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淬毒(12)
“当啷!”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
沈知梨被阴影笼罩,颤着睫毛抖掉泥水,睁开眼,挡在面前的少年没让她靠边站,反倒是把敌人逼退,一双鞋靴在眼前踩过泥浆向前走去。
吴贤心里一抖,“又、又是你!”
鹤承渊把玩刀,“是我。”
阿林挺起胸口,“我们、我们可是有五个人!”
气虚腿软,边说边退。
“嗯。多五条命而已。”鹤承渊全然不把他们放眼里,语气轻松,刀光晃着他白皙的手指,仿佛下一秒该沾点艳色了。
吴贤额间密布冷汗,出鞘的剑挡在身前,“夺首可有规矩!不可伤人性命!也不可废、废……”
鹤承渊神态倦淡,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笑意不减反加,“他们的规矩关我什么事?”
“我有我的规矩。”
吴贤一口咬在打结的舌头上,“你你你……”
“阿林!上!我们五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抢了那美人身上的红带。”
阿林目光锁住沈知梨,抬步朝她冲去,才走两步,一阵飙风刮向脊骨,后背嗖一下拔凉,鞋靴踩入泥水。再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架了一把刀,鹤承渊站在他侧方,反手握刀抵住他的脖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轻而易举扼住他的小命。
瞎眼的少年不多言一句,挂着淡淡的笑,信步闲庭自顾自往前走,阿林在他威胁的刀下只得随他的步伐退后,否则将脑袋落地。
其他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吴贤寻求下一步指使。
吴贤胳膊对他的恐惧还没褪下,泛起酸痛,转头拔腿就跑,踏泥脚步颇为慌乱。
随后,就听身后一声轻笑。
少年迅速飞刀而去,一掌将阿林打向树干,飞旋的刀像在逗狗,不要性命,却要他破胆,刀追上吴贤,刀刃似鸟盘旋,在他眼前晃过,再前一步,这个林子里要出现下一个瞎子了。
刀转了一圈,回到鹤承渊手里。
吴贤顿时僵硬在原地,头皮发麻。
“咚!!!”
一只手摁住他的后脑,往前一压,他整张脸狗吃屎埋进泥巴。
剩下几名弟子,瞄到沈知梨,以她的命威胁鹤承渊放人的想法才冒出来,就被凉飕飕的一句话打断。
“你可以试试,是她先死,还是你们先死。”
那几名弟子脚像打了钉子,一动不动,只能不安吞咽,目睹瞎子蹲在地上摁着他们老大的头。
鹤承渊刀在吴贤脸侧搅动泥浆,泥浆一浪又一浪拍打他的脸,“放你一命又一命,我这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啊。”
吴贤抓住他的手,抖得不成样,摁在泥巴里的脸吐出泥泡。
鹤承渊松力,闷在脏泥里差点窒息的吴贤忙抬头,才抬一半后脑撞到一只并没离开的手。
他阴恻恻说:“想起来?”
刀尖抵住后颈一凉,身后的人不急不躁缓缓说:“泥巴是什么味道。”
吴贤抓紧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哆嗦着松开。
鹤承渊:“尝到味了吗?”
“吃啊,怎么不吃。”
吴贤被逼无奈,埋下头啃泥,“咕咚咕咚”艰难咽下去,连吃几口,鹤承渊还没打算放过他。
阿林低声道:“你、你这样就不怕,我们告……”
“你的意思是要我封嘴。”鹤承渊竖起刀来,打抱不平的声音咽下,他继续对吴贤道:“你吃饱了吗,我可看不见,吃饱了你要吭声。”
“饱、饱了。”
“好吃吗?”
“好、好吃。”
“斗场里你给了我一袋钱,让我往死里打你。”鹤承渊笑眯眯道:“你看你把钱给我了,我事还没办完……”
“我有钱!我有钱!我、我买我的命!”
“那可就是双倍了。”
“双倍!我有!我有!”
鹤承渊松开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微皱的衣裳,吴贤连滚带爬把几个弟子身上的银子收刮干净给他奉上。
吴贤:“刚、刚好……”
“嗯。”
他们逃得飞快,头也不敢回,吴贤更是满肚子的泥巴水,在胃里晃荡,边跑边吐。
林子归于平静,鹤承渊勾着钱袋路过蜷缩在地的沈知梨。
“走。”
沈知梨闷哼一声,勉强挣扎,过了会儿又安静下来。
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回头,在她面前蹲下,“你也喜欢玩泥巴?”
快痛死的沈知梨:“……”
你才玩泥巴。
鹤承渊这个疯子似乎故意气死她的,抓起一团泥,沈知梨蹙紧眉头,以为他要摁她脸上。
哪知,大魔头蹲在她面前开始捏泥人。
沈知梨:“???”
