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出现了更合适的人。
那自然是换人来当。
有花祝年的时候,贺平安是潜在的边塞将领,是能分到蛋糕的人。就算不要封赏,他也是她的皇夫。
总之,待遇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一旦花祝年大权旁落,他就是条只会嘶吼的野狗。
鲁戎躺在地上,看着监牢里透着微光的小窗,等待自己的死亡。
她只知道要对外狠,却从没想过防内,原来自己人对自己人,也是这样狠的。当初一起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仿佛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刀口渗出的血,浸染了地上的苇席。
囡吉过来给她上药,却被她凉凉地看了一眼。
她低头抹了把泪:“你就消停点儿吧,有我来看你就不错了,别嫌这嫌那的。”
鲁戎冷笑道:“你还是又跟了他,兵符也交出去了?”
囡吉拿出针线来给她缝伤口:“你真是蛮蠢的,怪不得老爷说,你这样的人,很容易死,让我离你远点儿。”
“你聪明。”
“我也不聪明,但我以为你很聪明。当初,我看你经常跟夫人不对付,还以为你是故意保持中立,防止别人夺权的时候殃及到你。原来你真的只是在给她闹小脾气,根本没想到今后的事。”
权力变更,人亡政息,是很正常的事,正常到几乎不可扭转。
眼看着大势已去,该交兵符就要交的。
所以,囡吉就交了,名字也改了,生怕风和畅的人找自己算账,还及时投靠了宋礼遇。
幸好宋礼遇愿意收留她。
鲁戎就傻很多了。
她还期望花祝年能醒过来,醒过来再带着她杀一场。
所以,死攥着兵符不放。
这就跟站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现在正是风和畅风头正盛的时候,肯定会挑刺头打压的。
鲁戎被整得这样惨,就算有人想站花祝年,也只能明哲保身。
所以,囡吉说鲁戎蠢得要命。
平日里闹得你死我活,可该撇清关系的时候,又倔强耿直地靠了上来。
真是个别扭怪。
囡吉缝着鲁戎的伤口,对她问道:“你知不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身段柔软吗?”
“不,是灵活。灵了才能活!你要是找死,那谁也没办法。”
“这就是你改掉名字的原因?”
“如果夫人醒过来,她一定也会希望我这样做。活着是最重要的,不管怎样活着。人力太单薄了,时势造英雄,时势让你当泥鳅,那你就趴土里蛄蛹着,时势让你当龙,那你就飞龙在天。”
“不能说,时势让你当龙,你往泥里钻,时势让你当泥鳅,你要上天。你我都是普通人,就连夫人也是。这十几年我活得很开心,如果今后再没办法这样畅快,那也没关系。鸟儿能飞出去看一看也好啊,哪怕最后又回到笼子里。”
她将她身上的伤口一处处缝合,因为太多了,从晌午一直缝到了晚上。
缝到最后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囡吉吹灭烛火,对鲁戎说道:“等过几天,形势平稳一些了,老爷会去跟风和畅求情,你就跟着我们吧,至少还有条生路。这些年来,老爷从来没有站错队过,你真的不要太执拗了。”
第105章 衡羿在称帝前
花祝年一直都很谨慎, 她甚至在公开处刑时,都害怕被人当场射杀,特意在里面穿戴了钢板。
但是,从没想过防贺平安。
她以为, 他永远不会背叛她。她甚至觉得, 他应该是理解她的。
可实际上, 贺平安好像不具备理解他人的能力。
他像是可怜的半兽人, 花祝年是他跟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没了她,他真的会无所适从,横冲直撞。
因此,谁都能利用他的莽撞情绪。
衡羿最近特别上路子。
几乎不用风和畅多说什么, 他就会配合对方的一切要求。
当他决定不做人的时候,那就是要开始做人了。
除此之外,他的老登兄弟上衡还来找过他。
问他,要不要换副皮囊。
其实上次他被贺平安砍得浑身是伤, 上衡就来找过他了。
那时候,他说不用换。
因为,总觉得满身刀疤是他的勋章。等下次见面的时候, 她应该能认出他来。
可没想到小老太记性不好, 完全没有认出来。
这次, 衡羿思来想去, 还是没有让上衡帮自己换。
不过却让上衡将自己全身的疤都去掉了。
无论是十几年前的刀疤,还是前些天的烧伤,都不复存在。
皮囊对他而言是幻象, 迷惑世人的幻象。
可是他偶尔, 也需要一副好的皮囊来迷惑人,比如……
总之他要像个人样儿。
风和畅见衡羿恢复得这样好, 并不完全认为是自己的药膏起了作用。
毕竟,他不仅是伤口愈合,是连之前的刀疤都没有了。
他在外面大肆宣扬,衡羿是天神降世,庇护众生的。
衡羿没有辩解,倒也随他去说。
他的威望日渐增长。
有了新神,就不会再念着旧神了。
花祝年的天命就这样被人堂而皇之地取代了。
她之前不要人们相信天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众人是因为天命而跟随她,那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去跟随别人。
这是很无奈的事。
她不理解,为什么只要一听到对方有天命,或者对方跟神扯上一点儿关系,就要跟飞蛾扑火一样地去追随呢?
就算别人有天命,就算别人是神,就算身后的光环人人都可以看到,那又怎么了呢?
为什么要因为异于常人,就觉得这样的人是主宰?
