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下来后,一面巨大的晶面显示屏正在不停滚动着什么。
“青囊是《青囊书》!”大屏幕滚动的正是一本残破的医术,传言为华佗所写后被烧毁。此时被姜锦棠所见,她如何能不激动。
眼看屏幕快速滚动,源于现代人的习惯,她手一伸就想将它暂停。不料触摸之后如碰实物,她手再收回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本《青囊书》。
姜锦棠摸着手中书卷爱惜不已,“历史被遗漏的全都在这里被保留了。”
屏幕还在滚动,不多时就多了一副古画,里面画着骷髅与小孩逗趣的场景。
顾彦时下意识道:“《骷髅幻戏图》吗?这个我知道。”
黎洵立马否认,伸手将画拿在手里,“这不是那副。你看,这孩童头部尖小,像不像”
“雯雯!她是雯雯。”姜锦棠倒吸一口凉气。
画面里的小孩头部似鸟儿般小巧,虽然生的粉面可爱,却说不上来的怪异。而一具戴着玉冠的骷髅端坐在椅子上,正抬手逗弄着她。骷髅的一侧有一具木箱,长度略长,不像箱子,倒像棺材,在它之上盘旋着一条蝮蛇,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
孟夏手在发抖,这画一看就有年份,而黎洵的表情也证明了这一定是真迹。
献看着大屏幕,默默地将最新滚动出来的一幅字拿出,里面是瘦金体,游刃劲道,一看就是大家所作。
上写道:靖康二年四月,金军俘徽宗、钦宗和宗室、后妃、部分臣僚,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倡优内侍等数千人北去
献拿不定年份,唤道:“黎洵。”
还来不及从前一副画中走出的黎洵震了震心神,强迫自己往字上看去,越看他越心惊。
“是——宋朝以前的。”
阿挚一路麻木的表情终于龟裂,“有人预言了以后,将他们画了出来?”
孟夏隐隐发抖,“或许,不是预言。”
罗静怡有了可怕的猜想,她望着孟夏。
后者果然闭眼说道:“或许,他们画什么,什么就成真。写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几人快速回头,面前是巨大的山体之间相连的隔膜,隔膜中间有一拇指大小的圆洞发着光。顾彦时第一个眯着眼往这“猫眼”处看去,就瞧见远远地有乌泱泱的人群从长长的神道内走来。
他们有人有兽,相互杀戮,争做进界第一人。
然后他就慌了,问:“怎么办?”
献与阿挚已拿出佩剑,此时只好寄托于黎洵那尚存炸药。
“用炸药把入口炸塌应该就行了。”
黎洵摇头,“只剩一捆了,炸塌不了整个入口。”
阿萝比较乐观,她颠颠喊道:“我们不是化神了吗?应该有神力吧。”
说完后她赶紧运气试图学着顾彦时推飞机的样子将石头移动,瞎鼓捣一会儿后才发现面前的崖壁纹丝未动。
姜锦棠也试着动了一下手部,终于反应过来回界后几人神力已经慢慢消失殆尽。
躁动的交谈下,孟夏却显得异常冷静。
她遥遥望着那些人与兽,冲袁绍华道:“师父,我记得小时你试图炼丹救我,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炼丹?
黎洵不解。他握紧了孟夏的手,恐慌的不行,“孟夏,什么意思?”
孟夏拍怕他的手以示安抚,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杜聿征。
杜聿征知道,得让袁绍华出来了。
颈部以上换成袁绍华后,一声长眠的叹息声终于出口。
他不知道孟夏是怎么猜到的,但孟夏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
“孟夏,我捡到你时,你的身边有一幅画,画上有一口鼎正在熊熊燃烧发出绚丽的光芒。所以,第一次你发病时我便试图这般救你,只是从没有炼出图上那种光芒。”
“你当然炼不出来,因为那容器是我,被炼的是玉符。”
外面的声音已经传至耳畔,孟夏不再犹豫,转身抱了一下黎洵,极轻的声音吐出,“黎洵,你要是忘了我,你就死定了。”
什么?黎洵一时消化不了孟夏的意图,不安让他紧紧抱住孟夏不肯撒手。
“孟夏!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不许!”
一滴眼泪在眼眶内盘旋,眼看就要滑落,孟夏赶忙往上抬眼,生生将它收回。
然后,她决绝地把黎洵推开,将口袋里的玉符从颈部滑下贴近自己的心脏。
整个身体快速变得僵硬,不再是之前遇见烛龙时那般短暂,而是真真正正全部变化。
直到黎洵握不住孟夏的手,献也在惊恐大叫着“满!”
