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 周粥掠过标题, 点进去, 篇幅很长, 内容却不复杂,苏柏熠被踢出苏正董事会, 宣告着柏家和苏家表面的平和彻底撕破, 柏书音的律师团队已经有所动作,柏苏两家那场“世纪联姻”最终会以离婚收场已成定局。
周粥一眼将新闻看到底,也不知道家里那个人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周粥关掉新闻, 又将电脑关机, 拿手机给圆圆他们点了晚饭和一些喝的, 然后收拾好包准备先下班了,这应该是她这段时间出公司最早的一次。
一出写字楼,一阵热风就迎面扑过来, 今天室外的温度已经快接近四十度,虽然已经到了晚上, 气温也没降下去多少,周粥下了地铁,走回小区,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就出了一身的汗。
她今天回来得早,菜市场还没有关门,周粥去买了些菜,又挑了个西瓜,一进到楼道里,就闻到了饭香味儿,这个时间点儿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她本来被热得没什么食欲,越往上走,饭香味儿就越浓,周粥的胃里也被勾出了些响动。
经过五楼,原先那对“热闹”小夫妻住的那家,门口大敞,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家政人员在打扫卫生,自从那对小夫妻搬走后,这个房子就一直空着,现在看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周粥也没在意,她边往楼上走,边将西瓜和菜都拎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到包里去摸钥匙。
苏柏熠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不慌不忙地结束掉和柯晓禹的电话,将手机放到周粥就算踮脚也够不到的柜子上面。
周粥都走到六楼的家门口了,还没摸到包里的钥匙,她刚要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面前的门“咔”一声,由里向外地打开了。
四目相对,周粥愣住,指间也跟着松了力道,装着西瓜的袋子从她手上滑落,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苏柏熠伸手直接将西瓜捞住,挑眉看她,“发什么呆?”
五楼传来清晰的说话声,只要稍一抬眼应该就能看到他们,周粥忙推着他进了屋,门严严实实关上,她松了口气,才发现两个人现在挨得有些近。
她背靠着门,他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个西瓜,而且西瓜也不大,她的手……还放在他腰腹的位置。
周粥收回手,背到身后,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滑,最终也没找到合适的落点。
他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裤,上身都没穿衣服,紧致的腹肌,块块堆砌,壁垒分明,上面沾着的汗珠随着他呼吸的微微起伏,沿着如雕刻般的沟壑,缓缓向下蔓延。
周粥眨了眨眼睛,稳住呼吸,察觉到了不对,房间里热得跟蒸炉一样,好像比外面的气温还要高上几度,她抬起头,只盯着他的眼睛看,“你怎么不开空调?”
苏柏熠将她脸颊边被汗湿浸着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低声回,“空调在你的卧室里,没你的准许,我不好随便进去。”
周粥被他指腹上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她还没来得及板起脸来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从她手里接过菜,擦着她的胳膊转身走去厨房。
周粥的胳膊和脸颊在一瞬间同时起了灼烧,刚才他转身的时候,腹肌正好刮蹭过她胳膊,坚实的轮廓和触感停留在她的皮肤上,迟迟散不去。
要说他是故意的,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慢悠悠走到厨房,将西瓜从袋子里拿出来在水槽里洗干净,又搁到冰箱里冰好,她要是质问出来,显得她被他蹭一下有多大反应似的。
周粥换好鞋,拎着包,闷头走进卧室,她这里就一室一厅,房子面积很小,只有卧室有空调,平时卧室的门就敞开着,风直接吹到客厅,也完全够用,她早晨走的时候着急,都忘了空调这件事,这么热的屋子里,他竟然能待下去,还待了一天,不知道该说他耐热还是什么。
周粥翻来翻去,最后在枕头底下才找到遥控器,她将空调打开,直接调到了十八度,想让屋里尽快凉快起来,也想让自己尽快降下温来。
她在卧室待了十多分钟才出去,他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原来楼道里的香味是从这儿飘出去的。
他站在灶台前,灶台对他来说有些矮,他懒懒散散地躬着身,肩背宽阔,一动一静间,有力的肌肉线条起落流动,周粥偏开眼睛,刚刚回到常温的脸又烧起来,过了几秒,轻晃的视线又飘回来。
苏柏熠当注意不到那道落在他背上的目光,他微微直起身,紧实的肌肉又是一动,周粥猛地停住脚步,苏柏熠侧身看过来,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和他撞上,周粥来不及躲开,只能假装镇定地回视,“我打开空调了,你最好穿上衣服,不然会着凉,你现在应该没钱看病。”
苏柏熠回,“那劳烦你去阳台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这儿走不开。”
周粥很乐意现在有个借口可以离开,她转身快步走去阳台。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后颈都漫上了红 ,苏柏熠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一下,又展平。
周粥从阳台回到厨房,眼睛看着别处,将衣服递过去。
苏柏熠先是舀了勺砂锅里的西红柿牛腩,把勺子送到她手边,“尝尝咸淡。”
等周粥接过勺子,他才从她手里拿过T恤,单手直接套到了身上。
周粥将勺子举到嘴边,尝了口,眼睛不禁微微眯起,比她想的味道还要好。
苏柏熠低头看她脸上的表情,“还行?”