却从来不看对方,是不是实际为自己做了什么……
就算真的有神,他什么也不做,甚至反过头来为恶,是不是也要跪拜呢?
人真的很喜欢给自己降级。
一降再降。
好像只要臣服于一个,听起来众望所归的人,那就有救了一样。
花祝年灭尽了所有能控制人心的东西,却没能灭掉自己身上那所谓的天命。
百姓都觉得她是因为有天命,才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哪怕她每打完一个地方,都跟人说自己并不依靠天命,可大家还是无形之中被控制着。
天命可太容易泯灭人自身的努力了。
好似人不过是一个空壳子,行事全由天来支配着。
凭什么呢?
一个空壳子的可替代性太强了。
只要风和畅想,他挑百八十个都没有问题。
反正到底有没有天命,谁知道呢?能利用就好。
现在这个空壳子,换成了衡羿。
他非常乐意当,也并不想改变什么,跟他的小信徒一点儿也不一样。
这不能怪他。
凡人越是听信风和畅的谗言,将他捧上天,他越觉得他们没救了,所以倒也并不想费那个事,去拯救谁。
这些人宁可相信一个败将,突然有了天命,也不愿意相信一路惩恶扬善,带着他们厮杀过来的人。
活该被骗。
他只是替他的小信徒感到不值。
真是,太不值了。
这个世间不配拥有她,所有人都不配拥有她。
当然,最不配拥有她的人就是贺平安。
衡羿在称帝前,还特意去看了看前夫哥。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做前夫哥了。
他早在几天前,就让牢里的人,散播自己要称帝的消息,并且要让小信徒做皇后。
哪怕她还没醒过来。
衡羿每天只让人喂贺平安一点水,一点饭,只要饿不死就行,千万别撑着了。
半个月下来,贺平安瘦得像一具干尸。
本来他还死样白搭地,一看见他来了,就跟回光返照了一样,又开始了激烈地辱骂。
衡羿一直在听着,越听越觉得讽刺。
“你骂我做什么呢?这不是你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个鳖孙!从你们重逢那天起,你就没安着好心,意图谋权篡位!”
他低头轻笑了一下:“就算我没安好心,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呢?背叛她的人,不是你吗?”
贺平安突然说不出话来,硬生生把脏话咽了下去。
衡羿对贺平安质问道:“你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就算是她身边的一条狗,都知道要护着主人,你为什么要背叛她?”
贺平安的泪水突然涌了出来,他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那些人说,让他做皇帝的。
他做皇帝,婆娘做皇后,然后他们又可以像之前那样过日子。
别的他不管,他只要她在他身边,这有什么错?
衡羿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温和地笑着对他问道:“做皇帝吗?你吗?”
其实,他并没有说很难听的话,可贺平安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扇了一巴掌。
“怎么了?老子不能做皇帝吗?做皇帝不行吗?我婆娘说了,这皇帝人人都当得!并没有所谓的天命。”
衡羿都被前夫哥给气笑了:“是人人都当得,可你是人吗?”
“老子怎么不是人了?老子是顶天立地的人!”
“不,你不是人。你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你只不过是顺手的工具。而且,是那种谁都能拿来用的廉价工具。这些年,她一直留你在身边,你以为是怕被你打么?”
“不然呢?”
贺平安至今都不知道,花祝年为什么会留他在身边。
他总是这样,不知道她为什么跟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跟他。
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不跟他,他就闹得她无法安宁。
“她是可怜你,怕你被别人所用,傻乎乎地为别人送死。或许,有那么点相互扶持的义气,但感情是半点没有的。不过,她确实很疼你。可惜,你不配。”
贺平安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震碎了一样。
他本来有满腔的脏话要喷,可现在竟然只想哭。
但他又不能在这孙子面前哭,他强撑着气力质问他:“老子不配,你就配吗?”
衡羿冷笑一声:“我就更不配了。”
贺平安怒吼道:“那你还说什么!”
衡羿悠悠地回怼:“我不配,但我有自知之明。可你好像没有,所以告诉你一声。”
“你、你明知道,自己不配,你干嘛还要让她当你的皇后?挺大个人了,就不嫌害臊么?”
衡羿用奸夫特有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贺平安:“你都不害臊,我害臊什么?反正这个世界上,德不配妻的人也不在少数,又不多我一个。”
只要他不要脸,就没有什么能约束住他。
“况且,娶到了这样的妻子,我应该感到幸运。她可是用十五年的时间,就结束了乱世,收复河山诶。能娶到这样的女人,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吧。”
“如果不是你在关键时刻背叛,她应该要做社稷主的。按照正常的剧本来走,你就算不是社稷主的男人,也能捞个大将军做做。”
“可你现如今沦为阶下囚,只能说你自找的。背叛女人的男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衡羿说完就离开了,全然不理贺平安在后面的咆哮。
有什么用呢?是他自己放弃的,不是吗?
就像他当初一样。
有些人,放弃一次,可能半辈子都追不回来。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仍没有想将她追回来。
也就只是让她做皇后而已,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终究要回天上的,才不会让她在自己心里,留下什么独特的印记。
至于为什么让她做皇后?也不为什么,只是随便选的。
他都准备称帝了,总要有个皇后吧。
就这样。
风和畅为了衡羿称帝,真是尽心尽力。
他可太稀罕他了,会答应他除了实权之外的一切要求。
衡羿也特别懂事,从来不碰触权力,每天只要一些有的没的,大多是关于花祝年的手记和她平时看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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