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想了一晚上,也想明白了,他喜欢棠溪琰,所以他想要和她共度余生,但若她真的志在江湖,他也会放她离开,虽有憾,却无悔。
得到萧若风的这个承诺,定北侯悬了大半个月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神情肃穆地冲萧若风抱了抱拳,“多谢殿下对小女的爱重!”
第22章 那你想我走吗?
行馆门口,棠溪琰双手抱胸,斜斜依靠在高大威武的石狮上,螓首微垂,看到碎石子了就踢碎石子,看到落叶了就踩落叶,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忍不住嘀咕,这都快巳初了,怎么还没散朝啊。
念头刚刚落下,耳畔便传来一阵马蹄声,棠溪琰连忙站直身子,侧身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灿然一笑,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笑容微敛。
定北侯远远的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抹黄色身影,脸上的威严肃穆瞬间柔和下来,炯炯虎目中带着温柔的宠溺。
他手掌撑在马背上,飞身下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少女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片刻,语气满是欣慰,“长高了,也瘦了,变得更漂亮了。”
少女面上含着得体的笑容,恭敬地拱手一礼,“父亲。”
定北侯微微扬起的嘴角僵住。
女儿的称呼,是父亲,而不是爹爹。
须臾间,他的面色恢复如常,平静地道了声:“随我进去吧。”
话罢,定北侯率先抬脚,棠溪琰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来到定北侯暂住的院子,定北侯吩咐人守在周围,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这才坐在主位上,抬眸看着坐在下方的少女,“你可是在怨爹爹没有一开始就把赐婚的消息传到天竺门?”
看着下方闹小脾气的爱女,棠溪苍云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志在江湖,可他不仅仅是父亲这一层身份,更是整个棠溪世家的族长,肩负全族三百余口人的性命,他不能因一己私心,枉顾全族的安危。
棠溪琰轻轻蹙眉看着定北侯,“父亲,我介意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哦?”定北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少女。
“我是定北侯府的小郡主,更是棠溪世家的大小姐,守护棠溪世家,是女儿生来的责任,爹爹不告诉我赐婚的消息,是怕我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吗?”
若是要闹,她也不会跑到天启来见萧若风,满意就继续是真,不满意逃婚也是真,只是她会处理好烂摊子,不会牵连到整个棠溪世家。
听到女儿的质问,定北侯沉默片刻,“抱歉,爹爹没有信任你。”
刹那间,心口堵着的那口郁气消散了,棠溪琰深吸一口气,好奇地看着定北侯,“爹爹可是想要站队?”
定北侯摇头,“定北侯府的立场一直都是中立,但你的身份,注定只能嫁给皇家,与其嫁给青王当枪,还不如嫁给九皇子。”
谈及青王,定北侯眼中轻蔑一闪而过,那个草包,如何配得上他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至于景玉王,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听到爹爹对青王的直言讽刺,棠溪琰笑了笑,“九皇子是最优秀的皇子,如果爹爹不想站队,不应该首先排除他吗?”
“我老了,可没糊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九皇子无心皇位,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天启,届时,你也有机会跟着离开,浪迹江湖,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定北侯还得意地朝棠溪琰挑了挑眉。当初赐婚的时候,太安帝特意留下了他,表面上是帝王为他看中的继承人铺路,所以暗示要把他的独女赐婚给九皇子为正妃,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他顺水推舟呢?
棠溪琰诧异地看了眼爹爹,心中腹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是因为问了萧若风,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就凭萧若风那一心扑在朝政上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无心皇位呢?
不过,有的时候,那个位置,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坐的。
“我看皇上很是满意他,若是皇上留下遗诏指定要他登上皇位呢?”
定北侯哼笑一声,“牛不喝水强按头,在九皇子这里,可行不通。”
说着,他喝了口茶,又补充了句,“此事若当真发生,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挑拨景玉王与九皇子的关系。”
棠溪琰蹙眉,“他们两个是亲兄弟,萧若风怎么想的,景玉王应该很清楚,这事怕是不成。”
定北侯看着满脸不信的女儿,心里有些无奈,聪明是有的,就是见识太少了,不懂何谓人心险恶。
定北侯轻轻放下茶杯,神情讥讽,“人心难测,你要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把你的命,寄托在人心上。”
正如当初的太安帝、百里洛陈以及叶羽,不也是情同手足吗?结果还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那把杀人的刀,可曾犹豫过半分!
棠溪琰心里一震,乖乖应下,“女儿记住了。”
她也想起了当初的军神叶羽,世人都津津乐道当初打天下的他们,又有谁会谈及天下安定的他们呢?
