晏青棠问道。
  老李叔摆摆手,努力掰正的普通话依然掺杂着浓厚河南腔:“不是旅游,是看我儿子。”
  说着,他又问起他们:“康西瓦烈士陵园,你们知道不?”
  闻言,晏青棠与肃征互望了一眼,然后晏青棠道:“他知道,他去过那里。”
  老李叔就腼腆地笑了起来,道:“你们知道好啊。我儿子就葬在那里,离老家太远了,我还是第一回过来看他。”
  原来老李叔的儿子,就是康西瓦烈士陵园中的烈士之一。
  肃征与晏青棠顿时肃然起敬。
  高原气候环境恶劣,烈士陵园又距离内地太远,交通不便,有些烈士们的亲属想要祭扫,过来一趟却很困难。
  肃征不由问起:“您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从郑州坐火车来的。”老李叔回道。
  寥寥几个字,大概让人想象不出其中的艰难。
  也只有熟悉新疆铁路的人知道,到底有多远。
  从郑州到乌鲁木齐,路上要坐三十个小时的火车。从乌鲁木齐再到皮山县,又是二十多个小时。
  这加在一起,也就是五十多个小时,比两天两夜还要多。
  肃征留意到,老李叔的双腿都将裤脚挽起,小腿还有些肿,明显是坐火车坐的,他大概是上午刚到皮山县。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康西瓦烈士陵园?那里可不好上去。”肃征道。
  “来之前,听人说只能包车。”老李叔很是发愁,“可过来之后,还没找到人。来一趟不容易啊,多等几天,也要上山。”
  肃征一时静默,心中五味杂陈。
  片刻后,晏青棠听到他像是下了决心,正声道:“老李叔,我们也要去那里,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这一刻,晏青棠心头有些惊讶,而更多的是欣喜。
  肃征自己迈出了这一步。
  “明天太仓促了,您还是多休息休息。这样吧,我们后天一早出发,您看怎么样?”肃征又道。
  “好,遇到好心人了啊……”老李叔感动地点着头,握紧了肃征的手。
  肃征转向晏青棠,也询问她的意见,晏青棠只是笑:“我当然没问题了,一直想跟你一起去的。”
  而另一边,老李叔已经开始给肃征塞钱了,说是不能白坐车。
  肃征执意不肯收,最后脸上表情一严肃,还真有种唬人的架势,让老李叔不敢推让下去。
  老李叔住下的旅馆,比晏青棠两人的酒店要便宜一些,不过离得很近,互相照应挺方便。
  回到酒店后,肃征就在清点之前买的抗高反的药,又下楼在周边药店买了几个氧气瓶备着。
  一上楼,他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晏青棠那儿,问她感觉如何。
  一个小时前,晏青棠说自己头疼,让肃征给她买点布洛芬胶囊,或者对乙酰氨基酚缓释片之类。
  肃征把两盒药和一杯温水给了她,望着她忧心忡忡:“高反严重的话,你就安心住在酒店,后天我带老李叔去就行。”
  他答应了老李叔,就一定会遵守承诺,可看到晏青棠突然开始难受,又很心疼晏青棠。
  “可我觉得我应该不是高反。”晏青棠幽幽道,“我更怕别的……怕是……”
  这提醒了肃征,他在脑中匆匆计算着日期,随后皱眉:“确实快到上次那个时间了,上次你也头疼。”
  晏青棠一愣,终于还是将脸一红:“你能不能别把好记性用在记我的经期上?”
  每月月底最后两三天到下月月初。他果然记住了,也是从上回那时开始,他主动帮她洗衣服。
  肃征倒是面不改色:“我记住你的经期,这不是应该的吗?”
  而晏青棠则是拿了片卫生巾,匆匆往洗手间跑,一路还在祈祷:“求求老天,往后延几天吧,我不想这个时候来。”
  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晏青棠的祈祷,几分钟后,肃征听到洗手间的门开了。
  晏青棠走出来,虽然还头疼着,但却是眉开眼笑:“没来。希望保持住,等我从烈士陵园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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