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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菡杀掉了当初灭门的魔族，替她报了仇，还将孤苦无依的她带回了碧华宗。
那时叶菡已和司空铭成亲，叶肆还未出生，她拜了叶菡为师，从此一心一意跟其修行学道。
她此生目标，便是成为叶菡那样的人。
清正而有力量，刚毅又内心柔软，宛如昭昭明月，皎皎发光，无私地照拂万物。
“师傅是个极其重视仪式感的人，每逢节日都会亲自下厨。元宵的汤圆，端午的角黍，中秋的月团……”
宁霜回忆着，眼神柔和如冬霜融化。
泠轻雨单手撑着脸，“还真罕见，一般到达竹如仙君这种境界的修士，基本都不食人间烟火。”
“我曾问师傅，为何要花费这些功夫，身体早已辟谷，把做吃食的时间用在修炼上，精进修为岂非更好？”
停顿片晌，宁霜望了望遥远天边千古永恒的皓月，接着说：“师傅回答，正是因为这些人间烟火，才有无畏前行的动力。”
“她一直告诫我，求道修仙亦需烟火滋养，修行途中千万别忘了感受寻常的人情温暖，以及世间的万般情愫。”
“懂情义，知冷暖，人才区别于妖魔。若只一味追求修为，唯恐有朝一日会变得麻木不仁，失去道心。”
泠轻雨静静倾听，很是认同叶菡的观点。若非斯人已逝，她真想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竹如仙君。
“可惜我只会做角黍，其他手艺，尚未来得及学。”宁霜眸底泛起一片浓郁的忧伤，犹如冰湖起雾，飘渺迷离。
“人活于世，总归会有遗憾。”泠轻雨尝试劝慰道：“但幸好竹如仙君给你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宁霜淡淡笑了笑，忽而话锋一转，“轻雨姑娘，其实我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磊落。”
“……此话怎讲？”虽然泠轻雨早看出了宁霜心事重重，但听到她这么说，仍是十分不解。
晚风拂过宁霜的长发，她坦言道：“我从未与叶师弟一起过节。”
端午、中秋、除夕……所有与家人团聚庆祝的佳节，这么多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和叶肆过过。
“因为……你师傅吗？”泠轻雨诧然，想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小心翼翼道。
宁霜缓缓点了点头，语速也慢了许多，“我明白师傅的死与师弟无关，不能怪他……可是……”
说到这时，她蹙眉扶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是他和师傅长得太像了……我时常看着他就会想起师傅，甚至有时候会闪过那样的念头――”
“为何面前之人是他，而不是师傅。”
每当出现这些想法，宁霜都为自己的卑劣感到震惊、可怕、羞愧。
她一遍遍自省，最后一遍遍难过。
师傅已经不在身边了，可她永远也迈不过和叶肆的这道坎，解不开这个心结。
树下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晚风不停吹过，将思绪吹得更远更乱。
虽然宁霜的语气还算平静，但在泠轻雨心里却掀起了巨大波澜。
原来宁霜一直如此看待叶肆……
这便是她白日做角黍失神，以及与叶肆关系疏远的真正原因。
泠轻雨回过神，把倾莲醉放到一边，“宁姐姐，我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是我，可能也会这么想。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叶肆的错。”
宁霜无力地摇摇头，“是我对不起师弟。”
“今晚许多话，其实你应该对叶肆说。”泠轻雨思忖良久，尽管自己没有立场，还是决定要开口。
“他从来没有见过娘亲，没有感受过竹如仙君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一定很希望能多听你们讲讲他的娘亲，能多了解他的娘亲。”
“你失去了师傅，但他也失去了娘亲。”
“你还有回忆，可他什么都没有。”
泠轻雨的语气很轻，没有责怪或质问之意，只是单纯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希望这对师姐弟的关系可以缓解。
毕竟叶肆的黑化还需宁霜牵制。
“叶肆还有没有师姐……”泠轻雨知道宁霜听进去了，最后道：“宁姐姐，看你的选择。”
久久缄默，宁霜释然轻叹，沉甸甸的心事减轻了不少，对泠轻雨展颜笑道：“轻雨姑娘，谢谢你。”
“我似乎有些想通了，师傅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么多年，我也该走出来了。”
她对月举酒，似在告别往昔，又似在走向新生。纵使心中仍存迷茫，但她会试着开始慢慢改变。
夜风终是吹散了雾霾。
露出月色更皎。
第63章 结盟
是日，五月初五。
