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啪啪掉在地上。
罗师傅慌了,几步跑过去,扶着徒弟的肩膀,连声权威:“不不,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暴躁了,你工作已经很出色了,我本来就不该骂你――”
红霞一下子把脑袋拱进师父胸口,抽噎道:“师父,你真的不骂我了吗?”
罗师傅揉揉徒弟毛茸茸的脑袋:“不骂了,不骂了,我洗心革面了。”
红霞:“师父,我可以回天府宫上班吗?”
“你帮我跟经理说,说我想回去上班,行吗?”
罗师傅:……
她叹气,“行,当然行。谁让我欠你的。”
红霞抬起头,露出眼泪鼻涕乱七八糟的小脸,嘿嘿一笑,转而抱住师父的胳膊。
罗师傅感受着胳膊上沉甸甸的重量和清晰的热度,甚至还有眼泪的湿润。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那个人,纵观他一生,会有人发自真心去靠近他吗?
呵呵,也许他根本不在意吧。
可是我不想变成他。
我从他那里继承的,不管是基因、血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不会它们影响我,控制我,让我变成一个和爸爸一样糟糕的人。
*
百花江畔的豪华公寓顶层,仲光华久违地拨通了自己母亲的电话。
他单刀直入:“妈妈,我要结婚了,婚期定在中秋节,希望你能来观礼。”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良久,奚夫人说话了,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优雅:“新娘是谁?是哪家的小姐?是我认识的人吗?”
仲光华:“你认识她。阿芳。”
电话那套再度陷入死寂。
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仲光华耐心等着。
奚夫人:“你不想继承蓝屋了吗?你不想要仲家的一切了吗?”
仲光华轻笑:“除了我,爸爸也没有其他人选了吧。”
奚夫人:“你爸爸可以过继你堂兄弟,你不要以为他做不出!”
仲光华:“我不认为他有做不出的事。我只是觉得,他恨他所有的兄弟,他操劳一生,不会甘心为兄弟们做嫁衣裳。”
奚夫人冷笑:“那你认为,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乔治?”
仲光华沉默了一会儿。
他轻轻叹气:“说实话,我不在乎。”
“蓝屋我想要,仲家的一切我也想要,我当然是想要的……可是,如果爸爸非要把那些东西给别人,我也只能顺其自然。”
“妈妈,你这一辈子都想控制爸爸,你问问自己,成功了吗?”
奚夫人提高声音:“你非要这样伤我的心吗?”
仲光华:“我当然不想伤你的心。可是,我也不能为了顺你的心,就违背自己的心意。”
奚夫人几乎破音:“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就不听话了?你也不想想,你的公司,你的一切,都是谁替你争取来的?你还有良心吗?”
仲光华笑了:“妈妈,你从来没教过我,做人要有良心啊。”
*
与此同时,花二宫站前事务所一楼,宋流星坐在电脑前,一手撑着腮,另一首滚动着鼠标,随意浏览着新闻网页。
她搜索着,把近年来花城范围内的意外溺亡事件报道全部浏览一遍,然后保存拷贝。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她猛地拉开抽屉,找到两个月前随意丢进去的那个信封。
最普通常见的邮政信封。
里面是普通常见的A4打印纸。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一行蓝色圆珠笔字迹:
我对你很失望。
这封来源不明的信,曾经让她忍不住浑身一抖。
人这一生,谁没有让人失望过?
那些失望的目光,谁能承受?谁愿意想起?
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不是很爱你的少爷吗?
你不是最爱你的少爷吗?
那你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忘记他?
他真人都站到你面前了,你竟然没能认出他?
捏着信纸的手指颤抖起来。
宋流星哗的一下把信纸扔在地上,撇开眼神。
她心脏狂跳。
这封信没有邮戳,不是寄过来的。
是某个人,亲自来到门口,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丢进来的。
宋流星转头看向那扇茶色玻璃门。
他一直在监视我?
甚至,他曾经到过这里,站在这扇门口,离我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第95章 嫌疑人蓝清
第二天,宋流星少见地早起了,她卡着上班时间出现在了花二宫派出所门口。
李嘉豪把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戴上手套,把那封信反复查看了一遍。
查看之后,他把信封和信纸一起装进塑料证物袋。
“总之,先拿去验个指纹。”
“但是先不要报太大希望……如果对方没有在境内因为违法被捕的话,是不会有指纹记录的。”
宋流星点头:“我知道。我主要是跟你报备一下。”
李嘉豪:“你们事务所门口有监控吗?”
