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原的腿伤还没有全好,平时也不许出屋,拄着拐正探窗往外看。
闪神功夫,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凤栖原吓得刚想喊,却被那人及时捂嘴,又听到来者低声道:“太子莫怕,是我,小萤!”
凤栖原看到那张跟自己肖似的脸,顿时惊喜:“原来是你,怎的平白吓我?”
小萤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戏本子:“这是我闲时写的,正好送来与你打发时间。”
凤栖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人这般投缘过。
母后是绝不会让他摆弄戏本子,小萤居然敢背着母后送给他,自是感动都来不及。
于是他喜不自胜想要打开戏本看。可是小萤却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问他:“……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出宫看看?”
凤栖原先是眼睛一亮,不一会目光暗沉下来:“我就算被父皇废了,也是皇子,这里就是我的家,父皇母后不准,我哪都去不了?”
小萤知道,他心里还当那蛇蝎皇后是亲生母亲,自己此时说出他身世秘密,只怕阿兄一时接受不了,反而坏事。
所以她只是诱惑贪玩的孩子般小声道:“我倒是有个机会,带你出宫见见世面,你玩够了,再回来就是。保证别人都发现不了。”
“真的?”这下凤栖原彻底心动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囚在宫里最冷僻的地方,连屋子都出去不得。听母后的意思,在他腿伤没有痊愈前,哪里都去不了。
可若小萤能带他出去玩玩,再趁母后发现前回来,那再好不过。至于小萤这般是否居心不良,全不在凤栖原的单纯考量内——她可是母后亲自找来的替身,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小萤附耳过来与他说时,他便频频点头,听得两眼放光。
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孩子,偶尔遇到这等跳脱常规的机会,如何能抵抗得了?
可当小萤附耳低语,细说着自己的打算时,那胆大的主意却让凤栖原听得心惊肉跳,连连摆手:“啊,这样啊!还……还是不了,若母后知道,非扒了孤的皮!”
小萤微微一笑,也不再劝服,只是绕到了凤栖原的身后,突然抬手,将凤栖原敲晕。
她方才跟阿兄说话的功夫,打量了屋内家私摆设,那床下是藏人的好去处。
当她刚将阿兄藏好,屋门就打开了,一个侍卫神色严峻走进来:“殿下,此处不安全,您需要马上搬离。”
显然他拿了闫小萤做太子,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换了人。
闫小萤隐在帷幔之后,侧脸而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件斗蓬,穿戴好,掩上兜帽便拄着拐杖,跟着侍卫出去了。
许是怕方才的烟气引来旁人,这一院子的人连东西都没收,就前后夹着“太子”急急而去。
他们要去的是另一处荒僻宫殿,虽然沿着外宫墙前行,却正好经过一道沟渠,这道沟渠直通宫湖……
那前后侍卫只顾着查看周围有
没有人,并未太防范一瘸一拐的弱鸡太子。
以至于太子突然甩开搀扶的人跳入河渠时,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待回神时,那太子居然顺着河渠钻过宫墙入了宫湖之中,若鲤鱼入水,翻动了几许水花,再无痕迹……
那天一连串的意外,惊得汤皇后起身时都微微打晃,恨不得手撕了那禀报的侍卫长。
“太子又不是鱼,什么叫了无踪迹,他就算淹死了也得有个尸身漂浮啊!”
第24章
侍卫慌忙回禀:“真的是了无痕迹,卑职派了两个熟识水性的下河渠去找,全无太子踪迹,后来又派人去了宫湖,也不见有人游水……若是太子遇难……大约得等些时间才能漂浮上来……”
汤皇后被他这话气得哽住,只抓起手边茶盏,狠狠砸向侍卫:“等太子的尸身漂浮,你们的坟头也该长草了!去!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长被砸到额头也不敢躲,只能忍疼继续禀报:“只是……只是卑职派人下湖查看,发现湖下阻隔的铁栅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只怕太子……只怕太子已经从荒殿游回内宫了!”
什么!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铁栅栏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跟凤栖原里应外合?
她强作镇定,命侍卫扩大搜索,在内宫的湖中秘密搜查。
待侍卫走后,皇后还是心绪难平,在厅堂里彷徨踱步。
凤栖原跟陛下一起在西海行宫住过,倒是会水。可他因为年幼时曾经受了大皇子的惊吓,差点溺毙,并不喜欢戏水一类。
这种一言不发突然跳入河渠的癫狂,压根就不是凤栖原的做派啊!
