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乐拦住一位路过的职工，拿出随身带着的红塔山分给对方
“同志，请问想租地的话，我们得找谁？”
那满头满身沾满面粉白灰的职工，看了一眼周知乐，随后便爽快收了周知乐的烟。
他闻了闻，只小心夹在耳朵上，没抽。
但是态度热情
“这烟不错，但搁这面粉厂里咱不敢抽，一点火，弄不好就得爆炸，全部死球哩！”
“租地的事，我知道，我领你们去。”
说完他就推上他的空板车，在前头带路去。
路上，陶鱼便和这位职工聊了几句，打听情况。
对方倒是将面粉厂的情况大概告诉了陶鱼，情况正如陶鱼看到的那样。
面粉厂主要有两栋厂房，但经营不善，已经没多少人了。
现在估摸着，怎么也得拿出一半的地出租，才能养活厂里剩下的这些人。
聊着聊着，就靠近了一处叫“经理室”的办公室。
然后那位白头白面的职工停了手下的板车。
看在那根红塔山的面儿上，他压低声儿提醒陶鱼三人
“我们厂这经理姓苟，一会进去，你们可千万别问他姓，只管叫他经理，要不他指定觉着你们骂他狗经理哩，到时候事儿就不好谈了。”
说完他就推着那“吱吱呀呀”的板车走了。
听完，陶鱼与周宁对视一眼，周宁咬嘴，但是没笑。
陶鱼只挑了挑眉，就同二人前往那处经理室。
到了经理室外
只见里头坐着一人，将腿高高搭在桌面，手里报纸拿过头，看不清长相。
陶鱼走在前方，敲了敲门。
还未说话，看报纸那人“刷”的一声就把报纸扯下！
俨然是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
他当即大着嗓门，冲门口叫骂
“吵啥吵！一天天儿的，净没个好事......”
但也只骂了一半，他便卡住不骂了。
看着门口陌生的年轻三人，他放下脚，脸色和口气都不算好
“干啥的？想找工啊？告诉你们我这儿可不招工，就是大学生也不要！”
然后他又暴躁嘀咕一句
“门房成天吃屁用的，咋啥人都往里进......”
周知乐和周宁见这位苟经理态度不好，都沉了脸色。
但到底是闯过江湖的，兄妹俩暂时都没说话。
陶鱼没有生气，她平静问道
“经理你好，我们是来租地的。”
一听租地，那苟经理眼珠子亮了一下。
但看陶鱼一副年纪轻轻的样子，他抹了一把铮亮的头顶，将信将疑道
“要租多大？你们租的起不？我这厂子可大，要是租得小，就别废那麻烦劲儿了，不租！”
怎么说话的呢，都还没看呢，怎么就知道他们租不起了！
周宁听了心里大大的不爽快，她咬牙腹诽：
苟经理，苟经理，还真是一副狗脾气！略略略！
周知乐则皱着眉头，默默站在了陶鱼身旁。
陶鱼并未被对方恶劣的态度影响，她的目的是这个厂房，所以她稳得很。
只听她不卑不亢地激他
“我要租的面积不小，就怕你的厂房不够大......”
第120章 鱼总，你中计了
那苟经理让陶鱼这么一刺，他立马“嘿！”的一声。
但感受到陶鱼身上散发出的淡然沉稳气场，他虽然暴躁，但到底收敛了语气
“你这小同志口气挺大，那成，我就带你去看看，别看了又说租不起！”
说话，他就急头白脸地往门口冲来。
陶鱼和周宁反应速度都不错，还没等那暴躁的苟经理靠近，二人都已退出门外，默契闪身一旁。
徒留一旁的周知乐，尴尬无声地收回欲拉她们躲开的手。
也好在周知乐收手的动作快，在场几人都没发现......
随着那位苟经理大步走出经理室，陶鱼几人也跟上。
走了一会，只见前头那位苟经理往另外一栋厂房走去。
等陶鱼几人到的时候，他已急躁的打开其中一间房的大门，在里头等着几人。
陶鱼一踏进去，就见一间不小的厂房里
设备、四周墙壁以及地面角落，皆被面粉、灰尘、蜘蛛网覆盖。
她并未嫌脏，径直围绕这间厂房看了大概。
当目光触及角落里的的灭火设备时，她背对着众人不动声色，多停留了片刻。
她大致识别出，角落里放着的是老式的酸碱灭火器以及其他的一些灭火设备。
陶鱼看清后，很快收回目光。
待陶鱼转身，苟经理就得意看着陶鱼
“我这间厂房还是最小的，旁边还有更大的，怎么样？到底租不租得起？”
陶鱼看完一圈，并未立即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问道
“你们厂里的设备都完好吗？”
苟经理答
“那是当然，这机台和那电机都是好的，随开随用，就是那灭火的家伙事也都顶好.......”
