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萧俪还能和她说说话,后来便渐渐地没了声音,柳修筠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只得咬着牙坚持的走快点。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庄子里面,柳修筠开心的扣了好几家门,可人家开了门,见他背这个血呼啦啦的人,像是见了瘟神一般,立刻将门给关上了。
又是一扇门猛的关上,差点砸到柳修筠的脸。
一连几次被拒之门外,柳修筠觉着无助至极。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萧俪,想要诉说一下心中的委屈,可是没有任何应答。
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他手上快没力气了,但是想到萧俪需要找个地方修养,又咬了咬牙,把眼泪憋了回去,将背上的萧俪往上背了背,继续去敲下一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确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掌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女人的脸上,映出了一个长长的刀疤,从耳后一直贯穿到嘴角。
那女子身材壮实,目光中泛着寒气。
柳修筠心里有些怕,语气也低颤了几分“娘子,我……我们想借宿一晚,能否行个方便?”
那女子将烛台往柳修筠面上靠近了几分,眼中却流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眼神。
柳修筠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烛火靠近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却叫住了他,轻笑道“进来吧。”
柳修筠犹豫了良久,才下定决心,背着萧俪迈了进去。
进屋之后,那女子引着他来到了一间房内,他躬身塌腰,将萧俪轻轻的安置在床上。
他想要问那女子,这里可有大夫。
一转过身去,发现那女子的目光在他腰臀处打转。
柳修筠心里泛着一阵恶心。
那女子却调笑的说到“小公子腰劲不错啊。”
第19章
这村妇明晃晃的调戏他,柳修筠却敢怒不敢言。
他面上涨红一片,那人却还是盯着他窘迫的面皮,嘴角勾起饶有意味的笑。
柳修筠微微吸气,向边上侧了侧身,露出了身后的萧俪,努力的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我们本是来嵩阳游玩的,下船的时候船上起火,我妻主受了伤”
“船上乱作一团,我们和护卫走散了,马儿把我们带到了此地,希望在娘子这里借宿几日,待到家中护卫寻过来,必有重谢。”
平头百姓之家,怎会有护卫呢,柳修筠故意提起,就是想震慑一下眼前的村妇。
赵桂枝看着这张小嘴开开合合,心中就痒痒。
这腰板,可比她那小寡妇带劲多了。
直到柳修筠提到了护卫,她才晃过神来,她只见过镇上的王大财主,出门才带侍卫啊。
赵桂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这女子虽说受了伤,面色有些苍白,可身上的衣裳是上好的缎子,特别是领口那灰鼠皮子,是北境那边独产,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这男子也漂亮的不像话,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寻常人家那里有这等尤物,八成就是那些官贵人家后院的金丝雀。
床上的女人不是等闲之辈。
她虽然起了色心,但这样的小公子,背后有靠山,她岂敢轻易的招惹。
虽然有些失落,但她瞅着这两人,是不差钱的主。
想通了此节,赵桂枝面上的神色也正经了起来“不妨事,不妨事,小公子住就是了,我家别的没有,这五件大瓦房,还是敞亮的。”
能比她这房子更气派的,在这个庄子上一双手的数得过来。
说到此处,赵桂枝的声音中都带了几分自豪。
那小寡夫可不就是看上了她这大房子,才想跟着她,她心里都有数。
不过,那小寡夫不见聘礼愣是不让她得手,几日愁的她都要卖儿子了。
没成想这财神爷就敲了门,真是老天奶奶都在帮她。
柳修筠余光环视了一圈,只觉得这也就是寻常房子,不懂这女人那股神气劲由何而来,他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语气有些着急“庄子上可有大夫吗?我妻主这伤得找个大夫看看。”
赵桂枝瞅了瞅他身后的萧俪,面露难色,“咱这庄子上倒是有个赤脚医生,不过住在河对岸,前两天下雨涨水,这大晚上的可过不了桥。”
柳修筠目光焦急,思索了片刻,抬手取下了发髻上的月牙钗。
发钗通体是银子锻造的,只是在月亮的两个尖角上各镶嵌了一粒珍珠。
温润的珍珠和银色月牙交相辉映,虽然不是顶顶名贵的材料,可样式别致。
这是萧俪在船上的时候赠他的,当时她言笑晏晏的说‘这种简单而又有格调的簪子,和你清冷的气质是绝配。’
钗子握在手心,柳修筠眸中有些不舍,犹豫了半响,还是递了出去。
赵桂枝眼睛瞬间就睁圆了,快速接了过来,满脸激动地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能不能劳烦您现在跑一趟”柳修筠提着要求。
不是她不去,现下确实过不去河,即便是她冒死淌水过去了,那快六十的老太太也过不来啊。
但握了握手里的银簪,心里又有几分亏的慌。
赵桂枝转了转眼珠,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若是外伤的话,倒是不打紧,庄户人家常有磕碰,家里都备了草药,要不然我让我小儿给你送点,先敷上,等明日天一亮,我就立刻去帮你请大夫。”
柳修筠见那女人的神色,不像是在扯谎,而且他一路走来,确实是一片泥泞,刚下过大雨的模样。
只能妥协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个瘦弱的男孩,提着几个陶罐,就进来了。
柳修筠打量着他,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头也小小的,但是一张小脸倒是白净,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见了他轻轻地笑了,唤他“哥哥,我娘说您妻主受伤了,我把家中的草药都拿来了,您看看有没有中用的。”
他身子瘦瘦的,脸上却有肉,笑起来两个酒窝圆圆的,衬得他甜美可人,让人觉得亲近,这大概就是邻家弟弟的感觉吧。
柳修筠也笑了笑,将目光转向了罐子上面,上前去查看,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赵,大家都叫我三郎,哥哥唤我三郎就好啦。”
三郎将罐子一股脑的堆在桌子上。
柳修筠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陶罐,打开闻了闻,里面都是被研成粉末的药材,一股药味道飘入鼻腔,他对医理一窍不通,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目光转到了三郎脸上,问“这都是什么药啊?”
