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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杨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已经是陈年旧伤了，在她坦荡赤裸的目光里，伤疤也开始隐隐作痛。
苏亦欢：“怎么弄的？”
荣杨没想到她会问，毕竟她从一见面就表现出对他的敌意，他甚至以为她也拥有那个梦的记忆。
“忘了你不会说话。算了，当我没问。”苏亦欢抬起头，将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继续往上走去。
荣杨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到最顶上的一层，苏亦欢见通向顶楼天台的门半开着，动作顿了顿，伸手推开门，迈了出去。
炎热的气温包裹住她的周身，空气变得黏腻起来。
苏亦欢的余光看到栏杆前站着一个影子，转头朝影子看去。
一阵风吹来，以碧蓝的天空为底色，厚重的白云随着风的吹拂慢悠悠地移动，就像动画里的场景。
那个影子身着白衬衫，暗红色格子校裤，身形瘦高，背对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反光，顶着一头金发，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的金发柔软如同麦浪，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褶皱处的阴影随风而动。
他的双手搭在栏杆上，苏亦欢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站在栏杆前，而是站在栏杆外。
苏亦欢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推门的动作也没有控制力度，发出吱呀的声响，按理来说，他也应该听见了的，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并不关心身后是谁。
苏亦欢走到他的身旁，双手交叠放在金属栏杆上，有些烫，但还可以忍受。
“同学，这么巧，你也想不开？”
他们一个站在栏杆前，一个站在栏杆外，却一个比一个姿态轻松散漫。
苏亦欢身后的保镖团都捏了一把汗，犹豫要不要替那位金发男生报警。
荣杨依旧恪守着三米的距离，在烈日下站定，盯着她的背影。
金发男生有着西方的骨相，眉眼深邃，睫毛阴影遮盖住他的蓝眼睛，在脸上打下扇形的阴影。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的，笑容无比明媚，让人看了心情就好。
前提是忽略他站在危险的天台边缘。
“我没有想不开。”金发男生说话带了一点口音，咬字很慢，便显得格外温柔。
苏亦欢单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这个语气有点熟悉，却说不清楚是哪里熟悉。
“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金发男生垂眸向下看，苏亦欢随着他的视线也向下看。
天台很高，便衬得底下的景物格外渺小。
“我想知道舅舅在死前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象，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死法。”他说。
喔，他有个舅舅跳楼了。苏亦欢想。
“为什么？”她问。
“或许因为这个死法最便宜吧。”金发男生回头，看向苏亦欢，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被人骗了全部身家，卖了楼也抵不上欠的债。”
苏亦欢正要开口，就看见他头上出现了字。
【姓名：艾利克（Eric）】
【身份：】
她眯了眯眼睛。
啊……果然一直开着主角光环，就会一刻都闲不下来。
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剧情。
“节哀。”苏亦欢礼貌性地安慰了一句。
金发男生：“不用节哀。我和舅舅的关系不好。谢谢那位欺诈师，帮助我离开舅舅家，让我遇到新的家人，才能过上现在的美好生活。”
欺诈师？叫得这么亲密啊。怕不是对方从他舅舅身上骗来的钱，都如数到了他的手里。
苏亦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对他拱了拱手。
“那……恭喜。”
金发男生松开了一只手，单手握住一侧栏杆，完全侧过身，对着苏亦欢的方向，笑了笑，“谢谢。
“那么，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他像是礼尚往来，也问问苏亦欢。
苏亦欢抬头看向前方的蓝天白云，语气平静地说：“人人都想杀我。”
天空悠悠地飘过一朵白云，遮蔽住了太阳，阴影落在他们的身上。
金发男生嘴角带笑，眼底没有光亮，浸着冷意，说：“那你应该逃跑。”
而不是像一只蠢兔子，他才开始狩猎，她就直直地撞了上来。
苏亦欢看着那片遮蔽日光的白云，轻声笑着说：“那多没意思。”
云层散开，日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她在阴暗和光明的交界处，双手撑着栏杆，踩在中间的横杠上，迅速地翻身越过栏杆。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高大的保镖冲上来，指尖与她的衣角相擦，错过。
她的长发随风扬起，身着红白校服的影子从艾利克的眼前一闪而过，他的心跳仿佛都静止了。
当艾利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朝她伸出，并且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差点坠落的苏亦欢从空中捞了回来。