苟经理夸着自己的设备，夸着夸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不耐烦道
“嗐，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说那么多也白瞎，你就说要不要租，别是涮着人玩儿吧！”
“还有这租金我可不谈，一口价，要是后头这厂子卖了，你们就得搬走，这话我先放着这儿，到时候可别说我蒙你们！”
要卖厂？
苟经理嘚吧嘚说了一大堆，陶鱼抓住了重点。
说完，苟经理又语气极差地催道
“咋样，到底租不租？不租赶紧走人，瞎耽误我工夫！”
一旁的周宁听着这苟经理叨叨个不停，可算忍到极限，她立马就要上前和对方理论。
但周知乐拉了她一把，无声摇了摇头，止住了她。
这时陶鱼似做好了决定，她淡了声，换了个态度直接开口道
“不租，我们要买下你这厂子。”
那苟经理本来听着陶鱼说不租，正准备破口大骂，谁知后头又续上来一句，说要买！
他一口气噎在胸口，可谓是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随后他抻了抻脖子，抹了一把秃头顶，怀疑地看着陶鱼
“你你，你说要买我这厂子？我这厂子可不单卖，要买就得整个厂子……买......”
陶鱼点头，不以为意
“自然，说说价？”
苟经理见始终冷静的陶鱼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不敢小觑她。
想了一会，他眼里闪过算计的光芒，稍稍缓了态度。
“这买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价儿可贵，有机子和没机子可两个价儿......”
陶鱼只淡淡看着他，并不应声。
然后那苟经理自己接着说道
“这包了机子的话，一口价九十万！”
陶鱼挑眉，面无表情问道
“不含机子，什么价？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先付两万定金。”
一听有两万定金，苟经理眼珠子又亮了一下。
他想都不想就理直气壮地回答陶鱼
“七十万！”
七十万！九十万！一旁的周宁早已瞪大了眼，气呼呼地和周知乐对视。
一个空厂房，又不是大厂，顶天四五十万。
七十万！九十万！苟经理就是拿这价去骗鬼
鬼都得啐他一脸！
但苟经理话音一落
谁知陶鱼不但不惊讶，也不生气，竟直接走出了厂房
她不谈了......
周宁见陶鱼走了，她剜了苟经理一眼也扭头跟着走了，周知乐则冷着脸跟上。
苟经理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
哎呦！他这漫天要价，把这有钱的主儿气走了，人不买了！
想到这，苟经理赶紧跑出去，哪儿还有刚刚嚣张劲儿，直直追上了前面三人。
可陶鱼三人脚步很快，停都不停。
苟经理一边追着陶鱼的脚步，一边擎好儿
“那什么，同志，这价儿不是还没谈嘛！你你先别急着走啊！”
陶鱼不搭理他，眼看要走出厂区，苟经理越来越急，说了不少顺耳话也没用。
最后
陶鱼走到厂门时，停下了脚步。
看着满头大汗的苟经理，她终于开口
“我确实要买你的厂，但你的价格很不实在，没有谈的必要，不妨你认真考虑好，一周后我再来。”
说完不顾苟经理在身后大喊挽留，她径直带着人走了......
待陶鱼三人走远，周宁大骂苟经理为人奸猾，然后她随口问道
“陶鱼，那厂子你真要？那苟经理开价也太黑了，幸好你没把定金给他......”
陶鱼听着，她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周宁平静道
“定金是我骗他的，其实我一分钱没带。”
说完陶鱼便向前走去，只留周宁傻愣愣地看向周知乐。
周知乐看着前方走远的身影，无奈失笑，拉着周宁也往前走去。
正所谓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一切不过是陶鱼的谈判策略。
苟经理这人是狗，可他对上陶鱼，一时说不清谁更奸诈......
陶鱼一行三人回到门卫房，见门依然紧锁，便一同回了拉链厂。
厂里工作量大，没一会，便各自忙碌去了。
周知乐和周宁拿货走后，陶鱼和吴援朝打了招呼，也回了家。
夜里，陶鱼收拾完，有些乏累，她什么也不想，直接上床睡去。
这一睡，陶鱼一夜好眠，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精神、气色都好了不少。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
陶鱼想到今天与宋鹤城约好的见面，出于礼貌，她还是换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简单挽了发，稍作打扮。
十点半
陶鱼走到前院，一打开院门，便见到了等在门口的宋鹤城。
陶鱼微微讶异，但她很快收起表情，并未问宋鹤城何时来的。
径直锁好院门后，她向宋鹤城走去。
走到宋鹤城面前，陶鱼只清浅望着宋鹤城，更不开口询问今日他们要去哪里。
宋鹤城看着面前婉约娉婷的人儿，好像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
他眉峰微动，也未开口。
二人便这么并肩相伴，沉默前行。
直到......
