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泠伤了腰动不得,每天都是一堆药,手背的针眼已经无处可扎。闻锦不怎么会做饭,也不做饭,但这两天跟闻母学了煲汤。
她说:“我试过,味道正好,医生说你不能吃咸了,你尝尝。”
勺子送到宋亦泠嘴边,宋亦泠也听话的张嘴咽下去,笑了笑回她说:“有进步。”
宋亦泠的声音比不了以前,现在有气无力的,音调都在同一个水平线滑着。
“宋老师,我就煲过一次汤,还是我俩结婚那时候,你还记着呢?”闻锦说着又给她喂了一勺,抽一张纸给擦着唇角。
那时候闻锦不会煲汤,是闻母在电话里教她的,手忙脚乱从早上十点倒腾到下午四点才吃饭。宋亦泠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认真等着,也认真吃。
“我记着还不好吗?上次你没放盐,这次咸淡正好,有进步。”宋亦泠咽下去。
闻锦的动作在这句话里慢了下来,视线慢慢往上,透过宋亦泠的眼球看自己,眼里有一丝异动。
宋亦泠问:“看我做什么?”
她回神溢出笑:“没什么,我给你再垫一个枕头。”
闻锦拿了个比较软的长形抱枕,把宋亦泠头发拨出来,垫好后又环住宋亦泠,调整位置,垂下的头发划过宋亦泠的面颊,脖颈散着香,宋亦泠视线往上,正好见项链吊坠从领口掉出来。
这跟项链,是她放闻锦包里的。
随着闻锦的幅度,项链滑进了衣服里,脖子变得空荡了。
“项链掉了。”宋亦泠提醒她。
闻锦是觉得一阵冰凉钻进了衣服里,她扯着拉链,将项链从衣边抖出来。
“这个锁扣有问题,老是会掉。”闻锦摊开手心给她看。
“你戴的不对,我给你戴。”
“你手能抬起来吗?”
宋亦泠跟着笑了笑:“你过来,靠近一点。”
闻锦凑过去,手撑着床沿附身,慢慢贴近了宋亦泠胸口,这个位置是正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靠近时,还能感受到耳畔有些暖意。
“锁扣是两层,扣上后转一圈,这样就不会掉了。”宋亦泠手使不上力气,所以戴的比较费力。
“你哪来的这根项链。”
“情人节礼物,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跟着我到了这里。但是我想,它应该有保平安的作用,你好好戴着,别丢了。”
闻锦抬起头看她,正好挨得很近,宋亦泠声音很轻,碰得心脏痒酥酥的。
在宋亦泠的眼睛里,她好像一瞬间看到了情人节那天,她打开桌下盒子时的画面。
很像,但是那根,出事那天都还在桌底。
她没有碰过。
“你放在哪儿?”
“蛋糕盒子里。”宋亦泠想伸手帮她开脸颊上的碎发,但试着抬了抬手,还是不行。
闻锦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酸酸的难受,胸腔也闷的慌,她没看蛋糕盒,就扔掉了,所以这根项链,是宋亦泠捡回来的。
她想抱上去,但是此刻只能忍着,不能伸手碰宋亦泠,这让她心里又压抑得很。
宋亦泠像是看出来了,眉峰轻扬逗她说:“靠近点,我亲你。”
“你病着呢。”闻锦收了情绪起身。
宋亦泠想伸手去拉,此刻的胳膊抬不起来,也没有半点力气。
“躲什么?过来啊。”宋亦泠音色里有嗔怨,“我病着又不干什么。”
“别闹。”
“没闹,我就是想你了。”
下一秒,闻锦转过头,靠回了原位,附身吻了上去,靠近宋亦泠的唇瓣,一点点含上,又很是小心,不急不缓吞着宋亦泠的呼吸。
而她的小心有点多余,宋亦泠不能大动,但是应着她,启唇探出舌尖缠上,眼眸轻轻闭着感受她。
在感觉进入到更深层次时,忽然门被打开。
“咳咳。”
两声咳嗽让闻锦瞬间弹开,眼尾潮红的背向另一边,手紧张地攥住了衣角。
宋母提着一堆东西,厚靴底的声音踩在地板上着实沉闷。
很快桌上摆满了一堆,宋母解释东西来源:“探望的人被拦下来了,小杨让我把东西拿上来。”
这算是象征性地收一下。
闻锦还没从刚刚的尴尬里缓过神,她看宋亦泠,宋亦泠面色倒是淡定。
宋母也没坐,站床边问:“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宋亦泠没怎么跟宋母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比较合适,过了那个期待的年纪以后,在遇到这样的惊喜,是没有办法调动出小孩有的情绪。
“小锦,我想跟她说会儿话。”宋母手把着椅背。
“我去找找医生,问问你的药。”闻锦直接将桌上的药篮一并提走,出门前转过去交代宋亦泠,“你把汤喝完。”
她什么都懂,也大概知道宋母想要说些什么,隔着一扇门,她转过去又朝病房里看一眼,宋母拉了一下膝上的布料,双膝隔着距离坐下。
宋亦泠就喝了两口汤,剩下温度到现在正好,宋母搅动着鸡汤,红枣枸杞进了勺子又被撇开。
“小锦做的?”宋母问。
“嗯。”
“我尝尝。”
宋母不避讳是宋亦泠喝过的,抿着勺子边缘把汤送进嘴里,眉心在味蕾的触动下轻微一皱。
缓出一口气。
“你不能吃太咸,但也不能不吃盐。”
宋亦泠说:“我味觉最近有问题,也尝不到味道,放不放盐都无所谓。”
第66章 人物
“小锦这孩子心思不细。”
宋母搅动着汤碗,汤送进宋亦泠嘴边,宋亦泠偏了一下头躲开。
“哪儿不细?她不是忘了,是听医生说我不能吃咸了。”
宋母跟着笑一声:“哟,护上了。”
汤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搁,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心思不细的孩子单纯,她们一家都是文化人,温柔和善,你没少让人受委屈吧?”
