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娇娇。”
谢娇娇又问:“爸,里面的是阿梅?”
江妄愣了一下,语气有些戚然,“是她。”
“野小子都和你说了,阿梅本来好好的,出去了一趟,满身血的回来,治好伤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一直这样对人充满敌意?”
江妄摇摇头,“不是。”
“家里人,阿梅还有点印象,就是有点疯傻,但性子是温顺的。
就是对待陌生人,她像是失控的野兽,总想扑上去抓啊挠啊。
也是这样,我们没办法,才把她关进屋子。”
“在家也不放出来?就这么关着”谢娇娇惊了。
“关着,放出来,她会跑出去,逮着人就打。”江妄叹口气,满脸通心。
这是他闺女,但凡有丁点可能,他怎么忍心看她这样?
“那阿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模样?”
“不知道,野小子从来不提。”
“我们问了,他也不说。”
“好了,不说这些了。”江妄把话题转移开,“娇娇,这是刚睡醒,准备回去?”
“嗯。”谢娇娇解释道,“离开前想跟爸说一声,但是没找到人,听见这边有声音,便走过来看看。”
“我在你爷爷那屋,给他讲故事。你爷爷自从腿断了,就喜欢这口。”
江妄指了指不远处那间屋子,“就那,以后可以去那里找我,我八成都在里。”
“我知道了爸。”
“不是要回知青点?爸送送你。”
谢娇娇点头应允,只是离开前却深深看了一眼恢复安静的屋子。
回到知青点,谢娇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江梅的事。
下工喇叭声响起,她恍若未觉。
江野端着晚饭敲门,谢娇娇也是木然的开门。
一进屋,江野便发现谢娇娇的不对劲。
“怎么啦?看着没精气神?”他手贴在谢娇娇额头,“不烫,没发烧。”
谢娇娇忽的开口,“阿野,阿梅怎么出事的?”
江野额角青筋抽动了下,周身温和的气息有一瞬的暴虐。
“娇娇,今天见到她了?”
怪不得,他从厨房装完饭,爹就叫住他,说有事找,但那会儿他急着给娇娇送饭,就没停。
如今想来,爹应该是要说这个。
“嗯。”
江野揉揉谢娇娇脑袋,“吓到了?”
谢娇娇点头又摇头,“开始是,后面我心疼她。”
江野动作一顿,喉咙有些干涩。
娇娇,她不怕,也不嫌弃,她心疼阿梅。
江野突然抱住谢娇娇,“娇娇,你真好。”
遇见你,大抵是我这悲惨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你弄疼我了。”谢娇娇抱怨。
“对不起。”江野松开谢娇娇,像犯错的狼狗,有些无措,就只是呆呆的看着主人。
“快点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对症才能下药,阿梅的病不能一直拖着,得想办法去治。”
她还那么小,怎么能一辈子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
江野沉默片刻,“娇娇,先吃饭。”
“你快点说,饭一会儿吃。”
“吃完饭再说。”江野坚持。
谢娇娇生气了,别过脸不看江野。
“娇娇,事情复杂,说的时间久,吃完饭才有力气听。”
谢娇娇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那你喂我。”
“好。”
因为心里想着事,谢娇娇吃的很快,五分钟就吃完饭了。
“可以说了吧?”
江野用帕子给谢娇娇擦擦嘴,“不急。”
“怎么不急?很急。”谢娇娇鼓着脸,不赞同道。
“先换药。”
“你的伤更急,更重要。”
膨胀的气球,被戳破一个洞,不自觉瘪了下来。
“那,你快点。”谢娇娇改口。
谢娇娇皱着眉,苦着脸,把药上完。
上完药第一时间,她便迫不及待开口督促,“阿野,饭也吃了,药也上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第138章 阿野,我在!
“我家成分不好,前两年又乱,阿梅被欺负,头磕在石头上,后面伤好了,人却疯了。”
谢娇娇愣了片刻。
她都做好江野长篇大论的打算,却没曾想就这么简单一句。
不过,这不是重点。
“后面呢?”
江野垂下脑袋,黑眸爬上丝丝猩红,嗓子莫名发涩。
“没了。”
“病呢?医生怎么说?”谢娇娇声量不自觉拔高。
“林叔说,伤到脑子,他治不了。”
“那县医院呢?”