这般乖张行事,倒像……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家妹!
想到这,汤皇后猛然瞪大了眼,对宋媪高声道:“走,去储文殿!”
等到了储文殿,偷懒打盹的侍卫醒神,慌忙迎过来,却说太子还没起床。
而那鉴湖死丫头居然也睡得睡意深沉,怎么叫也不起来,最后还是宋媪用茶水泼醒的。
皇后现在心如油煎,无暇申斥下人,径自闯入宫中。
可一揭帷幔,却发现床榻空空。
汤皇后瞪眼转头,咬牙切齿地问:“太子……人呢!”
侍卫们也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刚刚被一碗凉水泼醒的鉴湖更是一脸惊慌,腿软跪地。
就在汤皇后准备下令搜宫时,一旁窗户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母后想我了,怎么这么早来了?”
只见窗边伸出少年的脑袋——头发蓬乱,穿着一身素白绸缎便衫,咬着甜瓜笑嘻嘻地看人。
看着这慵懒模样,倒像是刚起床的光景。
汤皇后快步走到了少年跟前,看那吊儿郎当的德行便知眼前的是假货闫小萤。
她伸手摸向小女郎的头发,发丝干燥,衣服也是干的,并不像刚泅水的样子。
难道……那失心疯跳水的人,真是凤栖原?
皇后惊疑不定,挥手让侍卫宫女出去,然后盯着她的眼紧声问:“你可知……太子跳水了?”
闫小萤瞪大眼,吐出嘴里的瓜蒂:“啊!他怎么这么想不开,人救上来没有?”
皇后不再说话,只眯着眼,想要从小女郎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闫小萤也不说话,困惑回看皇后:“娘娘,您不说话,可是……太子薨了?”
说着,她眼圈一红,哽咽道:“天爷啊!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娘娘,是不是您平日太严苛,薄待太子,以至于他积郁在心,投河自尽?”
小女郎声音略大,皇后连忙捂她的嘴,拧眉低声训斥:“就算人死了,也轮不到你哭丧!给本宫闭嘴!”
闫小萤侧头甩开皇后的手,表情收放自如,再次吊儿郎当道:“您说得对。”
说完,她从窗户侧身入了室内,继续吃着甜瓜,含糊道:“既然不用我哭丧,娘娘来此有何吩咐?”
皇后解了心中疑虑,此时心里也没个主意,头穴隐隐作痛。
她再次无比后悔当年行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谁能想到那一向乖顺的凤栖原如此不省心,居然紧要关头,玩起跳水失踪。
想到这,她紧声吩咐宋媪,派下人去,满宫严加搜寻。
另外,在太子没有找到前,闫小萤不准出屋见人。
毕竟若太子的尸身漂浮湖中,又或者凤栖原乱跑被人撞见,这个晃来晃去的太子又要如何与人解释?
宫外的账本被慕寒江那疯狗死咬不放,兄长火烧眉毛整日追着要她想办法。
宫内又出了凤栖原生死不明这般要命乱子!