宋流星摇头。
“我曾经让发哥,哦,就是我们事务所的老板,他现在骨折正在休养,我让他装一个,他不肯,说没用。”
“我们对面有一个小超市,他家的镜头能拍到我们门口,但是他家的录像只保存两个星期,而这封信――”
她指指李嘉豪手里的袋子,“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李嘉豪笑起来:“你还是那么能干。”
宋流星:“能干吗?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李嘉豪笑容淡去,面色变得严肃。
“我也不想骗你。这个案件确实很难办。”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能把这个人和一系列溺亡事件联系起来。”
他沉吟半晌。
“之前你给了我一些照片,我试着通过面容比对找出他在国内的身份信息,没有结果。”
“我的权限只能在花城范围内查找,想要扩大范围,就需要确切的证据,这就又回到了第一点。”
宋流星:“我明白。”
李嘉豪:“也别太担心了。我已经拿到了今年以来花城范围所有溺亡事件的资料。人只要做事,总会留下痕迹。我一定会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宋流星挤出一点笑容,“嗯,我相信你。”
李嘉豪:“与此同时,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落单。”
宋流星:“嗯嗯,知道。”
李嘉豪:“你目前是一个人住吧?你最好让你未婚夫搬进来。或者你搬去他那里。”
宋流星眼神飘忽,含糊道:“我知道。”
李嘉豪皱起眉,想说些什么,宋流星却已经站起来告别。
*
宋流星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
仲光承,乔治,他也曾经像这样,慢慢走在这条街上?
太大胆了吧,他可是杀人犯。
他就不怕我报警吗?
还是说,他早就想到了,即使我报警,也拿他没办法。
愤怒在宋流星肚子里翻涌。
没错,把我赶走的是奚夫人。
可他才是导致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一度真心想杀了我!
他如此擅自随意玩弄我的人生之后,竟然还敢溜达到我的地盘,亲自丢下一封信,说他对我很失望?
他就这么自信?认为我不管怎么蹦Q,都伤不到他?
宋流星举目四望,目光掠过小超市、水果店、菜店、兰州拉面、肠粉店、咖啡厅、奶茶店,然后是――
呶人阿公的院子。
呶人阿公姓什么,几乎没人记得。
他一个人住在小院里,平等讨厌所有人,见人就骂,时间久了,就被大家叫做呶人阿公。
宋流星突然想起自己听过的一条八卦,说呶人阿公为了让自己骂人有理有据,特意在院门口装了隐藏式摄像头,就为了把邻居们讨人厌的行径都拍下来――
宋流星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按响了呶人阿公的门铃。
感谢老天,呶人阿公疑神疑鬼加囤积狂,买了好几块加大硬盘,囤积了好几个月的监控录像。
两个月前的那个傍晚,六点半,经过事务所门口的是……英俊不可方物,令附近八条街妇女心动的鳏夫,舞蹈教室的万人迷,蓝老师。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推论。
呶人阿公的监控范围刚好到达事务所隔壁,只差一点,但确实没能拍到事务所大门口。
监控所显示的,只是蓝老师在那个时间点,从街尾走过来,一路走向事务所,仅此而已。
具体的偷偷扔信进门的动作,是没有的。
*
宋流星慢慢踱去隔壁街道的舞蹈教室,透过落地窗,偷偷看着里面的蓝老师。
上午没有开课,没有学生,只有蓝老师一个人。
他一身银灰色练功服,伴着轻柔的音乐,随心所欲舞蹈着。
宋流星躲在柱子后面,长久地看着。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跳跃旋转,多么优美,多么赏心悦目啊。
他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却皮肤光洁,身姿挺拔,看起来十分年轻。
可要说他年轻吧,却又莫名载着许多重量。
莫名让人想起小时候看的武侠电视剧结尾的地方,白衣少侠历经千帆、归隐江湖的样子。
是他吗?
他会是乔治的帮手吗?
不会吧,怎么会呢。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呢。
但他确实是新来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真假。
蓝老师一个转身,眼睛一亮。
宋流星来不及躲藏,眼睁睁看着对方热情挥起手来。
她慢慢挪到门口,看到蓝老师一路迎过来:“宋小姐?正好经过吗?进来喝杯茶吧!”