“没去。”江野攥紧的拳头,无力松开,“穷,没钱。”
谢娇娇噎住。
在谢娇娇眼中,江野是高大的、流氓的、令人惧怕的,即便她也不知道大伙为什么怕他,明明他一点也不凶。
但唯独不是脆弱的。
现在的他,塌着笔挺的背,低着头,周身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悲伤气息,像是被抛弃在路人,无人可怜的大野狗。
一句“去借钱看病啊”,谢娇娇卡在喉咙里。
忽的,她抱住江野,往常娇俏的嗓音,尽是温柔。
“阿野,我在。”
高大的身躯猛的一颤。
江野自嘲开口,“娇娇,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借钱看病?”
谢娇娇心兀的一揪,没反应过来时,就已开口。
“阿野,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有钱了,一定能治好阿梅。”
“都过去了?”江野咀嚼着这四字。
眼睛有些发酸。
江野永远记着江梅出事那一天。
天是晴,风是柔和,唯独骨血是冷,冷的发颤。
江梅倒在地上,满脸都是浓稠的血迹,一动不动,像是没了。
江野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抱起江梅,又怎么火急火燎去求医,只是清楚记得那刺眼的红。
像是最毒的日头,刺的眼生疼,就跟瞎了一般。
将人送到林叔那,听到林叔开口说暂时没事后,江野浑浑噩噩的脑子,才有了几分清醒。
江野转身离开江林家,随手捡起路边两根手指粗的木棍,去替江梅报仇。
他板着一张脸,浑身气息降至冰点,宛如地狱走出的杀神,勾魂夺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赶去的晚,江野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像是疯子,一路问,一路打,从大伙七嘴八舌的口中,拼凑出真相。
村里小孩辱骂江竹是病秧子,活不长,江梅听了气不过,上去跟人理论,一来二去,不知谁先动的手,就打了起来。
别看江梅是女孩子,但她性格豪爽,从小就嚷嚷着当女大王,大点就缠着爷爷教她武艺。
所以,即便人多势众,她依旧以绝对优势把咒江竹早死的孩子,打趴下,嗷嗷叫唤。
可,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江梅纵使武艺不错,如何能和几个成年男人相比?
慌乱中,不知谁推了一把,亦或是谁踹了一脚,江梅被推倒在地,头正好磕到路边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上。
顷刻间,脑袋犹如被扯破了个口子,血流不止。
知道真相,江野红了眼。
八岁!
那一年,江梅才八岁啊!
江野提着手上的木棍,冲到地里,与那些欺负过他家阿梅的人,不要命的扭打在一起。
纤细的木棍断了。
就用拳头,一拳一拳不要命的干。
那道从额角划过下眼睑,差点戳瞎眼睛的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也是这一下,反抗的几人,被吓傻了。
横的怕不要命的。
江野便是那不要命的。
若不是江涛带着江大刀赶来的快,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想。
江野走了。
第二天,像个没事人,继续上工干活,晚上却守在江梅身边,像个石膏。
江梅昏迷了三天三夜,他便不眠不休了多久。
江梅醒的时候,精神便不太正常。
江野第一时间带她去了县里医院。
医生说,他们治不了,得去更大的医院。
不过,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
脑袋上的病,不好治。
而且,得花很多钱。
医生劝江野与其治病欠一屁股债,不如卖给老光棍当媳妇,换点彩礼钱。
江野毫无疑问揍了那医生一顿,也引来他狂怒的臭骂。
“乡巴佬,你打我有什么用?”
“呸,有本事掏出一千块去京市、泸市治病。”
一千块!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对江野都是个天文数字。
江家村整个村,凑一起都凑不出一百块。
更别提,村里几乎没有一家愿意挨上他们“一窝臭老鼠”。
那一刻,无力感,席卷江野四肢五骸。
江野不知道自己如何挺过那段最黑暗的时期,他只知道,他想拉所有人去下地狱。
“过去了。”
这句是陈述句!
江野把眼底的泪花憋回去,同时也把一身脆弱收敛起来。
他抬头,眉目柔和,语气郑重的像是在宣誓,“娇娇,我们会治好阿梅的,一定。”
是对谢娇娇的保证,更是江野心底的誓言。
谢娇娇:“那是当然,这家医院不行,就下家,总有一家可以。就是走遍全国,我也要把阿梅治好。”
“嗯!”