是没少受委屈。
那时候的她忽略了很多事情,也包括闻锦的情绪,所以她每次见到闻锦哭,心脏都隐隐作痛。
“你要说什么?”宋亦泠看向她。
宋母在用水果刀,眼眸一抬起来笑:“聊聊嘛,我要走了。”
宋亦泠漫不经心地说:“都要走了,那还聊什么?”
“钱够用吗?”宋母削着苹果,苹果皮连成一条往下坠,“我看你没有动过宋遇留给你的卡。”
“我有钱。”宋亦泠声音平稳。
“有脾气。”宋母笑意很浅,随后呼出一口气说,“道具组有个人丢了,这件事得慢慢查,我已经报警,交给警察做,不过你自己得注意,查清楚了不是从我这边过来的,所以你好好想想跟谁有过矛盾。”
“你不是能打?那你给我当保镖。”她揶揄地道一句,态度并不算差。
宋母轻笑后背往椅子上靠,目光也从手上移开,看了宋亦泠一眼:“我给你当保镖?行啊,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找政委打报告。”
宋亦泠不接话,问:“什么时候走?”
“叫我一声妈,叫一声我就走了。”宋母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态度。
“那我不叫?”
是不是就不走了,宋亦泠没有问出后半句。
“不叫那不给你吃。”宋母削好的苹果直接放嘴里咬上一口,慢嚼着看宋亦泠。
“我也没想吃。”宋亦泠还没有从宋母回来的这个过程里逐渐接受。
因为她也知道宋母还得走,是必须得走。
病房里是咀嚼的声音,慢慢弱下来,宋母一直盯着宋亦泠看,眼里有一道欣慰。
大概又缓了几秒,宋母手肘搁到膝上,抿了一下唇说:“我挺想你的,但我不能见你。”
“想不想我不知道,但没见我是真的。”
“生我气呢?”宋母笑,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闷了,“我对不住你,在你懂事前我就走了,小遇自杀我也对不住她,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抑郁症的事情,她自杀那天我在东岛做任务。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开脱我自己,错了就是错了,我没有尽到责任。亦泠,我不得不走,妈妈走之前跟你说声对不起。”
宋亦泠是解的,在她饰演过类似角色之后。
渐渐对宋母的选择释怀了,同样的,她的解也是习惯了。
“哦。”宋亦泠回了一个字。
“我想抱抱你。”
宋母站了起来。
“不……”宋亦泠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拥抱轻巧压着她,手在她肩膀处很小心地搂着,宋母喜欢将头发随意地扎在耳后,长发也会随着她的幅度掉在了宋亦泠手背上。
宋亦泠心情跟着沉闷,低下的眼睫动了动。
十几岁的她都会想要见到宋母,或许是因为作文本上有个名字需要填写,又或许是那时候网络铺天盖地的猜测,让她越发对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产生了一种期待。
那些都过去了,宋亦泠别的不知道。
有一点,她很清楚,她是很喜欢面前这个人的。
性格跟她合得来。
她微微抬起手回应那一刻,宋母放开了她,她的手指滑过对方腰间,碰到了冰凉的异物。
“我走了,好好养伤。”宋母对着她微微一笑。
宋母背过身眼睛里才透露出一点薄泪,她也没有回头,在哽咽中往前,朝着病房外走,只是在压动把手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宋亦泠的声音。
“妈,下次回来打我电话。”
宋亦泠还是很平静,对着宋母说这话时仿若释怀,这个过程是她自己渡过的。大概是从她放弃做演员那时候,就平静了。
宋母回头看她:“好。”
……
闻锦在医生办公室问宋亦泠最近吃的药有哪些副作用。
医生说暂时性失去味觉和嗅觉都是正常现象,她听到这些话才稍微放心了一些。抱着药篮子往病房走,也就是在这时候遇到了宋母离开。
她在看见宋母时,宋母正好进了电梯。
闻锦停在走廊处,也没有出声叫住人,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了。
后面的时间里,宋亦泠继续养病,剧组来人商量赔偿,总是把宋亦泠说着急走而出现失误的问题搬出来。
其实这件事不见得是这样,很明显有人在针对宋亦泠干这件事。她们是没有任何仇家,而且是要命的这种仇家。
