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了对方两秒后,口中忽然轻道出两个字:“薛尘?”
第112章 她刚刚就那么对着人上手了
见他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一声:“薛尘。”
这次唤他,仿佛就确定是他了一样。
她不会认错的。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花祝年澄澈的眸子里,瞬间浸满了泪水。
其实, 对现在的她来说, 不该对他的出现, 反应这样大的。
之前做首领的时候, 她的喜怒从来不形于色。
不会让人轻易窥探到自己的内心。
哪怕是贺平安,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生气,什么时候在胆怯。
现在虽然被囚困后宫, 却也不能这样放任自己的情感外露。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好像所有的顾忌,都可以抛之脑后。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花祝年从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离得近了,才发觉他衣着单薄。
已经入秋了,他居然还在穿白色的纱衣。
怎么不穿厚一些, 不冷吗?她想给他找身厚实的秋衣穿。
纱衣内是若隐若现的青紫色痕迹。
花祝年十五年前见薛尘的时候, 觉得他傲娇、癫狂还爱哭。
跟自己想象后封神的他, 半点儿都不一样。
况且, 她是被他狠狠拒绝过的。
可即便如此,再次见他时,怎, 怎么, 还是觉得挺喜欢的?
看见他身上带着这么多伤,也觉得很是心疼。
当初在阴间那座桥上, 虽然跟他吵得很厉害,可她还是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她宁愿他待在天上,也不想他坠落凡尘。
他是她送上去封神的,如果在上面过得不好,她会惦念。
担心他,是不是被别的神仙排挤欺负了?
所以,才会沦落至此。
花祝年轻揪住他的衣袖,难得露出年少时的情态:“薛尘,谁欺负你了么?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给他两巴掌。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不敢打的。我现在,可厉害了。”
在她身后的念伶,一时没忍住,蓦地痛哭出声。
又是为别人的绝美爱情落泪的一天。
他是最早被风和畅安插在小老太身边的,可惜,她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儿意思。
原来小老太不是在等他啊,原来她看见喜欢的人,竟然是这副样子。
把封存已久的心掏出来,小心翼翼捧到对方面前,哪怕被狠狠扔地上也没关系。
她只在意他为什么不开心,什么事让他这样难过。
有什么是她能帮到他的?
花祝年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里,念伶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厉害。
也就只能打打那个傀儡皇帝了,别的人她谁都动不了。
可倔强硬撑的小老太,却在神似白月光的少年面前,露出傻傻的小女儿般地情态,简直天真得可笑。
她说,她很厉害,也并不只是在说她厉害。
而是在说,她会像当年那样给他撑腰。不管她多大年纪,她都永远永远地站在他这边。
他永远都不要害怕,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她。
她就是那么喜欢他。像一只猛虎一样,可以为他撕咬所有欺负他的人。
六十五岁小老太和十六七岁少女的爱,也没什么不同。
同样的赤诚热烈,天地都为之动容。
那是贺平安、宋礼遇、风和畅,乃至于衡羿,都不曾得到过的。
只属于她心里的那个人,她只给他。
她拥有爱的绝对分配权,慷慨到对一个人倾囊相授,不管他会如何对待,哪怕弃如敝履也没关系,她愿意给。
可同时又很吝啬,吝啬到贺平安发了大半辈子疯,宋礼遇带着多年培养的重兵向她投诚,风和畅跟她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也开始春心萌动,还有那个至高无上的神,带头儿坏规矩为她来到人间……他们都为她做了很多很多,却不曾得到分毫。
可令花祝年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居然轻抚下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跪了下来。
虽是跪在她面前,却并没有任何卑躬屈膝的神态,反倒给人感觉很硬气。
“奴才不是薛尘,不过,倒是因为长得像薛尘,凭空添了诸多祸事。”
花祝年看着他单薄的衣衫,对他温声问道:“你冷不冷?要不要添件衣服?”
不重要,现在他是不是薛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她只在乎他冷不冷。
“奴才不冷。一直,都是这样穿的。皇后娘娘,不必挂心。”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而她在此刻,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好像吓到他了。
花祝年在心里暗暗自嘲,怎么会不害怕呢?
她刚刚就那么对着人上手了,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实在是太失态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扶着桌子坐回到榻上,跟他拉开些距离。
至少,让他不要那样紧张吧。
“你刚刚说,因为自己长得像薛尘,遭了诸多祸患,是什么意思?”
“奴才姓时,单名一个怜字。”
还不等他说后面的话,花祝年就开口道:“时怜,你起来说话吧。”
他不肯起,仿佛不想受她恩惠一般。
还是念伶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不知道这小子在倔什么,他赌他不出半月就会后悔。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老太呢?
念伶刚开始跟时怜一样,也觉得自己来服侍小老太,是大材小用了。
哪怕让他去服侍旁的富贵夫人,他也认了。
小老太真是半点儿魅力都没有。
明明都是皇后了,穿得还跟个山野村妇一样。
大多是粗布麻衣,颜色就褐灰蓝。
念伶当初就因为小老太衣品不好,觉得她是个不懂风情的人。
所以,也就没怎么勾引她,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服侍。
可是服侍得久了,就会越来越离不开她。
毫不夸张地讲,他早上醒来时,想的第一个人就是小老太。
皇宫到处都冷冷清清的。
傀儡皇帝除了小老太,没有纳别的妃子入宫,很多住所都是空的。
可只有皇后这里,一进来就给人很温暖很舒适的感觉。
别的地方是皇宫,只有这里,是家。
念伶曾经想过,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他愿意陪小老太一辈子。
不只是他这样想,这宫里的所有假太监,都是这样想的。
可风和畅还是送了别的人来这里,打破了这里的祥和宁静。
时怜被搀扶起来后,手中仍紧握着那只竹笛,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因为,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欣赏。
这种欣赏让他觉得恶心!