见她放在了心上,定北侯也不再多言,转而问起了其他事,“你可要随爹爹回家?”
棠溪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爹爹,我还想在外面玩一段时间。”
定北侯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因为殿下?”
棠溪琰没吭声,默认了。
定北侯轻轻笑起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爹爹都支持你,同样,殿下也会支持你。”
棠溪琰震惊地抬起头,“爹爹的意思是,不管我什么时候想走,您和萧若风都会放我离开吗?”
定北侯点头。
棠溪琰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震惊,感动,欢喜,犹豫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她的心声究竟是什么。
她心神不宁地告别定北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萧若风的院子,她稳了稳心神,抬脚走了进去,此时的萧若风正在泡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举一动自带优雅和贵气,看着就赏心悦目。
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萧若风微微偏头,笑看着她,“你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棠溪琰总有一种错觉,他似乎知道她会来找他。
“嗯。”
也不用萧若风招呼,棠溪琰非常自觉地坐到他对面,随口问了句,“你似乎很喜欢喝茶?”
“茶能平心静气,方便思考问题。”
说着,他取出一个茶杯,替她添上茶,轻轻推到她面前,“尝尝。”
对上萧若风神神秘秘的眼神,棠溪琰好奇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她有些惊讶地道:“这茶,好像有桂花的味道。”
可这分明是碧螺春啊。
萧若风点点头:“不错,这泡茶的水,是特意收集的晚桂晨露。”
棠溪越琰恍然大悟,难怪有桂花馥郁的清香。
萧若风见她喜欢,又为她添上一杯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定北侯可是三日后返回云川城?”
棠溪琰摇摇头,“爹爹明天就要回去,说是不想让娘亲等他太久。”
临走前,还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的棠溪琰无语得想翻白眼。
萧若风垂眸轻笑,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犹豫地开了口,“那……你是来向我告别的吗?”
棠溪琰静静地凝视着萧若风,也不说话,空气瞬间沉默下来。
萧若风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回应,他忍不住抬眸看她,就见小姑娘正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片刻后,小姑娘缓缓轻蹙蛾眉。
萧若风心里一跳,她好像在不高兴。
下一秒,就听小姑娘语气不善地开口问:“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萧若风心里一慌,连忙开口解释,“没有没有,你很好,无可挑剔。”
虽然他夸她了,但她还是不高兴,“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萧若风脱口而出,“我没有!”
小姑娘依旧蹙眉,不虞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我不信,他急了,“我真没有!”
“那你想我走吗?”
萧若风薄唇微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试探地问:“如果我说不想呢?”
你会留下来吗?
话落,小姑娘浅笑嫣然,圆溜溜的杏眸仿佛轻悬一隅的皓月,点缀着细碎的星光,俏皮地说道:“既然你不想我走,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不走了吧。”
萧若风微怔,灼热的目光落向小姑娘弯弯的眉眼,“你可想好了?”
小姑娘敛了笑,一双纯澈澄净的杏眸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认真又诚挚地说:“萧若风,我不喜欢天启,但我喜欢你,我愿意陪你完成你的责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你。”
萧若风藏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看着小姑娘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幽深起来,他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道:“阿琰,你可知,你的话,我会当真,甚至,我不会轻易放手。”
“那就生同衾,死同穴。”
说着,棠溪琰身子微微前倾,面露好奇,“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你了。”
小姑娘清雅秀美的脸凑近,吐气如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痒痒的,这一次,他没有再退。
“什么问题?”
“那天你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萧若风眉眼弯弯,笑容阳光明朗,他也微微凑近小姑娘,薄唇轻启,“可你已经给了我答案。”
男子猝不及防地靠近,谁都没有后退,灼热的呼吸徐徐缠绕交织,簌簌纷扬的晚桂温柔地萦绕青丝,就连拂面的风都变得微醺缱绻起来。
“咳……”
最终,还是棠溪琰顶不住了,她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地抽回身子,从怀里掏出毒药药包搁在石桌上,“这是毒药,你收好,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话罢,她起身,起初步履从容淡定,等到一只脚跨出院门后,立刻小跑起来。
天呐,萧若风主动起来,也挺让人心跳如雷的。
目送小姑娘离开,看完全程的萧若风闷笑出声,粲然星子轻轻落入他的星眸,他眉眼含笑,拿起桌上的毒药,朝李长生的院子去了。
第23章 算计
暮光昏黄,老者白衣胜雪,手拎酒壶,随意恣肆地坐在屋顶上,背靠落日,余晖静默地勾勒着他的轮廓,更添几分潇洒落寞。
“师父。”萧若风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李长生垂眸看向下方的清贵公子,呵呵笑了两声,“风七啊,有什么事吗?”
