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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转动勺子，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猜到了，没关系的，不用买，我高跟鞋穿惯了，散步也没事的。”
本来是致命的尴尬，可说开了反倒变得自然起来。
段焰开玩笑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做起来还不是太得心应手。不过是我太明显还是你们女孩子天生比较有直觉？”
周意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字。
她也开玩笑的问：“第一次？”
段焰没听出她话里的打量，但顺着话说：“是啊，之前哪有做过这种事情，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行女孩子接触的少，身边都是男人，和他们打交道久了，习惯直来直往。我刚怕问得直接了你不自在。”
他的目光柔和低沉，连说出的话也是。
窗外日薄西山，光线交替变化，光影落在他脸上，有一瞬间，周意觉得眼前的人和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完全重合。
光影散去，眼前的人有稍许的变化，依旧有着少年心性的温柔和直白，只是少了些青涩。
可是真的是第一次吗？
虽然不知道他和赵嘉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但谈恋爱的话这些桥段不都是日常吗。
她在大学时总是在闲暇时间幻想他和赵嘉的生活，总想着他这么细致温柔的人，即使和赵嘉异地恋也能给人很多惊喜吧。比如突然请一天飞奔去她的城市见她，然后在冬雪纷飞的夜晚紧紧握住她的手取暖，相视而笑。
她后来写故事，还会把这些想象的场景写进去，一边心酸一边又告诉自己，每个人的路不同，有些事情不能勉强，再假装大度的祝福他们以后越来越好吧。
周意盯着段焰几秒后眼睫微微下垂，随即一笑。
她笑自己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又在怀疑什么，只不过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却被她想得这么复杂，还牵扯到那些久远往事上。
段焰不明所以，微挑了下眉毛以示询问。
周意不能直说心里的想法，也才刚坐下来吃饭，话题没那么深。
她摇摇头，顺着段焰刚刚说的，问道：“上次聊得匆忙，也没仔细问你，做消防的话很难接触女生吗？我看近几年在网络上消防员这个职业挺受女生欢迎的。”
过了买鞋那茬，段焰自在起来，把手机一放，拿过周意的碗，给她夹菜，边夹边回复说：“肯定难啊，其实也不是职业的关系。读书的时候好歹班里有女生吧，男生想找对象，至少还有女生去接触。毕业后，工作圈子把人锁住了，有时候又懒得去社交，工作上遇见的人心眼都有八百个，真的能发展的还是少数。这是大部分人的常态，像我们这个工作呢，感觉机会更少一些，我队里好几个结婚的都是靠相亲才成的。”
周意挺认同的，下意识的点头，接过段焰夹的菜时也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
模样温柔，无意间流露的神态又有些可爱。
这下轮到段焰笑了，他问周意：“那你呢？怎么还单着，没遇见过合心意的吗？家里人......嗯......没人催你吗？”
后半句问出口后段焰的笑渐渐敛了。
这些年关于周意点滴细节他都不曾忘记过，他记得那晚吹着江岸的冷风，感受着冬夜的寒雨，周意轻轻和他诉说她家里的事情。
她有个疼爱她的爷爷，有个重男轻女的母亲，有个可爱调皮的弟弟，还有她对未来无尽的迷茫。
他不知道后来她家有没有好一点，如果她家里催她结婚，应该也是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吧。
段焰打量着周意，试着挽回一些，说：“那天你不是说没男朋友吗，说实话我挺惊讶的，感觉你应该能遇见一些不错的男生的。”
周意没那么敏感，也没想那么多，轻声回答道：“陈佳琪给我介绍过一些，都挺好的，只是有时候这个看缘分。我不太想随便结婚，也还没想这么快结婚，你应该也是吧？”
段焰：“嗯，身边有挺多人为了结婚而结婚，人生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结婚生子，朋友圈晒娃，我不太喜欢这样子的生活，也不是说他们那样的不好，只是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意也认同这个，又点了点头，顺带尝了筷平菇，细嚼慢咽着。
段焰没怎么动筷，偶尔拿起柠檬水喝一口，他的注意力都在周意身上。
起初有些不敢直接看她，心里忐忑不安，但一旦话聊开了，昔日那种知己相投的感觉立刻跑了回来，让他滋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错过不是九年，而是九天，他们只要一抬头望一眼烈日，就能衔接上那年的夏天。
日落的很快，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包厢头顶的复古吊灯灯光已经成了主要光源，底下大桥亮起灯，江水粼粼，清凉的夏季夜晚正在悄悄覆盖，其他菜品也陆续续被端上来。
服务人员散去，周意想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点什么，毕竟她对段焰有许多的好奇，但一抬眼却对上段焰深深的目光，她的心猝不及防漏了一拍，可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水杯，十分自然地喝了几口。