时怜忽地抬起头,直视着小老太道:“倘若只是像薛尘,倒也没什么。天下间容貌相似的人,也是有的。偏偏,有人要给薛尘封神,还在起义的过程中,大肆宣扬薛尘的事迹。”
“本来别人不知道,他冲冠一怒杀了八十几口官员,结果被那支起义队伍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因为我长得像他,附近的管辖者就以为我是他的转世,或是他在人间捏的一个分身。”
花祝年轻喃:“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我在最初的时候,就告诉众人,薛尘没有被封神,天上也没有神的。”
时怜冷笑一声:“谁信啊!你让别人相信你一个老人家,能带着那么多起义的人,少有败绩,从南打到北么?如果不是有神的相助,这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花祝年忽地沉默了。
原来,她还是没有灭掉自己亲手塑造的神。
她以为自己就够痴愚的了,没想到比她痴愚的,还不在少数。
“因为我像薛尘,周遭的管辖者,都害怕极了。若是杀我怕引来祸患,只能从小开始给我灌药,派人打断我周身经脉,别人参军入伍的年纪,我却在家喝药汤,连地里的重活都干不了。”
“为什么别人都有被逼反的权利,我却没有呢?我注定不会上阵杀敌,终生都只能学些取悦人的玩意儿,来了此一生。”
“我今年十五岁了,可是,还会被街上七八岁的孩子,揍得抱头痛哭,根本打不过。如今的我,跟一个残废,也没什么区别。处处受限,不得自由!”
“而这一切,一是我自身不幸,长了副酷似薛尘的面容,二是拜薛尘那痴愚的信徒所赐,如果不是她后来组了支起义队伍,也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他的事。”
花祝年是个至诚之人,她并不会因为自己成了皇后,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平息战乱,就可以忽略他人的痛苦,或者拉不下脸面来道歉。
功绩是功绩,地位是地位,对是对,错是错。
她诚恳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当初,确实是她太过痴愚了。
造神容易,毁神难。
自从她起义之后,小泥人儿家家户户都捏,祈求能在乱世得到他的庇护。
人人都知道薛尘的样子,连带着让他也遭受牵连。
时怜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你现在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已经被人毁了!甚至,拜你所赐,今后可能要久留宫中,只伺候你一个人了!”
“你好歹也是皇后,听说也是识过些字的,难道不知道越是高位者,越不能暴露自己的喜好吗?”
“倘若今日我被留了下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多的是想要讨好你的人,在全国各地去搜寻跟薛尘相似的面孔。而我,只会在被你宠幸一番后抛弃。”
“为什么我要获得这样的命运?就因为我长了一张跟他相似的脸吗?我宁可刮花这张脸,也不会向你屈服半分。你不要想着我会服侍你,绝无这种可能!”
时怜说完,咔嚓一声,将手中的竹笛掰断。
他本就使不上什么力气,此刻完全是为了表明决心,哪怕是自己的手断了,也绝不会碰她一下的。
时怜的掌心被震开的竹节,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簌簌地往外冒。
虚假的美男计:找个衣不蔽体的美男,容貌神似她的白月光,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薛尘,来小老太面前搔首弄姿,祈求她的垂怜。
真实的美男计:找个跟她白月光很像的少年,不只是那副皮囊像,连秉性都那么像,清冷又倔强。
他永不屈服于她。
哪怕自身再羸弱,也别想让他妥协半分。在像他的同时,又像极了她。
怎么会有一个人,既像自己的白月光,又像自己呢?
真是仙品。
风和畅找人的确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近似的皮囊易寻得,可相似的品性,就算再如何规训,也是极难捏造的。
他的每一瞬目光,每一句话,每一处神情,都在彰显着他对她的厌恶。
对这种轻易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的厌恶。
她对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设防的。
他干净透明到,仿佛她可以触摸到他的心。
毕竟,他什么荣华富贵,都不想从她这里得到,就只想逃离她。
衡羿自从那晚之后,还一直都没去看过小灵宠呢。
当然,也是因为被她打得好多天都直不起腰。
不好意思去。
这些天,他一直在画一副画。
画中,是他的小灵宠,小信徒,小老太俯视他的样子。
其实就是从她骑他身上,暴揍他得来的灵感。
虽然她是在房间揍他的,可他把场景放到了野外。
她性子野,适合被画在这样的地方。
构图参考武松打虎的形式,小老太拳头举得高高的,漂亮的眸子里喷着熊熊烈火。
她遮住了他眼前的天,身后只露出寥寥无几的星光。
一张超大的脸跃然眼前。
衡羿带着自己作的画,去找小灵宠犯贱。
让她看看他画得好不好看,跟她脸上的皱纹对不对得上,若是对不上,他就再添几笔。
虽然免不了一顿暴揍,但他心里也是开心的。
小灵宠的作用,就是被他养着玩儿,看她大发脾气。
刚一进门,看见房间里站着一个人,地上流了一滩血。
等他走上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时——
天塌了!
第113章 自此
不是, 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相似的人的?
而且看此人的气质,甚至比当年的薛尘,还要出尘许多。
白月光本人来了,都比不过替身。
呵。
人无语的时候, 真的会笑。
原来犟种小老太也是俗人一个, 永远喜欢年轻的男子是吧!
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男膝的日子, 也是给她过上了。
衡羿攥紧了手中的画,忍不住对她出言讽刺道:“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打扰皇后和歌伎私会了。”
花祝年一句话,差点气死他:“知道不是时候, 还不走?”
他冷笑一声:“这么急着赶朕走做什么?怕朕坏了你的好事吗?可朕看这位小兄弟,好像不是很愿意跟你,要朕帮你得到他吗?他若不肯从,就诛他九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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