宋流星摸了摸工装裤侧兜里的电击器,走进门去。
两个人坐在练功房一角的茶几旁。
宋流星看看四周通透的玻璃窗,窗外来来去去的路人,又摸摸兜里的电击器,略微安心下来。
浓香的茶汤从紫砂壶注入茶杯。
蓝老师笑道:“这是我亲戚自家产的金骏眉,没有特别好,但也还不错。他每年都会寄一大包给我,够我喝一年的。”
宋流星也笑:“有这份心意,就是好茶叶了。”
蓝老师:“对啊。”
宋流星细心品味茶汤,然后突然袭击:“蓝老师,六月二十五日傍晚六点半左右,你有没有经过我们事务所门口?”
蓝老师明显神色不自然了一瞬。
“六月二十五日?那都是……两个月前啦。”
宋流星偷偷把手放进兜里,握紧电击器。
“嗯,我问起这个,是因为那个时间点,我们收到了一封威胁信,不是邮寄过来的,是被人从门口丢进来的。”
“我们去查了监控,那个时间点,正好是你……从我们门口经过。”
蓝老师捧着茶杯,没说话,也没动。
几秒之后,他突然伸手去掏兜。
宋流星吓了一跳,差点动手,还好看清对方只是拿出了手机。
蓝老师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声音低沉:“那天我经过你们店门口是去买花。”
他把屏幕展示给宋流星:“你看,这是我六点四十在花店付款的记录。”
宋流星仔细一看,时间正确,收款人也确实是事务所隔壁又隔壁的花店。
蓝老师的笑容里染上无限哀愁:“六月二十五日是我妻子的生日。”
“每年生日我都会送花给她。当然,别的日子也会送。反倒是她过世之后,我没有机会随手送花了……”
“只能在生日那一天买一束。”
宋流星赶紧道歉:“我不是真的怀疑你,只是想尽量排除错误信息。”
蓝老师关切道:“你们收到威胁信了?”
宋流星连连摆手:“小事情。我们这行,难免得罪一些人。不过一般也就是威胁一下啦,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蓝老师啊了半天,叹气:“你真是太辛苦了。”
宋流星笑笑:“人生在世,谁不辛苦呢。”
她一眼瞥到蓝老师的手机桌面,随口问道:“那是你老婆?她好漂亮啊。”
蓝老师眼睛亮了一下,直接把手机推到宋流星面前。
那是一男一女的合影,两个人外貌都十分出众,姿态亲密,站在一座豪华的大剧院前面。
蓝老师眼中露出怀念:“我和她是青梅竹马。”
“我们是在青少年芭蕾大赛认识的。那时候我14岁,她15岁。”
他露出少年一样的羞涩神情:“这算是青梅竹马吗?哈哈,可能不太算吧,但我就是很喜欢自称青梅竹马的感觉。”
“那时候我可配不上她……她夺得了女子组全国冠军,我什么也没拿到。”
“我看了她决赛时的剧目,她跳了《黑天鹅之死》……太迷人了……”
“她比赛完后,我鼓起勇气去找她,想和她交换联系方式。说真的,我那时是一点都不抱希望,结果她竟然同意了。”
宋流星噗嗤一笑:“看来优秀的美女也是爱帅哥的呀。”
蓝老师也笑:“应该是吧。”
“她很早就定下了去莫斯科留学的计划,那之后的几年,我拼命练习,拼命上进,总算是把自己也塞进了莫斯科国立舞蹈学院的招生名单里。”
宋流星:“哇,好厉害。”
蓝老师:“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分开过。”
“直到那一天……她突然……”他突兀地哽咽了一下,“检查出胰腺癌。”
蓝老师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再度露出笑容。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托医生的福,疼痛管理做得很好,她从确诊到去世,并没有受太多身体上的苦。”
“而且她的心性很坚韧,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她安排好时间,和所有朋友告别,最后很平静地去了。”
练功房里空荡荡,空气安静,金骏眉的香气淡淡萦绕着。
他是经历过爱情的人啊。宋流星心想。
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蓝老师,我有一个朋友问我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蓝老师:“哦?”
宋流星:“她说,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也能感觉到他喜欢你,但你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喜欢你。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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