“哥哥手上这个是黄芪粉,止血消炎是最好不过来,我上次割猪草伤了手,就是用它止血的。”
三郎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把手凑到柳修筠面前:“哥哥你看,是不是全好了,疤痕都很淡呢。”
少年的指腹上大大小小几个疤痕,都愈合了,柳修筠微微点了点头,将这个陶罐拿了出来。
“其他罐子里面的呢,都是做什么的?”
“这个是车前草,炖粥的时候放点比较香。这个是枇杷叶,止咳化痰的,得了风寒用它最好不过了。”少年又拿起一个罐子“这个是牛黄粉,要是被蛇虫鼠蚁咬了,抹一点它,能解毒。”三郎一边说,一边依次打开相应的罐子,让柳修筠查看。
柳修筠眸光一亮,“这个牛黄和黄芪,很对我妻主的症状。”
少年笑嘻嘻的将一个罐子递给了柳修筠,另一个自己抱着,“行,那就用这两个吧,哥哥我来帮你吧”
柳修筠点了点头
他来到床边,少年将烛台移了过来,烛光洒在萧俪面上,猛然瞧见萧俪的样子,便顿住了脚步“哥哥,你妻主长得真好看,我……我在庄子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柳修筠回头瞧见少年脸颊浮起的红晕,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没搭话。
愣愣伸手去解萧俪的衣裳,
少年在边上定定地瞧着,柳修筠察觉到了那探究的目光,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开口将少年支走了
“天晚了,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了。”
少年听着柳修筠的声音有些冷淡,眸中划过一丝不解,还是乖乖应了。他将烛台放在床头,道“那我走了,哥哥有事就叫我,我就睡在隔壁屋,娘吩咐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的。”
柳修筠点了点头,悠长的合门声传来,他才转过身来,继续帮萧俪解衣上药。
女子的身子不像男子那般,需要遮掩着,男子的身子,若被旁人瞧见,名声就毁了。
女子却不同,天热的时候,赤肩漏腿,都是有的。
可不知怎的,那一瞬间,柳修筠一想到萧俪的身子要被其他男子看去,心里就觉得不喜,下意识的就将人给打发了。
现在的自己,越发的在乎萧俪的一点一滴了
柳修筠回忆起了先前在家时,有一回他和爹爹从春宴回来,爹爹问他,‘你的未婚妻主张珍,你感觉如何?’
春宴上的张珍,擎着酒杯,特意来儿郎席上给他敬酒,她长得文质彬彬,又会颂诗,惹得几家儿郎都对他艳羡不已,宴会之上自然也有几个儿郎给她丢了手帕。
他看在眼里,却不入心。
爹爹语重心长‘我儿有这样的胸襟,日后不愁坐不稳正君之位。’
他如今这样,像是个拈酸吃醋的妒夫。不知爹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会不会骂他没有德行。
可是心里的妒忌,不受控制,他愣愣的看向萧俪,她看上去十八九岁了,在富贵人家,这个年纪早就迎了正君了吧。
柳修筠心口酸的厉害。
床上女人眉头轻皱着,显然是难受睡得不踏实。
柳修筠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收了思绪。
绑在伤口上的腰带已经被血浸湿了,柳修筠轻手解开了腰带,狰狞外翻的伤口还在一点点的往外渗血。
还好着血的颜色是鲜红的。
他打开罐子,先将牛黄撒了上去,粉末沾到肉上,女子闷哼一声,疼的厉害。
柳修筠以为萧俪会醒,转了眼珠看向她的眼睛,满眼期待。
可是萧俪合上的眼皮下面,只是眼珠转动了两下,便又没有了动作。
柳修筠垂了垂眸子,掩过了眸中的失落。
将另一个罐子里面的黄芪,也往萧俪的伤处撒了一点,萧俪还是哼唧了两声,就没什么动静了。
忙完了一切,柳修筠盯着床半响,面上微微发红,还是爬上去了。
他扯出一床被子,盖在他们二人身上.