汤皇后也不知最近怎么了,诸事不顺,有按不完的水瓢,一起一伏,顾此失彼。
现在唯有先继续搜寻湖里的,定了生死,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皇后走来,她带的侍卫却留了下来,将房门上锁,连窗户也封上。
鉴湖被宋媪训斥了一通,也很委屈,便在窗边低声骂了一会闫小萤,告诉她晚上休想吃饭,才恨恨离开。
闫小萤无谓一笑,甩了手里的瓜皮,转身躺回床上。
她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今日的诸多变故。
今日,她替了阿兄跳了河渠之后,便沿着湖边,绕到了她平日读书的书房一侧。
那里无人读书时,便无守卫。书房中有太子衣箱,她在那换好了衣服之后,便去寻了海叔。在海叔早就得了她的吩咐,准备了炉火。
她用烧水的小炉子烤干头发时,海叔早已离开依计行事去了。
阿兄被囚的那个地方荒无人烟,跟疯皇子居所乃是向背分布。
阿兄失踪,那里的人失了主心骨,发现湖中铁栅栏的破绽后,一定会尽快撤了去找人。
那处荒殿这两天总有工匠马车出入,海叔一早联络了她在京城安插的手下,到时候,会乔装工匠混入荒殿外侧将床下昏迷的阿兄用车转移出去。
在京城里,有她之前安插的据点,只要出去自然有人接应。
依着小萤的意思,海叔也不必回来,可重获自由。
不过海叔却摇头,表示自己还要回来,不然宫里平白少了个宫人,必然会有破绽。
小萤还没脱身,他不能让小萤孤身涉险。
荒殿运人若成事,他会在日落前回宫,然后经过她的宫门前时,发出猫叫暗号告知于她。
于是头发烤干后,闫小萤这才潜回储文宫,正遇到皇后突袭。
她不走,除了还有旧账要清算,更是要拖延稳住皇后为阿兄他们争取时间,让皇后一时想不到折返回荒殿屋内搜捕。
若是一切顺利,阿兄现在已经被海叔转移出荒殿了。
小萤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东宫,可不全都是皇后的人。
汤婆娘乱了阵脚,毫无缘由将他囚在东宫,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宫中各处。
听说陛下将有大宴,已经筹备许久了。这次驻守在外地的叶重将军回来了。陛下生出叙旧心思,早在之前,就召集了许多昔日军中旧部。
明日陛下要宴请旧朋故交,若是估算不错,这些皇子们都要去见人的。皇后关不了她太久。
她只需坦然处之,等海叔报平安就是,想到这她安然闭上眼睛。
不过,她有些对不住那阿渊,因为就在清晨他钻木取火的时候,小萤偷偷在他的水杯里放了些迷香粉。分量放的不多,但也足够睡上悠长一觉。
没办法,他太精明,若是一直清醒,必定会发现自己的手下在隔壁运送阿兄,留下不必要的麻烦。
倒不如让阿渊睡一觉,省了彼此麻烦。
日渐西斜时,小萤却等不到海叔发来的猫叫暗号。
她被困在东宫,也不知海叔是否顺利将阿兄偷运出宫外了!
就这样过了一夜,四周寂静。可是海叔似乎一直都没回转。
小萤一夜难眠,想推开窗户透一透气
,却发现窗户都已被封。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乱了思绪,顺手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充作宝剑,来了段戏文“雷震子救父”的棍法。
待舞得尽兴,她武生唱道:“雷开,吃我一棍!”
只听门外有人赞叹:“太子好情致,这曲调叫人听了心神俱振!”
小萤不慌不忙收起鸡毛掸子,瞄着门缝看了看,咧嘴笑道:“李公公,你怎么有空来孤这里了?”
原来是淳德帝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老宦官笑眯眯地看着上了铁锁的房门,不咸不淡地问一旁的侍卫:“陛下要召诸位皇子入宴,你们东宫玩得什么名堂,怎么还将房门锁上了?”
就算凤栖原再窝囊废也是太子,满宫上下,除了陛下,也就皇后能有锁太子的本事了。
李泉心里明镜,却嘴上充傻,假作不知。
一旁侍卫们面露难色,说是皇后的吩咐。
李公公不慌不忙,笑道:“陛下宣召,不知皇后娘娘肯不肯放人?”
若这种选择都不会做,也就不必担着宫里的差事了。
李公公的话还没问完,就有人赶紧给房门解锁了。
有个侍卫机灵,趁着别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去给皇后送信去了。
房门被打开,闫小萤晃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又将掸子扔给一旁的小太监尽忠,便跟着李公公出了东宫。
刚出东宫,她便看见二皇子正跟一人立在宫道一旁在闲聊。
看她出来,二皇子状似不经意地回头,便笑着赶过来施礼。
看来她被皇后囚禁的事情,在这一夜之间悄然在宫内传开。
皇后母子失和,这里面的隐情太勾人,二皇子被好奇心折磨得不行,故意等在这里看热闹。
闫小萤没搭理这笑面虎,越过他看向另一人。
那等玉树临风,文雅而立的气质,满京城里只慕家郎君独一份啊!
看来慕公子深受陛下爱宠,虽不是皇子,也被召入宫内了,不过怎么都跑她的门口聊天来了?
她跟慕寒江戏园子“私会”不能告人,便笑嘻嘻地打招呼:“公子的腿好得真利索,还是父皇的台阶风水玄妙,哪天孤也摔摔,看能不能摔得头脑伶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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