周粥如实回,“你厨艺挺好的。”
“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练出来的,”苏柏熠说着话,俯身就着她的手,将勺子里还剩的一点汤汁吃到嘴里,点点头,“很长时间没做了,还算可以。”
周粥定在原地。
苏柏熠若无其事地拿回她手里的勺子,关火,关抽油烟机,拿过盘子盛菜出锅。
周粥后退一步,把路给他让出来,半晌,开口问,“你什么时候走?”
苏柏熠一顿,侧头来探她的视线,“我招你烦了?”
周粥抿起唇,想了想,回道, “没有……可你一直在我这儿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在他目光的压迫下,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可以留你最多两天,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总要想办法解决,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见别人了?”
苏柏熠脸上的温和褪去,只剩寒凛,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端起盛好菜的盘子,走向餐桌,又将其他几个菜都摆到餐桌上,再看一眼餐桌子中央的玻璃杯里放着的那朵玫瑰花,只觉讽刺,他拿起玻璃杯,想眼不见为净地将杯子和花一起扔垃圾桶里,最终也只是把杯子塞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周粥抠着裙子的一角,话到嘴边又止住。
苏柏熠将椅子从餐桌底下扯出来,手摁在椅背上,小臂青筋凹凸,他扫一眼旁侧的人,声音里灌着比十八度空调还冷的冷风,“过来吃饭。”
周粥犹豫片刻,拖着脚步走过去,看着满桌子的菜,心里平白添了些难受,x她仰头看向他,嗫嚅道,“苏柏熠,我不是-- ”
苏柏熠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废话,“你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总要解决,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要解决,你那位淮安哥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些账,我本不打算着急清算,你偏要催我,你想让我尽快从你这儿走,可以,但你要做好我真打算怎么解决了,你的淮安哥就再没半点活路的准备,到时候你也不要再半夜给我发什么求我放过他的信息,我的字典里只有有仇必报,你千万别指望想靠着你的求情让我心软放过谁。”
周粥面色苍白,“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想做什么,都对我来,别去动他。”
苏柏熠脸色难看到极点,他轻嗤一声,“和他没关系?你在招惹我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把他扯入了局,现在才来跟我说没关系,你不觉得太晚了?”
周粥听出了他一字一顿的话里压着的狠戾,她就算不清楚他做事的手段,也从余兮姐那里听说了他的很多事情,她嘴角轻颤,想干脆开口求他,可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她清楚地明白,她要是敢出口求一个字,淮安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害怕了?”苏柏熠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目光冷漠,“知道害怕就好,我还以为我现在在你眼里也就只会做个饭了。”
周粥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闷头不语。
苏柏熠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声音平和,“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快点儿走?还是想让我在你这儿多留段时间?”
周粥睫毛一颤,还没开口,苏柏熠直接截住她的话,“你最好先想清楚,再给答案。”
第56章
房间里, 只有空调发出的嗡嗡风响,目光相撞,一个冷漠强势, 一个柔韧倔强, 周粥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仰头和他对视, 她倒要看看他除了会威胁她,还会做什么。
她眼尾泛红, 黑亮的瞳仁儿里蒙着一层水气, 倒映着他阴云密布的一张脸, 苏柏熠神色稍缓, 松开她, 拍了拍椅背, 冷声道,“过来, 坐下,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答案。”
周粥没有动。
苏柏熠又道,“要我抱你坐下?”
周粥看他一眼,还是没有动。
苏柏熠拉上她的胳膊, 将她半拽半抱过来, 周粥挣不过, 最后被按在了椅子上。
本来热成蒸炉的屋子,随着冷风的漫开,温度慢慢降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周粥根本吃不下去,一小块儿炖得软烂的土豆也得分三口才能吃完, 苏柏熠坐在另一侧,自顾自地吃饭,注意力看似在别处,周粥终于吃完那块儿土豆,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的饭发怔,苏柏熠夹了块儿牛肉放到她碗里,周粥想说什么,他睨过来的眼神直接把她的话给压了回去,周粥只能夹起牛肉来继续吃,她吃得再慢,只要吃完,总有下一筷子菜等着她。
就这样,几个菜虽没有光盘,也吃了个差不多,菜是被她一口一口强塞进去的,但吃完胃里并没有那种难受的撑饱感,可能是因为她生理上确实是饿了,她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早晨吃了个三明治。
苏柏熠先放下了筷子,周粥也放下了筷子,他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她也跟着起身,拦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没半点热乎气儿,“我收拾,不用你管。”
苏柏熠看都没看她,胳膊绕过她的手,继续收拾。
既然他愿意收拾,那他收拾好了,周粥转身要走,苏柏熠叫住她,面无表情道,“去哪儿?过来帮忙。”
周粥面无表情地回,“要么我自己收拾,要么你自己收拾。”
苏柏熠笑笑,“要么你过来帮忙,要么我现在就给我们家老爷子打电话,说你的淮安哥该想起来的已经全想起来了,你猜我们家老爷子会怎么做?”
