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康宇小跑到公交站抱着行李挤上车。大清早车里满满当当全部是准备上学的学生,她被挤在过道中间,两边抓手都被占满。车子一个颠簸让她差点摔出去,等下了车快走到学校才发现袋子拉链从中间爆开,不见了原本塞在里面的钱。
那是花康宇半个月的饭钱。她蹲在地上把袋子来来回回翻找。衣服抱在腿上快要溢出来。校门口人来人往,她已经无暇顾忌,直到铃声打响才满头汗匆匆进教室。
学校两周的饭钱是七十二,她一下子掉了五十。
*
中午,陈悦目回家,在楼道里撞见福春。
“你不是下午才回来吗?”
“穿这什么玩意?”
陈悦目上下扫量,见她穿着女仆装,还带顶假发扎了双马尾,远远一看差点没敢认,“干吗呢?”
“拍视频。”
福春把音乐关了,陈悦目不准她在家里拍东西,她只好跑到楼道拍,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被她悄悄藏到身后。
“手机藏后面干什么?”
“没有啊。”
“给我看看。”
“不给。”
“我伸手掏了!”
福春把手机塞进胸罩,陈悦目作势伸手要掏,见他过来她迅速向旁躲开跑到隔壁门前威胁道:“再过来我要喊人了,耍流氓啦!”
这点小打小闹陈悦目权当情趣。
“喊!”他抱手站那看笑话,“使劲拍门,把里面的人喊出来。”
福春让喊就喊,咣咣拍门,拍半天没人应门才发觉上当:“隔壁没人啊!”
“我又没说隔壁有人。”
“你耍我。”
陈悦目走到门口,动作流畅在门锁上按下密码,随后推开门倚在旁边轻笑。
屋子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你把这间也租下来了?”福春走进去东张西望。
“嗯。”
“租下来空着?”
“嗯。”
“太能霍霍钱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租几间房子怎么就天打雷劈?”
“几间?”她惊讶,难以理解这种租房子玩的乐趣,“你还租了几间呀!?”
“这破楼的墙跟纸糊一样,把上下左右都租下来就清净了。”
开始是不想别人打扰,后来是为了和别人互不打扰。
“你租好一点的地方不就得了?”
陈悦目说:“我就喜欢这。”离学校近,离家远。
“那你在自己屋子装隔音呀!”
他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反问:“我费那事干吗?花钱把人都赶出去多省心。”有钱人的快乐就是用钱做不合常理但满足需求的事,他们追求的不是我要而是我能。
“脱裤子放屁。”
钱能买自由,钱能买快乐,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有钱脚下的路四通八达。福春在屋里转悠,环视四周不咸不淡道:“有钱真好。”
嘭地,身后的门关上。她猛地回头,见陈悦目站在门口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福春的抖音账号,正在放她刚发的视频。
“行啊你,现在都开始穿女仆装拍擦边了。”
福春不当回事,哼起歌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这么想叫人看?”屋子没人住没有家具格外空旷,说句话都带着回音,cy 给本就不悦的问句又添几分刻薄。
陈悦目走上前将她挤到墙边,双手撑在墙上把人困住:“就喜欢让别人看你穿成这样是吧?”
他干燥的指腹碾过福春皮肤,划出情欲的火苗。福春大腿被抬起勾在陈悦目腰侧。
两人靠近,陈悦目贴着人耳边说:“我们还没试过在外面。”
“你行吗你?”
“先担心你自己吧!”
天气很好,适合做点快乐的事。
陈悦目自诩花匠,在滋养福春的过程中也浇灌了自己,慢慢像个人一样有了血肉,生出七情六欲。他的呼吸喷洒在福春肩头,身体里那股余韵在回荡,快乐的事还想和她做很多很多。
“回家。”
“我不想回家。”
陈悦目吻上福春脖子,含住她耳垂:“还想在这?”
福春推开他,反手把拉链提上。廉价的裙子搓一搓就皱成梅干菜,她拍打裙摆,试图把皱褶抚平。
拉链刚拉好又被扯开,陈悦目没过瘾,压上去把手滑进后面贪婪地抚摸福春温热细腻的后背。
“我还要拍视频呢。”
“不准拍,要拍只能拍给我看。”
“凭什么?别挡着我赚钱!”福春有些生气,推开他不耐烦抻平皱褶,“我要当网红赚大钱。”
“不害臊,拍擦边当网红,你当的哪门子网红?”陈悦目把她衣服上的蝴蝶结扯开漫不经心说,“你们这种人赚大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说完久久没有回应,陈悦目察觉自己说的过分了便转而问福春:“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我的钱不够你花?”