对他出手相助痛哭流涕的感动,瞬间刹车,满脸疑惑盯着认真玩泥巴的人。
他有病?
她快痛死了,倒是扶一把啊?
在她眼前玩泥巴,是气她玩不了泥巴吗?!
鹤承渊捏了个极丑的泥人,黏黏糊糊,软趴趴,又肥又肿非说是她。
沈知梨:“……”
鹤承渊:“满意没?能起来走了吗?”
“???”
他莫名其妙把手上的泥往衣服上擦去,干净的衣服弄得东脏一块西脏一块,随后又安静“看着”她。
不明所以的沈知梨:“???”
她缓了一会儿,终于提起一口气,虚声道:“我快痛死了,动不了,没力气陪你玩泥巴,你一边捏泥人去。”
鹤承渊短暂怔了下,结实的臂膀一把将人从泥水里捞起来,抱着往前去找庇护所。
“我以为你怕身上脏,不好意思出来呢。”
窝在他怀里的沈知梨:“……”
脑回路新奇的怪魔头。
她道:“喂……把棍子带上。”
……
瀑布山洞,沈知梨靠在一边,鹤承渊则在观察周围环境。
要死不活的沈知梨,还是忍不住说:“你捏的泥人太丑了,等眼睛好了好好看看我,捏得丑死了。”
“我按印象里捏的。”鹤承渊答得自然。
关注疼痛的沈知梨,没察觉出这话的怪处。
“你如何找到的我?”
“你的血,吸引我。”
“……”
行吧……糟糕的伤口有点用。
鹤承渊抬手触碰瀑布挡住的山洞,她的血招邪祟,猎林里有什么暂且不知,水流能勉强阻挡她的血味,这地方还算安全。
“这么拼做什么?”
他在指她夺来的红带。
沈知梨后脑抵住石壁,侧头望向他,“鹤承渊。”
“嗯?”
“成为仙首吧,你可以做到的。”她拆去脖颈上弄脏的红带,攥在手心。
鹤承渊在黑暗中回过身,银瀑在他身后急促倾泻,水声乱耳,偏偏将话听的清晰。
“你将我带入药谷,是想让我走向正道。”
“何为正道?”
这问题忽然问倒了沈知梨,他为她打走的正是那些口口声声自称正道的人。
“修魔便是毁天灭地,便是违背世俗,所以你要我藏起我自身所带的魔气,去修仙道。”
沈知梨默然,“大局无法改变,在他们眼里,魔罪该万死,如今的你有选择,成为万人之上的人……”
“我一样可以……”
她打断道:“你不可以。我并非阻止你修魔,而是想多给你一道选择,一条成为万人之上好走的路,享受他们对你的尊敬,对你的敬仰,对你的崇拜,没有恶语相向,没有诅咒成篇,没有在千万年后对你的指责、诋毁、与唾骂。”
“你该立于山端靠近无垠天际,而非无人之地的烂泥。”
“没有人能将你踩在脚下,你有能力往上走。”
鹤承渊沉默不语面向她。
身后的瀑布冲下,剧烈撞击潭水,击碎再融合,掀起永不止的波澜,层层的浪花。
他向她靠近,抽走她手里的红带,回到瀑布边冲洗,干净后将它系在腰侧。
“你满身泥浆,不找个地方清洗吗?”
沈知梨捂着腰腹,摸了下身上与头顶的泥浆,嫌弃皱眉,“是该洗洗。”
鹤承渊闻言短暂呆滞,仿佛在思考,没过太久,他说:“你把头扭过去。”
沈知梨:“???”
她照做,随后鹤承渊转过身开始宽衣解带。
偷偷睁只眼瞄过去的沈知梨,“???”
大魔头干嘛呢!
她提心吊胆偷看他,衣裳一件件褪下,只剩一条裤子完好系在精瘦的腰上,他的背部宽阔厚实,好久没看他的……身体了,还是那样……咳咳……好看。
瞄着瞄着,她大胆欣赏起来。
鹤承渊脱下里衣,赤身套回脏兮兮的外袍,手突然一顿,感受到背后炽热打量的目光,“沈大小姐,改改你偷窥的坏毛病。”
沈知梨被揭穿,视线繁忙四处乱晃,清了清嗓子,“我,那个……我们,对吧……”
她越回忆脸越烫,“什么没看过……”
“你的身子,我还是……还是……很喜欢的。”
鹤承渊理好衣裳,“我没问你喜不喜欢。”
“啊?啊……没,没问吗?”沈知梨嘴角抽搐尴尬一笑,“我……我以为你问呢。”
“……”鹤承渊将里衣搭在干净的石壁上,大步向她走去,弯腰把人抱起来到潭岸边,带着人一起淌入水中,他找了位置将人放下,靠着礁石不易滑落。
沈知梨缩着身子,想起他对吴贤残暴的样,生怕这人怒了,把她摁水里淹死当水鬼,到时候她可咋办,真成臃肿泡发的浮尸了……
死状还没脑补完,一只手覆上她的脑袋,她一个哆嗦,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的五指扯开她发上的泥巴。
大魔头……在给她洗头???!!!