忽的,谢娇娇踢了江野小腿肚,“去把抽屉拉开,拿出纸笔,我要写信。”
“写信?”江野眼神停留在谢娇娇包扎的指尖上,眼底明晃晃写着“不赞同”三字。
“不是我写,我念你写。”谢娇娇聪明的眨眨眼,“我又不傻。”
“呵呵。”
江野低声笑笑,语气纵容,“嗯,不傻。”
谢娇娇觉得怪怪的,嗔了一眼江野,催促着,“你快点。”
“写什么?”
拿出纸笔,江野坐在桌前凳子上,偏头问着谢娇娇。
“妈妈,我是娇娇。
……
妈,你记得快点,十万火急。”
“没了?”
谢娇娇想想,“暂时没了。”
“有的话,想起来再写。”
寄一封信五毛钱,在一年才挣两三块的村里,算是一笔巨款,但对从小宠着长的谢娇娇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江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丝毫不觉得谢娇娇败家,而是理应如此。
娶媳妇,不是叫媳妇跟着自己受苦,而是过好日子。
没钱?
真爷们是会想法子挣钱,而非怨怪媳妇不懂事,花钱大手大脚。
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骂骂咧咧,把一切错都推给媳妇。
而他江野,是真爷们!
第139章 忍你妈个屁!
第二天早上,睡得早的谢娇娇,听见喇叭声那刻,便一股脑起来。
上了一天药,手已经不怎么疼了。
她洗漱一番,走出来,便看到了知青点门口站着的江野。
“阿野。”谢娇娇小跑过去。
同时,江野迈着大步朝谢娇娇走过来,“慢点,小心摔着。”
谢娇娇瞪他,“我哪有那么笨?”
“不笨。”江野拐着弯道,“我怕石头不长眼,故意绊我家娇娇。”
感觉哪有点怪?
又琢磨不出来。
“过来,我帮你洗漱。”江野把谢娇娇带到一旁。
那里,江竹挠挠头,冲谢娇娇笑笑,乖巧的喊了声,“大嫂”。
他身边放着一盆清水,手里端着个碗,应该是粥。
谢娇娇心里暖暖的,“我洗过了。”
江野蹙眉,拿起谢娇娇的手察看,“手疼吗?”
“不疼了。”谢娇娇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自己上的药,自己包的,厉害吧?”
江野盯着打结处的湿润,像是想到谢娇娇一手拽着纱布一端,一嘴咬着纱布另一端,费力包扎的可爱模样。
眉眼不自觉弯下来。
“很棒。”江野点头,“但是这点小事,尽管使唤你男人,不用自己动手。”
“瞎说什么。”
什么你男人?
多羞人?!
谢娇娇只想找个地缝缩进去,白嫩的小脸,仿佛涂上一抹粉色腮红,很是诱人。
她偷瞄一下周围,见没什么人在这边,暗自松了口气。
却不忘用眼刀子戳江野两眼,“在外面不要胡说八道。”
“好,我听媳妇的。”
更不对味了。
“叫我名字。”
“都听我家娇娇的。”
还是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时,江竹走了过来,打断这怪怪的谈话。
“大嫂,早饭。”
“鸡蛋羹?”
“妈,做的?”谢娇娇眼睛陡然亮起来。
江野妈妈虽然精神不太稳定,但是厨艺真的很棒。
吃了一次,就想吃第二次。
这也是,江野次次喊谢娇娇去家里吃饭,谢娇娇不曾拒绝的根本原因。
江竹刚想说不是,却感觉周身温度降了几度。
他偏头,只见江野眸中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
江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江野从他手里拿过碗筷,一勺一勺喂给谢娇娇吃。
“好吃吗?”江野内心紧张的不行,面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
谢娇娇尝了尝,“鸡蛋有点老。”
“下回我注意点。”
“我”而非“叫娘”。
明显的漏洞,神经大条的谢娇娇却没察觉到什么。
三分钟后,吃完鸡蛋羹的谢娇娇和江野离去,江竹则是把盆里的水泼了,带着干净的碗筷回家。
昨个,听江野说,今天是村子里统一去县城的时间,谢娇娇还以为人很多。
但是真正去了,见到了,也没多少人。
就三、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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