成蹊村内祥和安宁，桃李遍野，村民们纷纷与家人围坐一屋，吃着热气腾腾的角黍，共度端午佳节。
仙门修士下榻的客栈里，此刻亦是热闹非凡。众人饮酒下棋，谈天论地，前几日被魔族围攻的惊险很快就被抛之脑后，投身到新的乐趣中。
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端午安康”的书画。
泠轻雨起床洗漱完，便拿着宁霜昨日做的角黍去找叶肆，却发现他房间里还是没人。
刚好在院子碰到苏小童，泠轻雨指了指叶肆的客房，问道：“小童，有没有见到叶少主去哪了？”
苏小童挠挠头发，仔细回想道：“神仙哥哥好像昨天一整晚都没有回来，我看他屋子里就没亮过灯。”
“……噢噢。”泠轻雨转了转乌溜溜的杏眼，“对了，成蹊村有哪些特别景致，你再给我说说呗。”
“没问题。”苏小童笑着扬扬眉，如数家珍地把村子里的漂亮地方一一道来。
“谢啦。”听完介绍，泠轻雨心中大概有了方向，告别苏小童就跑出了客栈。
半柱香后，她来到村子南边，那儿有一个天然莲花池，是村民力荐的一处赏景之地。
池塘边上果真坐着一个人。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叶肆回头，双眸划过一丝惊讶，满脸戒备地看着泠轻雨，“你来做甚？”
泠轻雨叉着腰，眺望面前开阔的池塘，欣然感叹：“我来赏花呀。小童说得没错，这莲花的确开得好漂亮！”
时值初夏，莲花初绽，虽然花不多，只有四五朵，但粉白的花蕾盛开在团团碧绿莲叶中，将一方小天地点缀得秀丽清雅。
叶肆抬眸轻轻扫了一眼，兴致淡薄，冷冷道：“比不上碧华岛的。”
“不好看的话，叶少主还在这里看了一晚上。”泠轻雨凉凉地戳破某人。
“我吹风，不赏花。”叶肆闷声执拗道。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泠轻雨无语地皱皱鼻子，在叶肆旁边坐下，从乾坤袋里拎出一条热乎乎的角黍。
“呐，宁姐姐给你做的角黍，赶紧趁热吃，再过一会就要凉透了。”
昨晚和宁霜把酒谈完心后，宁霜拜托泠轻雨将角黍带给叶肆，尝试着走出了第一步。
叶肆盯着角黍看了看，想也不想便推开了，一口否定：“师姐不会给我做角黍。”
“也许以前是不会，但人是会变的。”泠轻雨把角黍直接挂到叶肆手上。
然后她又从乾坤袋里拿出自己裹的角黍，三两下拆开系绳和叶子，当作早饭啃起来。
过了一会儿，泠轻雨都快吃饱了，某人依旧纹丝不动，安静得仿佛一座冰雪玉雕。
她停下嘴，腮帮子鼓鼓的，好似嚼着果实的小松鼠，含糊道：“千真万确，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大老远跑来讹你。”
叶肆半信半疑地将手上的角黍解开，打算一探究竟，糯米角黍登时飘散出一股熟悉而特别的香气。
这是……碧华宗秘制的香料！
在成蹊村只有宁霜会有。
竟真是师姐做的角黍。
叶肆心中震惊，低垂的黑眸蓄满了不可置信，自言自语地喃喃：“我能收下吗？”
对于亲情、同门之情。
他早已不敢再奢望。
因为他从小就深刻明白，那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她给你，你就收下。”泠轻雨心满意足地吃完角黍，听到叶肆的低语，好笑道：“师弟收师姐的过节礼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叶肆手指紧握，软糯糯的角黍被捏得变了形，愣了半晌，才慢慢咬了一口。
角黍是红豆馅的，加了香料和红糖，对他来说，甜得有些不真切。
待叶肆慢条斯理地吃完，泠轻雨若有所思地捧着半边脸颊，望着稀稀疏疏的莲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叶肆，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但我在想，你和宁姐姐之间有隔阂……”
“她迈不出这一步，你就不能向前一步吗？”
“虽说是师弟，但你也是男子，适当时候可以主动一点啊，主动才会有故事。”
“而且宁姐姐只是看着高冷，其实心很软，脾气也很好，连我这种不会说话的，都能开解一二。”
断断续续说完这一大段话，泠轻雨扭头，发现叶肆正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泠轻雨清咳一声，总结道：“我的意思就是多说话多沟通，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憋久了，很容易变成……”
她刚想说“变态”，但估计对面这个古代人会听不懂，于是便换了个温和点的词。
“性格扭曲。”
虽然病娇反派已经扭了曲了。
叶肆：“……”
粉莲迎风吐艳，送来浅浅馨香，眼前的怡然景色令人身心放松，暂时忘掉一切烦恼。
两人就这样恬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日光越来越炽烈，将近午时，才开始起身返回客栈。
路上，泠轻雨偷偷瞟了一眼叶肆。