除了李以乔……
但宋亦泠分析以后也觉得跟李以乔没什么关系,宋亦泠跟李以乔一起共事过,同样的几年相处虽然不和,也是能拎得清对方的秉性。
公安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宋亦泠记得当时威亚往下吊,她碰不到原有的记号点,所以这件事跟剧组是没有关系的。她不适合把事情闹大,因为她是公众人物,案子会被媒体公示,稍有偏差的社会影响都会导致宋亦泠的事业暂停。
所以这件事不准备再继续网络回应,转为私底下查。
闻锦总觉得是李以乔。
她比较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这件事过后能把自己摘干净,这时候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她,但很明显我觉得就是她。”
“不对,李以乔不会因为一个唐惟对我恨意这么大。”宋亦泠眉间微微凝起,脸色近来恢复的不错,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宋亦泠又补充:“而且她拿到你合同的时候,就已经在解气了,所以不太可能是她。”
“那应该是谁?”闻锦脑子里一时之间想不到。
要是宋亦泠不了解李以乔,此时还真的会觉得是她。
大概沉默了两三秒以后,闻锦转向宋亦泠说:“我总觉得是我们在遇见唐惟以后,才发生了这些事情,宋亦泠,你还记得我们哪一天过来的吗?”
宋亦泠听到唐惟的名字走了一下神,想着唐惟到她家那天,以及那通电话。
她看着闻锦,用手指把闻锦的头发勾到耳后,抬了抬眉毛:“记得。”
“2024年,5月24。”闻锦眼睛轻轻地碰着她,声音很轻,“我想回家了。”
“为什么?”
“这里不安全。”闻锦想归想,但她觉得回不去。
她是车祸,连残留的意识都很薄弱,到这里的时候又猝不及防。
“没关系,我不查了,我们就不会出事。”宋亦泠有瞬间也是害怕的,要是不查,不计较就能平安,那所受的这一遭,就不算什么。
“我们家还有我新买的香薰,在卧室的第三个柜子里。我试了好多今年新出的,都没有找到那个味道。”闻锦坐在宋亦泠身边慢慢说着,就像是聊家常,“我在宠物店看到了一只猫,跟乖点儿很像,我想跟你说带回来养,但是还没说,我们就快到离婚了。”
宋亦泠也很认真地听,手指绕着闻锦的发尾,眼睛里全是温柔,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桩桩件件都沉重得很,她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就觉得,活着就挺好。
能这样靠着闻锦,听她说往事,讲曾经。
在往后说的时候,闻锦声音渐渐变弱了,她也察觉到,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宋亦泠。”
“嗯?”
闻锦抬着眼看她,眼眶红透了,什么时候红的,宋亦泠没有注意到。
“我没保护好你。”闻锦声音发抖,心底空虚绵软,眉毛微微拧着染了红。
语气是酸的,又带着创痛。
在宋亦泠病危期间,她每个瞬间都在自责。这句话撕开了数月藏着的情感,那种无力的委屈聚成眼泪一拨一拨往外涌动,她说不出话,声音跟着抽泣。
宋亦泠擦着她的眼泪,慢慢摇了摇头:“你做得很好,是我没保护好你,不许哭了。”
那件事一直是她过不去的坎,在闻锦出事前,要是那档综艺她再仔细看看,闻锦不会接,不会给人机会,是她将闻锦拉进了这场游戏里。
这道坎,注定要她自己过。
……
医院电梯门开,唐惟和李以乔提着东西从里边出来。
李以乔出电梯后步子就停下了:“我不进去。”她把东西交给唐惟。
而唐惟回头时也面色无波动:“那你在这里等我。”
李以乔只是轻微点头,二度抬起眼睛时,微眯着眼睛看前面走来的闻母,低着头揉眼角,身上披风带起风。
“阿姨。”唐惟唤一声。
闻母恰好走到李以乔旁边,双眸抬起来,里头有轻微的红,应了一声,鼻音较重。
唐惟说:“我是小锦和亦泠老师的朋友,我来看看她们,在病房吗?”
“在的,她们这会儿在。”闻母抬起头打量了李以乔一番,随后视线全在唐惟身上,“我带你进去,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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