段焰扬了下唇角，前倾身体，想给周意盛汤，被周意阻止了。
她问他：“你怎么不吃啊？”
段焰动作顿了顿，下一秒还是拿过了周意的小汤碗，盛了半碗汤加两个海带结和一块小排骨。
他说：“吃啊，我只是刚光顾着和你说话，觉得蛮难得的，这么久没联系，还是聊得很投机。”
宁静的顶灯光柔和地落在周意的脸上，衬得她的眼眸似水，听到他的话，她的目光更软了，泛着淡淡的笑意。
她的朋友从来都不多，能谈心的大概只有陈佳琪一个，她的想法观念早就和陈佳琪说过无数次，而如今能有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浅谈一番，意外地想法契合，确实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更何况，坐在眼前的人还是从前喜欢的少年。
热气腾腾的排骨海带汤被放在面前，香气袅袅，周意却鬼使神差的望了眼窗外的景色，底下车水马龙，行人渐多，就连包厢外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聊天说笑声不间断。
这是她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好好感受南城的傍晚，也是第一次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人间城市的烟火气包围了她，仿佛工作上的独孤，深夜的压力，一些对人生的无力，都在这种腾腾热气和天南海北的聊天中被治愈。
段焰见她在发愣，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周意回过神，想着怎么和段焰形容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想，她用勺子轻轻凉着汤，想了半天，到嘴边只有一句：“刚刚突然觉得，回来南城似乎挺好的。”
段焰没明白，“这里是挺好啊，虽然以前不太发达。”
周意解释道：“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一腔孤勇，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什么，反而很享受独来独往的自由。不过一过25岁，感觉有一些东西在慢慢改变，明明是个很年轻的年纪，却有些念旧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觉得每个城市有它的味道，而南城的味道让我觉得很安心。”
即使因为周兰的关系，有诸多不愉快，但家乡就是家乡，它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段焰没有在外多年的经验，唯一能拿出来说就是在海城读书的几年，能理解周意，但没周意这么深刻的感觉。
他问道：“那大学毕业的时候怎么选择不回来？”
“因为家里的关系......”
段焰没想到又绕到这个事情上，不过周意说的时候神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十七岁时苦恼的问题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他顺着说：“嗯，确实，那会儿对于你来说离家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
周意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和你说的啊？”
段焰：“记得啊。”
周意浅浅一笑，“都过去好久了，你居然都记得......”
段焰低头又抬头，也笑，瞳仁浮动，追忆到那个雨夜。
他问道：“那你呢，还记得我当时说的吗？”
周意放下勺子，双手交叠，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段焰，认真地说：“我也都记得。”
两个人此刻都很放松，没了起初的拘谨和无所适从，相视而笑着。
段焰往后微仰，又开始转手机，语气开玩笑的说：“那你说说看，我当时说了什么。”
周意‘嗯’了会，是真在思考，不到半分钟，她就缓缓道：“你说了很多你很小时候的趣事，说小时候上了很多补习班，你说让我重新去选科，人生的选择权在自己手里，你说你要考消防指挥。”
你说，你唱歌很好听，有机会唱给我听。
只是好可惜，那首歌其实并不是唱给她听的吧。
也是因为他唱了beyond的《真的爱你》，她大一的第一学期几乎一直在循环这首歌，远在他乡，每次听的时候周意都觉得好像一瞬间回到那天，在ktv里，汽水清凉，少年热血，上演着不属于她的剧情。
音乐让她的每一段青春记忆都变得更加深刻，有时候路过街边，看综艺，偶尔弹出一些属于那段时光的歌曲，那些画面就会跃然于脑海。
后来再也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也没有哪首歌能让人回到某个特定的时光。
想到这里，周意错开了和段焰的对视。
而那头的段焰还在回想周意的话，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他说过那句话，也不记得是否在那晚和周意袒露过自己的志向，他记得的只有周意说过的话，还有在网吧小房间的一些暧昧碰撞。
也许人就是这样，在长远的记忆里，人总是更倾向于记得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永远记得，在他一身狼狈时，心爱的姑娘忽然出现在眼前，举着伞，将他与那个凄风苦雨的世界隔开。
作者有话说：