孟夏发出最后一丝声音,“将阴石堵住洞口。”
姜锦棠再也无法承受,哭出声来,原来神道需要阴阳二石相合才能真正地关闭。
玉符很快融化,发出耀眼的光芒,袁绍华眼疾手快将石头往隔膜上的洞口处扔去。
两者相碰的一瞬间,隔膜处发出金属闭合之声,隔膜也变成机甲,整个山体变成了青铜机甲机关,他们下来的天梯正在一级一级消失。
“我们要赶快出去!”顾彦时急的大叫,却发现献与阿挚从脚开始逐渐变成了青铜雕塑。
“我靠!阿挚!”
献不舍地望着地上僵硬得毫无呼吸的孟夏,认命地闭上了眼,“原来这就是复命。”
所有人,都会重回自己的命道。
阿萝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部回来了,躺在地上的黎冬也悠悠转醒。
唯有孟夏,好像醒不过来了。
“洵哥!把孟夏背出去再说。万一出去就活了呢?你忘了上次了。”
黎洵很想说上次是晕倒,这次是没了心脏,但这和剜自己的肉有何分别,于是忍着没说。
眼看天梯已经消失了三级,再不走真的爬不上去了,顾彦时咬咬牙,先把一直哭的姜锦棠推上去了。
阿萝也难受,但勉强也爬上去了。
罗静怡不用管,自己早到了天梯那。
黎冬虽然搞不清状况,还是配合着顾彦时把黎洵往天梯处拉。
三人合力把孟夏的尸体拖到山脉上面时,顾彦时诧异回头,发现袁绍华没有上来。
他赶紧趴下伸出手,“袁师父,我拉你上来。”
袁绍华却摇了摇头,温柔挥手,“这儿很好,我喜欢这儿。顾家小子,回去吧,不要再来。”
天梯已经消失了一半,再不上来真的要来不及了。
顾彦时气的不行,语调拔高不少,“你不上来让我以后怎么跟孟夏交代!说她师父死在被封的神道里?”
说到末了,他的语气带了哀求,“袁师父,别玩了,快上来吧。”
袁绍华刚听到孟夏的名字时还愣了一愣,但很快就释然。
他笑的开怀,“若她能活,告诉她,生个胖小子认我当师爷。”
天梯彻底消失,而千年不冻的泉水也冻成了一团冰疙瘩。
袁绍华和杜聿征,真的再也上不来了。还有献与阿挚,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顾彦时哭了一阵,又振作精神,回头去寻黎洵。
“洵哥,我带你下山。”
寒风阵阵,黎洵将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替孟夏穿上。
她以前不知道冷暖,现在肯也许能知道了,他可不能让她冻着。
想到这,他又轻轻吻住她的面颊,说着,“孟夏,我带你回家。”
第69章 山风
黎家堡位于西安远郊的一处大型建筑群内,这是民国时期黎家老祖盘下来的,堡内最偏僻的一个院子现在给了黎洵。
他单独开了一个小门,这样进出采买都方便许多。
第一个七天到来时,黎洵还满心欢喜地期待孟夏会有变化,毕竟她曾说过“逢七必变”,即使她变成了厉鬼,自己也不会在意。
然而,他守了整整一夜也不见孟夏有何变化,好在惊喜的是她的身体也一直不曾腐烂。
就这样到了第七个七天,从早上起床开始他的眼皮就跳个不停。
他冲到孟夏身边,果然看到她的左手手掌逐渐腐烂,紧紧缠绕的黑链也暗淡不堪。
黎冬带着顾彦时和姜锦棠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已经布满尸斑的孟夏和一直试图替她擦干净的黎洵。
顾彦时不忍,上前攀住他的后背,劝道:“洵哥,你,节,哎!姜锦棠,我说不出口。”
姜锦棠知道。
她没有言语,只默默上前,掏出自己的随身小包,准备将孟夏脸上的尸斑盖住。
她知道孟夏最爱美了,一定不愿让自己的丑态被黎洵瞧见。
黎昭甫带着几个长者过来了。他听黎冬说过,是这女娃子救了他家两个小子,所以他对黎洵这段时间对孟夏的照顾也很是放纵,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人死灯灭,是时候让她入土为安。
原以为需要劝很久黎洵才会放开孟夏,没想到黎洵比他们想的更坚强。
他站起身,替孟夏掖了掖被角,然后对黎昭甫说道:“老祖,孟夏是我的妻子,我要以妻礼将她下葬。”
这就是要大办了,以后谁都会知晓黎洵已经娶过妻,哪个好女郎还愿意嫁一个二婚仔。
他很想拒绝,但看着对方虔诚的眼神,终究是不忍,默默应道:“好”。
葬礼很快到来,黎昭甫按照最适宜安葬的日期挑了个最近的日子。没办法,都要臭了,实在放不住。
来的人不多,罗静怡算一个。当然还有阿萝,不过她本来就在黎家堡,也算半个黎家人。
道士做法时需夫君对着棺内长拜。黎洵一下一下叩首叩得认真,额间有血丝渗出,他毫无所觉,仍然叩着。
听说棺内长眠的是一位道家传人,道士表示了尊重但还是给钉棺处贴上了几张符。
据说这人死了四十九天才烂,他可得以防万一。
黎洵却不肯,直言她不是妖鬼,无需如此。
道士无法,只好揭下。
棺材异常得重,八个大汉抬起来都有够吃力。
一人悄悄说:“跟举着鼎似的。”
另一人也赞同,却不敢说。什么女子的身体会这么重,这太过邪门,他不敢胡说,生怕夜里被勾了魂。
棺材入土时,孟夏脖子上的鸟哨跟着晃动,已经氧化的绳子瞬间断裂,鸟哨便咕噜噜滚到孟夏身上。
鸟嘴里有细细的尘沙掉落,洒在孟夏的胸间。
四年后的三月,正是风和日丽。黎冬,黎洵和顾彦时三人却在某个陵寝上准备下锅。
不过这次队伍庞大,一旁的总指挥正是罗静怡。
她走过来,看着已经挂断电话的顾彦时,莞尔一笑,“是锦棠吧?又和她报备呢?”