荣杨错过了她一次，没有错过第二次，双手绕过她的腋下，把她从栏杆外托举回到了栏杆里面。
苏亦欢头晕目眩，有点恐高，这种要死不死，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感觉，太过刺激，她跌坐在地上，生理反应让她有点想吐。
“你疯了？！”荣杨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他红了眼，按着苏亦欢的肩膀，然后抬头吩咐那两个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保镖，“叫医生！”
“好、好的！”保镖立刻去打电话。
艾利克翻回栏杆里，盯着地上的苏亦欢，脸色阴沉，紧抿着唇角，完全没有刚才那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
他确实想杀她，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喜欢这种计划被破坏的感觉。
苏亦欢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皮鞋，暗红色格子校裤的裤脚覆盖在鞋面上，安安静静的，等待她抬头。
艾利克双手插兜，俯视着她，就像先前他站在楼顶俯视她带着保镖逛校园那样，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但放在口袋里的手却在不自觉地颤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兴奋地叫嚣着。
刺激吗？
刺激。
他知道为什么R喜欢亲自狩猎了。
他也会享受这种命悬一线，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还能够当面欣赏她的恐惧……
地上的女生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眸。
她脸色苍白，嘴唇还在颤抖，生理反应使得她额头鼻尖都渗出细密的汗珠，然而她的眼睛却没有任何人类应该会有的害怕，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楚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以及他身后的蓝天白云。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就像是一口深渊，阴暗得深不见底，甚至称得上可怖。
艾利克曾在死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睛。
她对他绽开明媚的笑容，说：“你救了我。”
艾利克放在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试图戴上假面，向她回以一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她的语气不像是在感谢，更像是在诅咒。
苏亦欢撑着地板站起身，没站稳，踉跄了两步，被身旁的荣杨扶住。
“你也救了我。”她伸出食指，指向荣杨。
荣杨皱着眉，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亦欢突然开始狂笑，笑到肚子疼，直不起腰。
整个天台响彻她的狂笑声，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艾利克怀疑她有病，精神病。
对精神病下手不符合他的犯罪美学，就相当于强取豪夺的对象躺平任抢，一下子就索然无味了。
苏亦欢笑得喘不过气，开始干咳，“咳咳咳。”
但好歹是止住笑了。
姗姗来迟的医生带着担架赶到，看到他们三人对立而站的场面，每个人脸色都很奇怪，忍不住疑惑，他们到底谁有病？
苏亦欢对着医生招了招手，“你好，我刚才跳楼了，帮我检查一下身体。”
医生更加疑惑了，他感觉她是他们三人里面最精神，也最活蹦乱跳的。
苏亦欢没有多解释，在保镖的搀扶下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对着脸色阴沉的艾利克说：
“喂，写好遗书吧。
“我命不好，克恩人。”
特别是有名有姓的恩人。
第22章
苏亦欢在校医院检查完身体之后，才走出校医院的门，一辆黑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从车里走下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他的视线越过苏亦欢，对她身后的荣杨点了点头，然后拉开车门，目光定在苏亦欢的身上，等待她上车。
苏亦欢的眼神扫过这个男人，他身高将近一米八，身材偏瘦，动作的时候“不经意”地露出腰间的枪套和旁边的银色手铐，可想而知如果她不配合，接下来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从对方和荣杨的互动也能猜到，对方是荣杨雇主那边的人，或许是他的雇主想要见她。
原因……自然是她突然跳楼了。
苏亦欢并不意外对方会直接找上门来。
身为职业杀手的荣杨并没有找机会杀她，而是化身保镖在她身边，说明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不能死，等时机到了，他离她最近，方便下手。
苏亦欢不会赌一个不确定的所谓“时机”，所以她要主动出击。
至于天台上那个金毛混血说的“逃跑”，呵呵，她逃他追的游戏她都被迫走了99个世界了，现在也该反转一下，身份互换了吧？
苏亦欢心情很平静，弯腰坐进车里。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位老熟人――沈警官。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也是老熟人――程队。
