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老子咬死你!”
衡羿飞快地往她的唇侧吻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笑道:“就今晚。”
花祝年情绪大爆发:“你他妈的这个逼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在这里沉浸式恋爱你妈呢!谁跟你谈过啊,你就今晚今晚的。”
衡羿突然沉下脸来:“贺平安不也没过问你的意思?为什么我不行?”
这个人,变脸如此之快,真的很像那种癫得不行的精神病。
她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遇上过。
甚至,就连她被世道摧残成这样,都没有怎么疯过。
他疯得她难以想象,都不敢去想,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衡羿觉察到小信徒对自己的惧怕,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不是,真的不能成立一个机构,把这些疯子都弄走吗?
送走一个贺平安,现在又来一个癫的。
关键贺平安是明癫,她至少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眼前的这个人,她完全不知道。
他明明看起来这样年轻,内心的情绪却很厚重。
让她恐惧。
衡羿不想再吓到她,毕竟,他不是贺平安。
他是神。
神宠爱自己的小信徒是应该的。
他离开了。
离开很久后,花祝年都还怔在原地不敢动。
等周围彻底没有他的气息后,她才终于瘫坐回地上。
衡羿回去后,发现宋礼遇在风雪中等着见他。
宋礼遇是个聪明人,自从风和畅大权在握后,就不常来找他了。
现在能在这里见到他,倒真是件稀奇事。
宋礼遇也懒得跟这个傀儡整什么弯弯绕绕的,他颇为直白地说道:“花祝年克夫,她已经克死了两任丈夫。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把她送出宫去吧。”
刚发完癫的衡羿,摸着自己后脑勺的伤口笑道:“送你那儿去,让她克你,是吗?”
宋礼遇同他有来有回道:“也未尝不可啊。”
衡羿一巴掌把宋礼遇扇倒在地上。
宋礼遇当场掉了两颗牙。
他可是快七十的人了!就是年轻的时候,也没被人这么打过啊!
“你,你这是做什么?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吗?这个皇帝,让你当,你才能当。”
“不,当初我跟风和畅说好了,是把她给我,我才当。这皇帝,本来我是不想当的。”
宋礼遇吐了一口血沫子:“呸!一个傀儡,还充起大爷来了。就冲你打老人这件事,她就不可能看得上你。”
“看不上我也是她男人。她看不看得上,有什么要紧的?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要个大房的身份,能随时抽你巴掌罢了。你们都只是她的一小段儿而已,将来,跟她在一起的,陪她到死的,是我!”
宋礼遇刚想骂就又挨了衡羿一脚。
他的老腰……
“你以为我不知道贺平安,为什么能进宫吗?定是有人在流放的途中,悄悄地放走了他。宋礼遇,你这个老匹夫,老男人,贱男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你要的,从来不是让贺平安带她出宫,你不过是想离间我跟她而已。然后,你好故作大度地成为她的依靠。本来我还不那么确信,今日看你跟我要她,就已经确定是你在搞鬼了!”
宋礼遇捋摸着自己胡须上的血沫:“既然你都知道,不还是中计了吗?”
“是又怎么样?你以为他是被你设计死的吗?我本就容不下他!我就是要他死!你再来找她,你也一样要死!”
衡羿癫狂地离开了。
他忍这群乱七八糟的贱男人好久了!
真是大房不发威,拿他当傻子看。
晚上衡羿特意打扮了一番,美美地去见自己的小信徒了。
可是里面,除了念伶,再无别的人。
念伶的心从来没有这样静过,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过没关系,他愿意为她而死。
就是,没办法让她看见了。
不过即便她看见,好像也并不会在她的心上留下什么东西。
有太多人为她赴死了,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念伶不等衡羿问话,就站起来直视他道:“你找不到她的,再也找不到了。”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底气十足地跟这个傀儡皇帝对峙。
不是以男宠的身份,而是,以她的爱慕者的身份。
念伶说完,就要咬碎口中的毒药包,结果被衡羿上手抠了出来。
他将他暴揍了一通后,连夜喊来了风和畅和宋礼遇。
开始三方会审。
念伶什么也不说,始终那样平静。
他的脑海里全是她自由地在天地间行走的样子。
那是,他最想看到的。
审了半天,都没审问出什么东西来。
衡羿和宋礼遇却纷纷把矛头指向了风和畅。
毕竟,念伶是他安插在这里的。
风和畅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是,这也怪得上我啊?我愿意让她离开皇宫么?我也怕她再联合人起义啊!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
“我若是喜欢她,那也是把她困在后宫里啊!宫内不比宫外好控制吗?”
“再说了,谁喜欢小老太啊!我上回被她害得尿都尿不出来。”
……
风和畅的这通说辞,衡羿和宋礼遇都是不信的。
可念伶是信的。
他的确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是他自己想放飞她。
白天衡羿离开后,他看到她在地上,捡着贺平安的牌位哭。
一边哭一边愧疚地跟他道歉,说没护好他,让他泉下难安。
念伶觉得这个傀儡皇帝,已经不配再拥有她了。
其实,一直都是不那么配的。
他早先听其他宫人说,这皇宫都有紧急逃生的密道。
当初,他不愿意伺候小老太,本想从密道逃走的,可又怕风和畅后面找他。
只能一直忍了下去。
可没想到,这密道,还是让他走上了。
他是带她走的。
密道外是一片荒地,天上下着大雪。
“年年,我就送到你这里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花祝年担心道:“你要不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在这里有家人,我不能离开他们。”
“可你回去怎么办?”