顾彦时嘴硬道:“什么报备,我是怕她偷吃,你不知道怀孕的人可嘴馋了,什么都想吃。我不让,就偷溜上街吃完再回来。”
罗静怡摇头,她不知道?她孩子都上大学了。算了,不跟愣头青计较。
她又望向黎洵,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黎洵做了个可以开始的手势。
机器慢慢下降,每下半米就将挖出的封土往上回收。
顾彦时感慨,“还是现在好啊,下锅都是高科技的了。”
“当然,不与时俱进怎么行。”
高科技打洞自然不一样,避开机关的同时还不会塌方。黎冬正暗道无他们用武之地了,不料本板上钉钉的事却出了茬子。
“头,碰到东西了。”有队员慌慌张张跑过来,正是之前认识的何队长。
何队长回去后充气般长胖了,此时敦敦跑来,脖颈处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若是换了别的场合,顾彦时定要调笑一番,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只想跟着几位大佬快速跑到监视器前查看洞内情况。
机器前面是黑黑的金属物质,看着还有些纹路。
顾彦时奇道:“还没到冢里就有明器了?我去!这冢被盗过了!”
罗静怡摇头,“不对,我们收到的线报这里是从未被人发现过的。”
黎冬也点头,“看四周环境也不像被破坏过。”
若有陈年盗洞,新长出来的土质和别处会不一般,黎冬刚刚就绕了一圈,没有发现这种迹象。
顾彦时看向停滞不前的机器,“那就是这墓主人下葬方式与人不同。”
黎洵没有去瞎猜,而是拿出自己的铲子说道:“让你的机器后退吧,我下去看看。”
四方盗洞露出来后,黎洵猫腰直入。
机器只下潜了两米,黎洵没爬一会儿就到了,手电往前照射后的一瞬,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青铜方鼎,与他们四年前所见一般。
他拿着手电仔细端详,想看看会不会是自己太过沉湎过去看错了。
这时鼎内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惊的他不自觉头向后仰,同时手摸上了腰侧,那里别着沈谙的枪。
就在他试探地准备拔枪之际,有什么精准地击碎自己的手电,同时一个温暖的物体缠上自己的后背,紧接着是一股冰凉直逼自己的囟门。
他知道,那不是刀就是匕首,总之是某种管制刀具。
趁着对方以为钳制住自己的功夫,他猛然低头,同时将身后之人用力往前摔去。
软软的身子撞上硬邦邦的大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顾彦时在上面听得真切,急地探出脑袋往洞里伸。
“洵哥,里面有什么?你快说句话。”
面前被撞的人终于抬起了头。
她想,自己的背一定青了,可怜这刚长出来的滑嫩肌肤,她还来不及宝贝呢。
于是,她气鼓鼓地骂道:“黎洵,你就不能轻点。”
要说失而复得是人间最宝贵的词语黎洵一定不会反对,此刻他的心终于像在大海航行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港湾停靠。
他一把抱住她,闻了又闻。是孟夏,她回来了。
就在顾彦时探头探脑脖子都要拉长的时候,一团黑色的物体向着他的方向移动。
这是什么?他诧异看去,直到黑色逼近。
“啊!”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团黑发,吓得往后一跌,然后连滚带爬躲到了黎冬身后。
“二伯,快,粽子!”
孟夏钻出了黑暗,叉腰翻白眼一气儿呵成,“粽你个大头鬼啊。”
顾彦时这才发现那是一名少女,瓷白的肌肤在阳光底下泛着莹润的光。再细看,这是孟夏,或者说,是少女时期的孟夏。
他来不及指责孟夏给了他一个惊吓,第一反应则是对着她身后的黎洵说道:“洵哥,你要老牛吃嫩草了。”
黎洵目光始终不离孟夏,嘴上却笑骂着顾彦时,“去你的。”
清冷,孟夏不自觉缩起了脖子。
她朝罗静怡颔首,“你好啊,罗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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