萧若风取出怀里的药包,运转内力隔空递送给李长生,眉眼含笑,“这是您要的毒药。”
李长生抬手接过药包,随手塞进怀里,侧眸瞥见风七眉眼间的温润和眉梢的喜意,他啧啧惊叹,“什么事啊,让你情绪这般外露,这可不像你。”
说着,他眼珠子转了转,探头看向下方的萧若风,猜测道:“棠溪留下来了?”
萧若风轻轻点了点头,“不错。”
李长生高兴得一拍大腿,“可以啊风七,棠溪这丫头,我可喜欢得紧,喝酒可比你们厉害多喽。”
以后啊,他这个老头子无聊了,就去找棠溪喝酒。
萧若风面色羞赧的红了,星眸柔波轻漾,潋滟生光。
夜半无声,皎皎云端月,杳杳天上星,月辉与星光交相辉映,明亮皎洁。
一夜酣眠,满室清凉。
棠溪琰刚打开门,微凉的风便迎面而来,雨雾缭绕,细雨绵绵,放眼望去,除了满院的雨中棠棣,就只能看见朦胧的雨幕,以及依稀可辨的金乌。
她拿起静搁在角落里的伞,抬脚轻轻踩在潮湿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朝院门走去,脑中还在漫不经心地想着,明明昨晚月朗星明,怎么今天就下雨了呢。
“嘎吱~”
门扉轻开,一抹明黄色的衣角闯入眼帘,她微愣,视线上移,那张温润俊雅的脸映入眼帘,“你这是?”
她看着唇畔漾起明朗笑意的萧若风,不解地开口问道。
“和你一起去送送定北侯。”
棠溪琰反身关上门,笑着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缓行,“你今天不去上朝么?”
“父皇允了我一日假。”
毕竟定北侯是他未来的岳父,尽管他是皇子,该维系的感情还是要维系的。
棠溪琰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太安帝的用意,她抿唇笑了笑,还真是煞费苦心。
两人坐上马车,来到城门口,没一会儿,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就在耳畔响起,棠溪琰下了马车,抬眸望去,雨帘中,旌旗猎猎,银钩铁画的“破虏”二字隐隐带着杀气,腾腾奔向她。
萧若风长身立于她身侧,手持油纸伞,含笑看着细雨中踏马而来的定北侯以及他身后军纪严明、气势磅礴的破虏军。
“爹爹,周叔叔。”
棠溪琰高兴地朝定北侯及他身侧的副将周旸挥了挥手。
“哈哈哈,小郡主,多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周旸哈哈大笑两声,嗓门颇大,似乎整条街道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
周围的行人听到他的称呼,纷纷驻足看向九皇子身边站着的少女,原来,她就是九皇子的未婚妻,定北侯府的安阳郡主啊。
定北侯一行人翻身下马,恭敬地冲萧若风拱手一礼,“九皇子。”
萧若风还礼,“定北侯。”
定北侯直起身,宠溺地看了眼刚到萧若风肩膀的少女,复又看向萧若风,语气诚恳,“九皇子,阿琰在天启,就拜托你照顾了。”
萧若风郑重地承诺道:“阿琰是我的未婚妻,我定会护好她的。”
棠溪琰见他们说完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好几个瓶瓶罐罐,一股脑塞给定北侯,“爹爹,这些都是我琢磨出来的药,疗伤的、毒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作用什么的我都写好了,要是有人不长眼算计我们家,就毒死他们!”
定北侯头疼地看着宝贝女儿,没好气地说道:“毒死什么毒死,你一个小姑娘,好歹注意点形象啊。”
说着,还悄悄朝萧若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未婚夫就在这里,也不知道收敛点,好歹装一下啊。
棠溪琰扭头看向萧若风,笑得一脸和善,“我用药毒死人,你会觉得我心狠手辣吗?”
萧若风丝毫不在意小姑娘的威胁,他宠溺地笑了笑,“不会,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棠溪琰得意地冲定北侯扬了扬眉,定北侯喜在心里,面上却一片嫌弃,“行了行了,我要回去陪你娘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带殿下回来看看我们。”
棠溪琰点头应道:“女儿知道了,爹爹注意安全。”
“侯爷一路顺风。”
定北侯闻言,冲萧若风轻轻颔首,翻身上马,带着破虏军离开了天启城。
等到一行人消失在视线后,两人才上了马车,萧若风只坐了一半的位置,棠溪琰见状,非常自觉地坐到他的旁边。
她侧首看着萧若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感叹道:“我感觉这几个月,把我十几年的离别都经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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