第48章 淬毒(13)加更合一
洗刷泥味,腰侧的血逐渐溢出……
鹤承渊帮她将头发一块块的泥清理完后,没多久起身回到洞里,沈知梨一身白衣洗不净的泥印,轻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凸显身段,肌肤若隐若现,还好鹤承渊现在眼盲,不然他两真是要扯平了。
水滴哗啦啦从裙摆滴下,她回到洞里,发现鹤承渊一身湿漉漉靠在一侧睡去,旁边的石壁上挂着干净的白衫。
还以为他是特意留下干衣来换,结果就挂这了?
他不穿?她的目光在衣裳与他之间瞟动,短暂犹豫后,蹑手蹑脚偷摸凑过去,蹲在他身边,两人湿漉的寒气相撞,眼睛往下一扫,准确无误瞧见他微敞领子里随呼吸平缓起伏的胸膛,她瞳仁微扩,安静盯着看了半天,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调节自己的呼吸,憋了口气与他起伏相同。
鹤承渊:“……”
忽然,一只手夹住他的领口。
“……”
藏在光绸下的眼悄无声息动了下。
领口的手并没有作恶,反倒把敞开之处掩上。
甚至嘀咕一声:“别着凉了。”
“……”
一身湿衣似乎也不差这点。
沈知梨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他歪头沉睡没有动静,湿发挡住侧颜,还没安分的手指再次躁动……探去勾走他的发,暴露他干净的面容与扯出粗筋的颈部,神秘的黑绸架在鼻梁,她轻手轻脚不惊动他,为他取下打湿后不适贴着的黑绸。
动这么多次,这人都没反应,真睡死了?
她又看回那件白衫,殊不知起身时发尾的水甩了一滴在他额间,顺着他的脸颊挠痒似的溜下。
取走白衫背对他而站,手搭在腰际,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眼闷头深睡的人,才开始放心褪衣。
腰侧的血迹与水相融,晕染而开。
鲜红的血失去阻碍,放肆沿着盈盈可握凹凸有致的腰侧滑下,再到腿部……滴到地上。
血味蔓延,她捂住伤口霎时血盛满手心,从指缝渗出。
鹤承渊眉头凝住,不由将头又别开些。
沈知梨倒吸一口气,转头再次看向鹤承渊,他睡死过去,没什么异动,想必是这几日宋安扰得他难以入眠,这才如此困倦。
鹤承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过长,于是她扯下衣摆之处,在腰上绕了几圈简单包扎,再套上干燥的衣衫。
她回到他身边,手在他眼前晃了下试探他,仍然没有动静,一点点抽出他握在手心里的双刃刀,银锋凛冽,邪魅的双刃刀映着她的面容,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刀……这么好夺???
心里恶作剧一把,她抱着宽大的衣摆,蹲在他敞开散坐的腿。间,撸起袖子,白如玉脂的胳膊露出在外,刀架上他的脖子。
还睡?!
刀都架脖子了还睡!
这几日是有多困?
她收走刀,挪到一边,开始割木牌,OO@@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就在木牌断裂成两半,松口气的刹那,身后幽幽飘来一句。
“割完了?”
沈知梨浑身一抖,猛地转头,少年动作未变,唯有那双黑眸与她四目相对。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割了一半牌子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吱声。”
“出声了,不就打扰你了。”
沈知梨:“……”
鹤承渊:“牌子断了可就没资格了。”
沈知梨十分满意这个结果,“没有最好,现在我可以离开了。”
他眼尾上挑,低笑一声,破了她欲离开的幻想,“你失去的只是资格。”
“什么意思?”
“断牌意味着你失去夺首的机会,同时你手里拥有的红带会暴露位置。”
沈知梨神情凝重,“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鹤承渊食指挑起他腰侧绑着的红带。
红带易主,也就是说与她不再相干,所以位置也不会暴露……他们也不会陷入危险。
她这一激动,腰侧无法凝固的伤口扯了下,眉头骤然蹙起,捂着伤,“该不会……要一直待在这里,等到几百号人赢到最后十一人……?”
“不然?”
沈知梨腿脚一软扑腾跌坐在地,欲哭无泪,“要等到猴年马月啊,我岂不是血尽而亡成具干尸?”
鹤承渊目光扫向她的腰间,血再次浮现,“什么都不会,除了误事就是添乱,你确实该在这待着。”
说罢,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夺走她手里的刀,转身离开瀑布,“在水边,不至于成具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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