周粥狠狠瞪他。
苏柏熠端着碗筷往厨房里走,“过来,我耐心不多。”
周粥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三秒,最后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苏柏熠说是让她帮忙,其实也没让她做什么。
他站在水槽前洗碗,她站在他身旁,接过他洗好的碗放到沥水架上,偶尔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她先一步避开,像是生怕被他碰到一点,苏柏熠眉头紧蹙,脸色更冷。
碗终于刷完,厨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好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厨房出来,一个回到卧室,一个回到客厅的沙发,楼下小朋友的热闹嬉戏显得屋内的沉默愈发难熬。
周粥再从卧室出来,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洗完澡,又目不斜视地走回卧室,经过门口,脚步滞了一下,随后手带着门把,把门关上了,客厅里现在已经很凉快了,晚上气温也会降下来,他不会热到哪儿去。
再说……他要是觉得热,就赶紧主动走好了,随便一个地方都比她家客厅的这个小沙发要舒服。
周粥觉得自己很傻,她这里又热,沙发又小,他一个富贵门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住上一天,最多住上两天,他受不了,肯定就自己走了,她干嘛非要这么沉不住气先问出来。
现在好了,她把他给惹怒了,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挤在她这儿。
周粥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空调,应该连十分钟都没到吧,原本凉爽的屋子里,又被热气给蒸了起来,周粥顶着一脑门黏腻的汗,拥着薄毯,坐起来,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半天没动。
客厅里……应该更热。
热跟她也没关系,热的又不是她,周粥又打开空调,躺回床上,他不是厉害得很吗,他本事那么大,要么给自己变一个空调出来,要么让老天爷给他下一场雨降降温,就只会威胁她,不就是觉得她是颗软柿子,好拿捏,早知道昨晚就该把他丢在路口让他喂蚊子,谁管他有没有钱打车。
半分钟没到,周粥一脚踢开身上的毯子,又腾一下坐起来,她抓起床头的抱枕,下床,穿上拖鞋,推门出去,他不是要答案吗,她现在给他答案,她要让他走,这里是她家,她是主人,他还威胁她威胁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也太怂了点。
周粥凭着一口气走到客厅,客厅里热得人发闷,灯光昏昏暗暗,只有一台落地灯开着,沙发上堆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她的,除此之外,再没半点儿人影,也压根儿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那口气顶在了嗓子里,一时没了着落,往下降了点,再看到空荡荡的阳台上那个寂寥的背影,她的气又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她看他的背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寥,尤其是这两晚,这种感觉会更多一些。
那是一个谁都进不去的世界,那扇紧紧关闭的落地窗就像是他的心门,钥匙大概已经被他扔到了哪个深山老林,他就没打算让谁进去。
就像……某一个时期的她。
周粥一步步走过去,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腿都有些僵了,她才抓着抱枕回身往卧室里走,一抬脚,眼睛落到墙角,又蓦地滞住。
她慢慢蹲下身,下巴垫着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玻璃杯里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出神。
苏柏熠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拉开落地窗,进到屋内,扫到蹲在墙角的人,目光转冷,声音更冷,“想好答案了?”
周粥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看墙角的花。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这是你买的吗?”
苏柏熠倚着门框,眸光沉郁,“现在这个重要?”
周粥垂下眼,伸手拨弄了下那支玫瑰,半晌,闷声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啊?”
苏柏熠的目光也转向那支玫瑰,为什么要买,大概是他疯了吧。
买完菜和水果,比脸还干净的兜里只剩十块钱,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拦住他问要不要买一支花送给喜欢的姑娘,老太太一脸自豪地说她种的花很灵,表白会成功,求婚会成功,就连惹女朋友老婆生气了,求原谅也会成功,明明知道是骗人的话,他还是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花。
花十块钱,买一朵花,送给喜欢的人,让顾靖川和祁少臣他们知道了,指定要拿这件事嘲笑他一辈子。
他预想过很多种她见到这朵花的情景,最有可能的一种,大概就是她出言讽刺,你x好意思拿着我的钱买这么朵花来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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