方才她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希望能正向引导一下对方，可瞧着某人那副油盐不进的凉薄模样，大概全当耳边风了。
走过一段石子路，叶肆冷不防打破了沉默，“泠轻雨，你为何如此关心师姐……与我？”
泠轻雨脚步顿了顿，理所当然道：“宁姐姐这般好的人，我只是不忍心见她活得那么挣扎苦闷。”
“所以你天天跟踪师姐。”叶肆幽幽道。
闻言，泠轻雨差点被石子绊倒，不由停住了脚步，“什么……什么跟踪？”
“早上师姐晨练，你远远尾随。午时师姐打坐，你藏于树后偷看。下午师姐探阵，你躲在山上窥视。”
叶肆冷峭一笑，“我可都知道。”
被无情揭穿的泠轻雨：“……”
她咽下心虚，连忙澄清：“我这不叫跟踪！只是关注，留意，懂不懂！”
这些天她确实时刻留心着宁霜的一举一动，孰料叶肆竟然全都了如指掌。
不过如此的话，不就说明了――
对方也在一直跟着宁霜！！
抓到某人的尾巴，泠轻雨哼了哼，抛出有力的反击，“叶少主，你也跟踪宁姐姐呀。”
然而叶肆却如无其事，一步步逼近。
“泠轻雨，你对我师姐有何企图？”
他黑眸含霜，凌厉的眼神紧紧锁着泠轻雨，似乎不回答就不放过她。
“……”泠轻雨试图糊弄过去，挺着腰板，理直气壮道：“我是女子，能有何企图。”
但叶肆没这么好说话，神色愈发阴沉。
正当泠轻雨绞尽脑汁准备再甩出理由时，突然“嘭”地一声，半空中一只飞鸟炸成碎末，血色齑粉从她身侧散落。
“叶肆！你是地雷精吗！动不动就炸！！”被狠狠吓了一跳，泠轻雨花容失色，指着叶肆的鼻子怒骂。
稍微冷静下来后，她吸了吸气，皱眉恼火道：“好歹也算一起同生共死过，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
叶肆黑曜石般的双瞳一动不动，直视着泠轻雨的眼睛，较真的口气中匿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怨和委屈，嗓音沉沉，“是你不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我答！”泠轻雨又气又郁闷，一时激动，没忍住说了出来，“你师姐有危险！”
“什么危险？”叶肆立刻追问。
泠轻雨的声音黯淡下去，“性命之危。”
叶肆眉宇急拢，“因何事何人？”
“……天劫。”泠轻雨艰涩道。
此二字一出，犹如一道强劲的火药，霎时将所有话音都摧毁，两人陷入了久久的缄默。
叶肆面容凝重，对泠轻雨所言已信了九成，继续诘问道：“你从何得知？”
“齐掌门擅长占卜之术，最近算出来的卦象显示，宁姐姐将有大凶之劫。”泠轻雨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缘由。
“云兽是假象？”叶肆猜疑道。
不料叶肆的反应如此敏锐，泠轻雨点点头，原本舒展的容颜染满了惆怅，恰似一朵被折断的花儿。
“现下成蹊村的异象，根本就不是云兽出没，而是天劫将至。”
天劫将至，无人能挡。
它的沉重与毁灭，光想想就让人窒息。
按照《斩魔》原文的剧情，宁霜会为了对抗天劫而死，叶肆则会因为失去白月光师姐而黑化成魔君。
从此三界将永无宁日。
思及此，泠轻雨用力攥紧了双拳。
即使不为修真界和他人，单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安宁，她也必须保护宁霜，阻止后面的悲剧。
“泠轻雨，这是碧华宗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
叶肆从泠轻雨身前后退，别过脸径自走开，将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我会保护师姐。”
泠轻雨小跑着追上去，拉住叶肆的手臂，“宁姐姐是我的朋友，既然知道，我就不会坐视不管！”
叶肆愕然回首。
撞见一双纯澈又明亮的杏瞳，盈盈秋水中透着一股干劲十足的犟气。
仿佛要将天命打倒。
“叶肆，为了宁姐姐，我们结盟吧。”泠轻雨拽了拽叶肆的手，伸出了橄榄枝。
结盟……
叶肆深幽的眸底涌起阵阵波澜，沉思片刻，缓缓答应道：“好。”
“那我们先来交换一下情报？”泠轻雨眨眨眼，鸦羽似的睫毛簌簌抖动。
她把自己所知的云兽之事说了出来，然后一脸期待地等着叶肆的回应。
许是少女的目光太过明朗热切，叶肆抿抿唇，一改不爱多言的隐忍性子，开口道：“那个山洞，是魔域。”
他天生半魔之躯，当初进到山洞时，体内封印的魔气猝然开始叫嚣，横冲直撞。
为了压制魔气不暴露，他耗费了大量精力，身体才那么虚弱。不然仅仅一个蛊毒，还不至于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魔域！”泠轻雨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叶肆淡淡点破：“我们身上的蛊毒，是因为到了魔域而诱发发作。”
“孙药修提过这蛊毒是被下蛊者自行设定了发作条件，如此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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