“没事的。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他们还想从我这里问你的下落呢。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所以你要一直走,走远一些。”
念伶将一个小包袱给她:“里面是银票,用衣服裹着的。没放重东西,因为你要赶路。”
花祝年点了点头:“谢谢你,念伶。”
“凌万里。”
“啊?”
“我说,念伶是别人给我取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凌万里。”
“谢谢你,凌万里。”
凌万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啦,你快走吧,我还等着你起义,杀回来接我呢。”
花祝年突然眼前一片模糊,他掏出手帕来帮她擦泪:“我相信你,你会回来接我的。失了天下,再打回来就是了。你本来,就是这样厉害的小老太。我听说书的说,姜子牙八十岁拜相,佘太君百岁挂帅,你才六十五岁,正是拼的年纪!”
花祝年坚定地点了点头。
念伶率先转身离开,宫里不能离人太久,回去晚了,要起疑心的。
况且,他知道,他不走,她是不会走的。
直到念伶下了密道后,花祝年才在漫天大雪里背着包袱狂奔。
雪下得很大,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摔倒。
可她还是不停地在跑。
是的,她六十五岁了。
对于人间来说,已是不算年轻的年纪。
可是于恒久的天地山川而言,她的年纪根本算不得什么。
世间万物都在等着她征服。
转眼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她。
衡羿的心很慌,可只要他还留存于世间,他就知道,她还活着。
否则,社稷主一死,他这个辅臣是要立即回天上去的。
风和畅的府上,照样宾客往来。
人们都知道他跟那小老太不对付,所以故意到他面前拍马屁:“那小老太在这大冷天的,能去哪儿啊?冻死在外边儿了都没人理。让她当初跟咱们风大人斗,这就是她的下场。”
风和畅笑着看了对方一眼,不着痕迹地赶客:“留下来吃午饭吧。”
对方意会到后,连忙行礼而退。
人刚走,风和畅就喊来家丁:“把人在路上解决掉。”
他要看看这人死了,有没有人理。
风和畅对花祝年的感情,总是很复杂的。
他确实恨她,可也欣赏她,但同时又畏惧她……不过,无论怎么说,还是敬重多一些的。
当初跟着小老太打天下的时候,他们这群趋炎附势者,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他所敬重的小老太,压制了他十几年的死对头,也是这群人可以随意指摘的?
不弄死他们,风和畅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在小老太手下受的那些苦。
英雄只是迟暮了,不是拿不动刀了!
小老太就是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得吓得要尿不尿的样子。
他,好想她啊。
只要她肯回来,哪怕是再捏爆他的蛋也行啊!
宋礼遇跟衡羿这俩孙子,一天来他这里八十趟,都快把他家给翻遍了。
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他们还是不信他,非说他把她藏了起来。
尤其是衡羿这孙子,最近真是越来越癫了,变得喜怒无常的。
有好几次,都在朝堂上当众给他难堪。
弄得自己手下那些人,问了他好几次,这傀儡还能控制住吗?不能就换掉算了!
宋礼遇也常常攻击他。
朝堂上快要因为一个小老太乱成一锅粥了。
终于,在两个月后,春节那天,在京郊的一处破屋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的面前摆着一盆煤炭,而她的死因,也是这盆煤炭。
朝堂之上,新傀儡端坐明堂,看着堂下的两个大人,急赤白脸地吵架。
不是为花祝年的死,而是为在这个冬天,所有冻死的人。
她的死并不是例外,只是其中之一。
风和畅的手下包了几处煤矿,卖的时候往煤炭中掺杂了泥来压斤两。
赚了足足够百代享用之银,风和畅全用来建观造庙。
他要打点关系,上面有人,下面有人,人间有人,仙界地府也要有人。
因为沉溺于世间王侯将相这个通关游戏,等他死后,他还要继续抢夺他人命数,继续当王侯将相。
不过,宋礼遇虽然跟风和畅吵成这样,但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开矿的是风和畅的人,质检的是宋礼遇的人。
两拨人狼狈为奸到一起去了。
不过是往煤炭里加些泥嘛,能有多大点儿事儿呢?
可是,那个冬天格外地冷,春节也没什么热闹的氛围。
家家户户幸存者无己,天子脚下都冻死这么多人,更何况其他地方呢?
风和畅跟宋礼遇生怕冻死天下万民这个锅,落到自己身上。
疯狂地往对方那里甩。
一个是二十世的王侯将相,一个是乱世翻云覆雨的十几朝老臣。
他们都很擅长一件事——
利用天下万民的死,来抢夺对方手上的东西。
至于花祝年的死,亦或是什么人的死,都是不那么重要的。
每个男人都确实很爱她,可也就只能到爱为止了。
这份爱,并不足以他们抛弃想追逐的东西。
男人的爱实在是太单薄了,单薄到也就只能用来哄着女人跟自己睡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承受不住。
衡羿是在夜间回归神位的。
他本来正在宫中看烟花,过得极为清闲。
而风和畅和宋礼遇,那时候正忙着,让手下人清理满京城冻死的百姓尸体。
花祝年就是在那时候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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