之前写的太急，这章结尾其实那样不好，所以改了。
会尽量日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有过逃避摆烂，有过无数次重拾的想法，最后梳理文章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也是缺了一份重来的勇气。
现在码字感觉很好，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疲惫，至少不用再通勤三小时了。
评论我就不看了，玻璃心，我自顾自地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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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也是很久很久, 他没有这样认真仔细地回忆那段年少时光。
眼前的周意眉目动人，干净温柔，眼神还是从前的清澈善意, 和记忆里的17岁周意隐隐能重叠。
他喜欢年少时周意简单青涩的样子, 也喜欢现在的周意, 净柔如白月光，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淡淡的女人味。
喜欢是个很难说清楚的东西，他总是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上周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份喜欢能维持这么多年, 为什么再次见面，她依旧能令他心动不已。
段焰动也不动地看着周意, 目光是他不知自的温柔，还有藏在最深处的占有欲。
他缓缓笑着，说：“还以为你都忘了, 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没联系了, 那会儿很多同学我都有点叫不上名字了。”
周意也有同样的感受，她说：“应该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陈佳琪也不记得那会儿的一些人了, 有时候聊起读书时的事情, 我和她的记忆也会有偏差，不过有些事情很难让人忘记。至少那会儿......我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 也没有和男生大晚上去看雨, 要是换做现在，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要是换做现在, 现在应该没有勇气去做这样的事情。
很多令人身心俱疲的事情都可以不断地忍耐, 混沌地回到家睡一觉, 根本没有精力和勇气去做一些得不到回报的事情。
段焰一笑，抬手挠了一下眉尾，说：“那会儿也是脑子一热，搁现在，肯定不会带姑娘去淋雨吹风。”
周意看向他，试探，又有些笑他，说：“听起来......你好像经验挺丰富的。”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周意：“那如果是现在，你会怎么做？”
段焰抬抬下巴，“带人来吃饭或者去找个不冷不热的地方散散步，虽然我没去玩过，不过电视剧不经常那样，去电玩城放松解压。那会儿和现在也不能比，你应该没回过正仁吧？那边那条街变化也很大，整修过一次，店铺用了统一的招牌样式，开了一个小商场，遍地奶茶和小吃摊。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去处。”
说起正仁，周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不太回南城，更别说回正仁。
想象中她应该回去一次，如经手无数的故事情节那样，路过校园的栏杆，看里面的学生英姿飒爽，看望曾经的老师畅谈往事，再看一遍在里面奋斗了三年的教学楼。
但现实是，无论多怀念那会儿的时光，她没有回去过一次，就连毕业后一直在南城的陈佳琪也是，不曾回去过。
段焰说的变化她能想象，南城这些年发展变化太大，更别说正仁本就处于南城的一条小商业街上。
在桐城时，有时候路过一些中学，看到里面的学生一起结伴去商场，她也会想他们真好，有那么多的去处，就算是偷偷摸摸谈恋爱也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哪像他们那会，那些谈恋爱的，不是去江边散步约会就是去公园消磨时间，连个像样的平价小餐厅都没有。
但是每代人有每代人的专属记忆，她和段焰的那一晚是往后多少的放肆都难以复刻的浪漫。
周意想象着段焰口中的正仁，问他：“你回去过？”
段焰点头，“回去过好几次，我记不清到底几次，应该一双手数不过来吧。”
他话说一半，周意顺着问道：“怎么一直回去？”
她记得，他和学校里的老师关系一般。
段焰转了两下手机，似在考虑要不要说，该怎么说。
周意毕业那年他回去，是想找她，后来有机会就会回去，还是想遇见她，他以为她可能会回母校探望老师，所以每一次去他还会找周意曾经的老师聊天，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没有来过。
但这要怎么说。
半响，段焰望了眼窗外后又看向周意，答道：“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南城，外婆去的早，工作其实很枯燥，周末闲着无聊就约孙毅坚吃吃饭，或者回正仁，就那个网吧，还记得吗，我回去找亮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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