一想到刚才的银手铐，苏亦欢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是官方的人。
苏亦欢坐进车里，外面那位长相普通的便衣也坐进车里，于是她成了夹心饼干，被迫夹在沈警官和便衣的中间。
“安全带。”沈青昀提醒道。
苏亦欢系上腰间的安全带，坐好之后，从她的这个视角看向司机位置，司机也很脸熟――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被人捞起来后遇到的那位医生姐姐。
这位医生姐姐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她的车技神乎其神，苏亦欢在心里叫她“车神”。
“……不会吧，在这里跳楼也违法吗？我要判几年啊？”苏亦欢非常郁闷。
坐在前面的程彻笑出声，“只是带你去兜兜风而已。”
说罢，汽车启动。
“你们就这么把我带走，我的保镖怎么办？”苏亦欢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的荣杨和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离开。
“后勤会搞定的。”那位便衣说。
苏亦欢的脑袋转了回来。
她的身*材瘦小，但是车厢也不大，夹在两人中间就有点难受，尤其中间的腿也不知道该放哪里好，只能双腿并立，踩在中间凸起的平台上，尽量不和他们有接触。
“我们要去哪里啊？”苏亦欢问正在看窗外的沈警官。
沈青昀没说话，回答问题的人是那位便衣：“先走着。”
苏亦欢盯着沈警官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尽管他们之前去查案子的时候，沈警官也不太爱说话，但是当时他不说话，应该是在思考，现在呢？
苏亦欢想着他可能是在思考什么很困难的问题，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于是转头去和那位便衣聊天。
“你好，我叫苏亦欢，‘苏’是草字头那个苏，‘亦欢’就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亦欢’。”
原先看向车窗外的沈青昀攥紧了掌心，太阳穴刺痛，脑海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似乎曾经有谁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但这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我叫百川海，‘百川归海海不盈’，负责特别行动组的后勤。”百川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缝，还有笑纹，好像放在店里的招财猫。
苏亦欢和招财猫先生握了握手，等待他头顶出现字。
【姓名：百川海】
【身份：加载中……】
苏亦欢眼皮跳了一下。
“啊，特别行动组。你好你好。”苏亦欢友好地和他打招呼，然后又坐好。
车厢陷入了沉默。
谁都没说话。
苏亦欢看了一圈，也只有刚刚介绍过自己的百川海有字幕介绍，而且身份还是“加载中”，说明他对她没有恶意，也跟她没有“关系”。
像荣杨，就算荣杨对她没有恶意，也会出现字幕介绍，因为他是她的“保镖”。
“不问点什么吗？还是说，你已经猜到我们的来意了？”百川海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苏亦欢看向正在专心开车的医生姐姐，又转移视线看向副驾驶的程队，他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应该是有谁给他发消息，最后看向还是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沈警官。
嗯……
她双手环胸，身体向后仰，双腿不再委委屈屈地并拢屈膝，而是直接岔开，各自放在凸起平台的两边。
这回轮到坐在她两边的人委屈了，他们都收拢了自己的腿，以免不小心冒犯到她。
“我猜到了。”苏亦欢眼眸亮起，尾音上扬。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包括原先在看窗外的沈警官也转了回来，用余光瞟了她一眼。
苏亦欢竖起食指：“首先，你们都是特别行动组的组员。”
百川海：“这不难猜。”
他刚才已经给出了提示。
苏亦欢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道：“你们在我跳楼之后立刻就来了，说明你们很在乎我的生命。普通人跳楼不会惊动你们，但是我不一样，因为我是你们行动里的关键人物。
“你们来得很快，说明我身边有你们的人，从百先生刚才和荣杨的对视，看来荣杨是你们的人。荣杨是职业杀手，但他并没有杀我，还从天台救了我，说明我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他是来监视我，保护我，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把我杀死。
“或许我的死亡也是计划里的一环。”
百川海的笑意渐渐收敛，开始认真了起来，“小沈说你很敏锐，看来果然如此。”
小沈？苏亦欢看向身旁的沈警官，见他不自在地轻咳，又转头看向窗外，抿唇笑了笑。
“我的人生经历很简单，能和你们行动有关的，一般都是大案。是先前的连环杀手还有漏网之鱼？你们想要通过我，来钓出连环杀手的同伙？或者说……啊，江鸠。”苏亦欢握着拳头，砸向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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