福春摇头,语气认真道:“不够,我要赚好多钱给小语还债。”
*
“小宇,吃饭去呀?”中午放学,同学拿着饭盒准备去打饭,三三两两站在门口喊花康宇。
她摇摇头,直接抱着书回宿舍。
二十块分成十二天花,每天就吃中午那顿,熬到最后一天她身上一分钱不剩。花康宇只能忍到下晚自习回家再找点吃的。
食堂的饭香一阵一阵飘进窗子。花康宇一边写作业一边擦眼泪。
她饿得头昏眼花,卷子上的第一题读了三遍还是读不明白。
“小语?花康宇?”窗外猫叫似的喊声把花康宇吓一跳,一颗绿油油的脑袋突然冒出窗前。她看清来人,白她一眼没好气问:“你来干嘛?”
福春摸摸自己的刘海,得意地问花康宇:“猜我这头花多少钱染的?”
“不知道。”花康宇根本不想理她,傻了吧唧一天天的满大街喊她名字套近乎,就为了跟她妈摊前讨一口热洋芋,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馋的人。
“你猜一下呀,啊?”
花康宇啧一声,放下笔瞪她:“你咋进来的?学校不让外人进来。”
“中午门卫不在,我就这样走进来的。哎我告诉你我染头发一分钱没花。”福春兴高采烈对她说,“发廊拉一个立减二十,我就把我们班全拉过去了。”
花康宇想到老师一上课看见一个班全是五彩斑斓的毛憋不住笑出声,笑完又板起脸拿着笔去戳攀在窗上的手,“我要学习你别打扰我。”
“我一会就走。”
“赶紧走。”
“你是不是饿了?”福春笑眯眯的,那模样看得人火气直往脑袋上窜。花康宇就算快饿死也绝对不会在福春面前承认。
“饱着呢。”
“骗谁呀,你嘴上都没油,一看就没去食堂吃饭。”
“啧,早上吃多了不行吗?”她说完肚子咕地响一声,福春在窗外哈哈直乐。
花康宇红着脸,心里的窝囊气冲嗓子眼冒,酸酸涩涩的。她低下头开始狠狠写作业,任凭福春在窗外叫了她好几声也不回应。
外面窸窸窣窣动静不断,过了一阵飘进来一股焦香味。
“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
花康宇现在根本不饿,托这绿毛龟的福,她胃里全是气。
“锵锵,烤洋芋加了好多辣子,香吧?”福春把塑料碗举高递到窗前,手轻轻地把塑料袋压下,让香味散得更盛。
阳光照耀下土豆金灿灿裹着鲜艳的红。风吹进焦香也把血淋淋的辣椒面吹到花康宇脸上。
她盯着那碗冒热气的烤洋芋瞬间红了眼,愤怒像巨浪一般在体内翻腾。
那天,她爸妈就是去摆摊路上出了意外。
“滚——”
花康宇大吼,将碗掀翻。
土豆洒了福春一脑袋,绿毛上沾满辣椒面。都说红配绿赛狗屁,她这副蠢样从头顶望下去特别滑稽。
福春仰起头,哇一声大哭跑掉。
窗外的天还是那么蓝,大伙吃饱饭陆续回宿舍休息,成群结伴在路上欢声笑语。
花康宇捂住饿瘪的肚子,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丢钱的事她早跟朋友们说了,当时她们安慰她说会请她吃饭,真等到自己饿肚子的时候一个个都装没看见。
不怪他们,丢钱是自己的错。她和别人不一样,花康宇告诫自己。
人生的这场赛跑里她比别人多负重十倍,所以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努力才能不落后。
“少吃一顿不会饿死。”她暗自发誓以后一定会自食其力,绝不欠别人一分一毫。
“花康宇。”
阳光让人眩晕,花康宇以为自己听错了。
“花康宇。”
她抬头,瞅见四根细细的手指头伸在窗前摇晃。
福春又回来了。
她抽噎着对花康宇说:“你自己买点喜欢吃的。”
说完扔下钱跑掉。
微风吹翻了钱在桌上打个滚,那张十块皱巴巴盖在试卷上,正好盖住第一题。
啪嗒。
*
天空掉下一滴雨。
下晚班后,花康宇从柜子里拿出手机。
福春发来微信,约她出去吃烧烤赔罪。她们打打闹闹这么些年,扯嗓子喊绝交数不清多少次,永远绝交永远下次还见。
“每次都这样。”花康宇边走边嘟囔,脱掉静电服搭在胳膊上顺手回个表情。
一个小小的OK顶上聊天界面,福春放下心找周公寻梦。
梦里她们四姐妹又在海边,脚穿进细沙又让海水脱去。她挽着晓柔和大姐,踩起水溅了花康宇一身被她追着打。
福春咯咯笑,动了动脑袋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窝着。
“你在笑什么?”陈悦目问她。
福春迷迷糊糊,前言不搭后语:“我又梦见我们去海边……小语也许了愿望。”
“你呢?你许了愿吗?”