宋鹤城领着陶鱼走到了大院门口，陶鱼停了脚步。
她清冷着小脸，犹疑看向面前的男人
“宋鹤城，你说的午饭，是去你家？”
宋鹤城站在大院门口，单手插着裤袋，姿态闲适。
他黑眸隐含含笑意，随即便沉稳泰然地颔首。
然后他高深莫测地看着面前防备的人儿，他激她
“陶鱼，你不敢么？”
第121章 你不敢么
“陶鱼，你不敢么？”
宋鹤城耐性极好地等待着陶鱼的回答。
陶鱼手指握紧棕色小皮包的包带，洁白的裙摆随风飘逸。
她白皙通透的小脸上，神色淡然，清冷回应
“宋厂长，之前你从未说过这次午餐地点是在大院里。”
没说过么？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昨天的宋家老宅。
陶鱼和宋鹤城约定好明天见，宋鹤城夜里回了大院。
而老宅里，宋鹤城的祖父祖母，正好从小漓江避暑归来。
二老精神矍铄，身体康健，得了空便四处走走看看。
即使年纪渐大，二老还是时常下到年轻时扛枪打游击的乡里，关心着乡亲们庄稼地里的收成。
有时陪同他们二老下乡的几个小同志一眼没看住
二位老同志就拉高裤腿儿，挽起袖子下到地里，帮着干起农活。
而且还干得不错，手脚利落得很。
宋鹤城回到家
二老都是爽朗性子，见着久未见面的孙儿，都十分高兴。
宋爷爷亲自下厨房，把乡亲们送的牛肉炖了，想着和孙儿喝上两盅。
晚饭
二老稀罕完孙儿，三人坐在桌前吃起晚饭，宋奶奶止不住地给孙儿夹菜。
宋爷爷的牛肉也炖好，爷孙俩一人倒上一小盅烧刀子，宋鹤城陪同老爷子喝上一杯。
要说起来，宋家可不缺成年佳酿。
但许是宋爷爷年轻时，在外喝惯了烧刀子，如今年纪大了，还是好这辛辣热烈的一口。
饭吃到一半
宋奶奶想起这阵子，外头捕风捉影传的小话。
虽传得有模有样，但她十分信任自家孙儿的品行，并未责怪。
只笑吟吟地问
“鹤鹤，你最近谈对象了？这外头可传着不少的小话……”
宋爷爷放下筷子，也笑呵呵看着宋鹤城没说话，但耳朵竖得老高。
宋奶奶是实干派，问完，她就稍稍严肃地说道
“鹤鹤，要真有可心的姑娘，可得抓紧时间把人女同志领回家，认认家门。”
宋鹤城放下手里的酒盅，他笑了笑，倒是没答自己到底谈没谈对象，只认真向二老提了一个请求。
“正好有事拜托您二老，明天我会将人带回家里吃饭。”
宋奶奶一听，呦！鹤鹤这是答应明儿就把人带回家了！
她立马高兴地一拍双手，激动到差点儿又翻出她的铜烟锅，抽上几口旱烟乐呵乐呵。
但是看到鹤鹤和老头子警告的目光，宋奶奶讪讪笑了一下，又坐了回来，直招呼爷孙俩继续吃饭。
其实宋奶奶也是大家出身，祖上几代都是名门望族。
按老理儿，到了现在，怎么也是大家闺秀到沉稳老太太的转变。
可现实完全相反
宋奶奶年轻当姑娘那会，就不服管。
虽然琴棋书画她是都学会了，但人却没变得文静，还转眼就偷偷跑离了家，十几岁就加入部队。
后来，宋奶奶扛枪打鬼子，那胆大彪悍的劲儿，也是一点儿不输男儿汉。
而这旱烟，就是以前干革命的时候，她跟队里豪迈的大姐们学会的。
一直到前几年，年纪越来越大，呼吸道也不大好
然后在众人的管制下，宋奶奶就把那铜烟锅给收了起来，也算戒了。
回忆起来
宋奶奶与宋爷爷的大半人生，是一段光荣又壮烈的峥嵘岁月
而那个年代的每一个人，都秉持着一个信念：
国家安定胜过一切，先护好国才能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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