起初他还和萧俪隔了半臂的距离,中间的空隙却一个劲的灌风进来,柳修筠侧脸瞅了瞅萧俪,见他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轻轻的往她身侧挪了挪,直到两人贴到一块.
被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他睡在里侧,边上是萧俪未受伤的那只手。
在船上的时候,每每早上醒来,萧俪都将他搂在臂弯之中。
现在他心里仿佛又一个念头,教唆着他,靠上去。
第20章
官船船上起火,是因为船在嵩阳靠岸,有一批从嵩阳上船转往岭南的流犯,上船之后,集体发起了暴乱导致。
这火足足烧了一刻钟(15分钟),嵩阳的守备军都出动了,一直到亥时末(23点),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林林总总抓了上百人,声势浩大。
杨絮一行人猫在桥洞下面,她们能看着远处举着火把的巡逻的守军,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可疑人员,但他们的藏身之处漆黑一片,没人能看见她们,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她们几人围在一处,中间是昏死过去的姚簧,今晚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这一行人护主不力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萧俪现下也不知如何了,几人都没了主意,纷纷看向杨絮。
奈何杨絮也是个不会算计了,她愤懑的踢了踢昏死过去的姚簧,眼珠转向一向鬼主意多的柳絮,苦着一张脸问“柳絮姐姐,现下咱们怎么办啊,出了这样的乱子,是不是要派个人去回禀丞相大人?”
柳絮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个脑袋,有气无力的吐槽“小姐受伤,回不回禀的,咱们一顿板子是跑不了了,就是不知道,我这条腿,还能保得住吗?”
杨絮摸了摸自己的腿,也垂下了头,屁股往柳絮身侧挪了挪,叹了口气“那这个姚簧怎麽办啊?天一亮她就要醒了,咱还得去寻小姐,她怎么处理?”
柳絮瞅了瞅地上躺着的始作俑者,声音发狠“这厮害的咱们姐妹没法交差,当然不能便宜了她”
她眼珠一转,心中就有了主意,扭头兴奋的对杨絮说:“咱们把他交给官差怎麽样?”
杨絮不明所以
柳絮解释“是她花钱将柳公子赎走的,人也是在他手里弄丢的,咱们就把他捆了,扔到官差面前,官差奶奶现在到处抓流犯,这么个功劳送到嘴边,那还不立刻就把她给收监了”
“那她把小姐供出来咋整啊?”杨絮虽然脑子笨,但还是想到了这一节。
“放心,她不敢说。”
“第一她不知咱们的真实身份,说了官差也不一定信她。”
“第二,你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攀扯丞相府啊。”
“第三嘛,即便是她说了,但是官差一时又抓不到人,官差奶奶难道不想躲清闲吗?手上放着个实打实的犯人不要,在去抓她攀扯的人?”
“要是我是官差奶奶,这么个犯人落在手上,那必然是速速结案,越快越好啊。”
柳絮说完一合掌,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
她扭头看着旁边呆头鹅一般的杨絮,问“有什么问题?”
杨絮一向不如柳絮灵光,这些事情,她一向都是听柳絮的,而且这么些年,柳絮拿主意的事情,从来没出过问题,她自知自己除了这一身牛劲,脑子是真的不好使,自然是柳絮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点点头脑子里转出一个主意“要不咱们先别说了,等先找到小姐,让小姐拿主意吧。”
柳絮看她这呆愣的模样,也不指望她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用手敲了敲她额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这是在找死”
“这个事情必须汇报给家主。”
“这个姚簧她娘,好像是个京官,应该不久就能得到消息,到时候她要是插手这件事情,想把咱们小姐揪出来,或者是报复,就有点麻烦啦。”
柳絮垂了头“反正早晚都得说,这事那里能瞒着啊,说了,小姐没事的话,咱们姐几个护主不力,小姐再给求求情,咱们挨一顿板子,这事还能过去。”
“要是隐瞒不报,桶出了大篓子,那就得掉脑袋了。”
柳絮缩了缩脖子。
杨絮想想也是。
柳絮指了一个人,“石头,你机灵,快马加鞭,回去将此事禀告家主。”
“是”石头应声
剩下的人找来绳子,将人一捆,写了个纸条,上面大略写了此人拐带流犯的事情,然后将人扔到官差搜捕的必经之路上,她们远远的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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