“许了。”
陈悦目侧身环抱她轻声引诱:“那福春的愿望是什么?”
怀里没有回应,福春沉沉睡去。
陈悦目亲吻她的眼眉,小心地把自己胳膊抽出来翻身下床。
福春身上有很多秘密,只能从她的朋友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他打开抽屉,把台灯挪了个方向坐在书桌前翻看小说。
花康宇的字迹清晰工整,语句通顺逻辑严谨,偶有小地方做出修改也不影响阅读,比福春那篇狗血烂故事不知道强出几百倍。
故事娓娓道来,讲的是校园恋爱,成绩优异家境贫寒的女主角遇见了阳光温柔的转校生。两人因为体育课上无聊的纸飞机相识,彼此在最难熬的三年里互相鼓励。高考在即,恋情被老师发现,转校生也因为家中安排即将出国,两人约定在四年后相约来到当初见面的那棵大树下,如果还想在一起就带着纸飞机,如果身边已经有了别人那就坐下来叙叙旧。
四年后两人来到大树下,女主当年超常发挥考上理想学校,现在一边工作一边备战考研,男主成为明星运动员回国效力。两人在四年里都向着各自目标前进。他们两手空空坐在树下,回忆美好往事。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按行文逻辑明显有很多钩子没填完。陈悦目猜想可能是当时小说被家长发现的缘故只能虎头蛇尾给个结局。文笔虽然青涩稚气,字里行间却有股灵气能勾着人耐心往下看,尤其是最后用快断水的蓝色墨水笔写下的一句话:“死的死去,活的活着,我坐在阴暗,风把太阳送来抚摸我的脸,世界照样满满的。”
无人需要惋惜,无物值得遗憾。
“有点意思。”陈悦目看着那句话,觉得给福春这个朋友拉拔一把也不是不行。
压得蚂蚁喘不过气的那块巨石对人来说不过骰子大小。
他恶劣地拍醒福春,在她半梦半醒时笑着说:“我想见你朋友。”
“啊?哪个朋友?”福春睡眼惺忪,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脾气最臭的那个。”
“哦,小语……行啊。”她说。
“你猜我为什么见她?”
“爱上她了。”
陈悦目照着她屁股就是一巴掌。福春被彻底拍醒,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赖唧唧冲旁边嚷嚷:“有完没完,碎嘴子就算了怎么还动手呢,我要睡觉!”
“再给你一次机会。”陈悦目捏住她下巴凑近,“劝你对我客气点。”
“凭什么?”福春忿忿问。
“如果我能帮她还债呢?”
第18章 三分钟
“真的?!”福春惊诧,随即又摆摆手,“不行,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她心知陈悦目不是省油的灯,以后有什么牵扯容易把其他人拖下水。这祸害要留着自己对付,不能让他去找姐妹们的麻烦。
“还挺有骨气。”修长有力的手指带挑逗意味捏住福春下巴晃了晃,陈悦目按住她的唇瓣凑近,调笑道:“那你自己赚的钱给她不就得了。”
“什么意思?”
“讨好榜一大哥不如花时间讨好我。用你的……”陈悦目一颗一颗解开她扣子,“赚钱,一下一百怎么样?”
“我不是鸡。”福春严肃道,“我喜欢你才和你做这事。”
“谁说你是了?”她的表白让陈悦目很高兴。在这种羞辱性的调侃中确定伴侣忠诚能带来满足和安全感,这是陈悦目擅长的,几乎是他的本能。
“用你的劳动和生产资料创造价值,做点我们两个都喜欢的事,两全其美。”
福春没有预想那样咋咋呼呼,沉默了一会她两眼睁得圆圆反问:“你为什么不卖?你花多少钱我就花多少钱。一份钱创造双倍价值,这才是两全其美。”
“谁缺钱谁卖,我又不缺钱。”
“没错,我缺钱。”她开拓思路,“那在你这赚了钱我也可以再找缺钱的便宜男人花掉。”
陈悦目垮下脸,“你缺的是钱吗?”
福春笑起来拍拍他,“吃醋了?我开玩笑呢!”
“你敢找别人……”话说到这份上特别没意思,陈悦目兴致索然翻身躺下,身上没一会爬上两只手从衣摆摸进去。
“干吗,我要睡觉。”
“来嘛!”
“没兴趣。”
“真的?我看看。”
“别烦我。”
“刚才还好好的。”
先爱上的总是在感情里占下风,陈悦目不服气,自己做不到游刃有余也不能叫福春好过。
“我不喜欢免费的,不如明码标价实在。”
“你想好了?”
“这话该我问你。”
他们躺在床上,双方都在琢磨,沉默给足了机会到最后一刻。
18/44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