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施愿终究还是想错了。
她离开以后,黎向衡仿佛凝固的塑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过两分钟,他倏忽快步回到主卧,从床头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沉声命令道:“施愿出门了, 你叫人开车跟在她坐的车后面,记得做得隐蔽些。”
……
容怀瑾来的比施愿想象中更早。
她快步走到约定的地点,见一辆外形低调的黑色宝马停在那里,车窗上俱是防窥膜。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许沁月冲她微笑,顺便使个眼色,示意容怀瑾就在前面。
施愿顺着她目光的轨迹,朝驾驶位的方向看去, 见一身司机打扮的容怀瑾鼻梁上架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握住方向盘的左右双手还像模像样地戴了白手套。
许沁月来时曾被容怀瑾特别交代, 因此做好了和跟着施愿的那些眼线拉扯几句的准备。
却不想唯独施愿一个人下楼来了。
对此,她略感疑惑,到施愿坐上车才问:“愿愿,你大哥放过你了?”
施愿没好气地回道:“别跟我提黎向衡,他就是个神经病!”
“都说了跟你一起逛街,他还非要让那些保镖翻跟着我!”
“我没办法,故意跟他吵了一架,气得他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了,这才能下楼来。”
“真不知道我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看守的犯人,一天到晚什么东西都要管!”
有些话,施愿作为黎家人能肆无忌惮地发泄,许沁月却不敢,她打哈哈安慰道:“公主殿下别生气,年上爹系男就是这样的啦——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大哥,现在他是一家之主,肩上的单子比以前重了很多,凡事都得面面俱到,反正最后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呀。”
施愿又抱怨几句,得到许沁月柔声细语的劝慰,坏心情平复不少。
她们俩开始聊起旁的事情,刚才的话茬,反倒被情敌警报雷达作响的容怀瑾听在心里。
宝马启动,在陌生的街道开了几分钟。
许沁月并不知晓此行要去何处,只以为是容怀瑾和施愿旧情复燃,又因为过去分手时的闹剧无法被家里同意,所以跑到国外来偷偷约会,顺便找自己打掩护。
她眼见施愿入住的酒店在视野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无踪,才试探着询问:“愿愿,你俩在一块儿,我就不做电灯泡了,要不你们先把我送到Lucas家里,然后再去约会?”
施愿却另有一番主意:“我跟黎向衡说了要去逛街,你先陪我逛逛。”
那张额度无上限的副卡还在她的包包里,不叫黎向衡大出血一次她就不姓施!
容怀瑾巴不得和施愿在一起越久越好,听见施愿的话,他没有催促她和自己一起赶紧去做正事,而是驾驶着宝马车立刻拐弯,前往罗马最繁华高端的商业区。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血拼,施愿拿着黎向衡给的卡刷掉了两百多万欧元,不仅自己预订了几只鳄鱼皮铂金包、几套高奢珠宝首饰,还顺带给许沁月也买了不少。
容怀瑾跟在两人身后,作为尽职尽责的司机贯彻拎包提袋的工作。
施愿逛得尽兴,又回头问他要不要买些什么。
不用她花钱,顺水人情不给白不给。
容怀瑾心中十分怀疑黎向衡也是情敌,对于他的钱买的东西,哪里会愿意接受。
不过面上他给出的理由依旧冠冕堂皇:“黎向衡本来就对你不放心,你要是拿他的卡买男人用的东西,万一他心血来潮去看电子账单,等你回去肯定又要吵起来。”
施愿想想也是。
她们出了奢侈品店,将带着大包小包的许沁月送到男朋友的住处。
回到车里,施愿想到这趟出门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便呼出一口气,把放在包里的旧手机递了过去:“阿瑾,你不是说想要我带在身边的东西嘛?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手机暂时没电,容怀瑾开不了机,他摸不透施愿将它送给自己的用意,拿着玫瑰金的机身在指腹间摩挲了一阵,回眸望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施愿眨了眨眼睛,对于这份敷衍的礼物毫不心虚,笑盈盈地说道:“我把手机的屏保壁纸替换成了我们在一起时的合照,你见不到我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还有就是,手机的密码我可不会告诉你,你什么时候猜出来,什么时候就可以解锁进去,里面还有一份惊喜。”
所谓的惊喜,也不过是她前两年一时兴起,找了个知名摄影师拍摄的艺术私房照。
没什么裸/露的部位,充其量只能好好欣赏她的美貌。
施愿笃定手机密码容怀瑾猜不出来,实际上她也没打算给他看,她口中的惊喜只是吊在毛驴前面的胡萝卜,目的是为了让它更卖力地拉磨,而非真的叫它品尝到心心念念的美味。
果然,容怀瑾的表情充斥着期待和欢喜。
施愿又说:“你知道的,密码多猜错几次手机就会彻底锁死,所以好好把握机会哦。”
闻言,青年将手机珍而重之地放进旁边的提包里,向她保证:“我会尽早猜出来的。”
……
送礼物的小插曲结束,施愿给足了容怀瑾甜头。
他这一路上,冷淡艳丽的面容冰雪消弭,自内而外散发出媲美春日的融融暖意。
几十分钟后,轿车在今日要拜访的目的地终点停下。
他们要找的老师得到一大笔钱后,就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在远离城市的郊外住下。
这是一栋乡村风格的独幢别墅,拥有它的主人年过四十,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容怀瑾和施愿按响门铃,得到允许进入时,那位老师正在处理流理台中的餐盘。
“您好,容先生,施小姐。”
“有什么事情,跟我到书房里去说吧。”
他摘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把被水打湿的袖子挽了起来,面色不自在地开口邀请。
脚步踩上木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嘎吱嘎声。
没有发生施愿想象中的听不懂意大利话的情形,老师说得一口没什么古怪发音的流利英文,两方交谈之间,施愿听到容怀瑾称呼他为“彼德先生”。
“我明白你们今天找到我,是为了了解Joram初中时候的消息。”
彼德先生口中的“Joram”,即是黎晗影常用的英文名。
时隔多年,他再次提到黎晗影时,湖水绿的目光流转中,无意识释放出一种怪异而复杂的情绪,“我坚守了这个秘密这么久,今天愿意透露给你们,也是付出了很大的勇气,希望你们知道以后同样能够守口如瓶,这样才能确保我的安全。”
来的路上,容怀瑾告诉施愿。
之所以能抓到彼德先生的把柄,是因为他打听到对方平日有赌/博的喜好。
黎家位高权重,他被迫保密那么多年,如果贸然上门去请求告知肯定会被拒绝。
于是容怀瑾找人设局,让彼德在一次赌/博中输得倾家荡产,还欠下了大笔高/利/贷,如今这栋房子已经被收债方拿走,只是让彼德暂时住着,下个礼拜就是最后的期限。
再还不上金额和利息,就会发生一些可怕的坏事。
“喜欢赌博的能是什么好人。”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叫他记住教训。”
容怀瑾提到自己做过的事情时,语气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反正还了那笔钱,他又回归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不努力工作在家好吃懒做了那么久,我这是让他改过自新。”
施愿不好评价容怀瑾的行径,只能沉默。
但此刻她看着容怀瑾在彼德先生面前表现得人畜无害,又突然有点不寒而栗。
他们在宽敞的书房坐下,得到容怀瑾绝不外泄秘密的保证,彼德先生沉默许久,终于踌躇着开口,一长串连贯的英文,其中夹杂着复杂冗长的名词,施愿勉强听得懂一半。
容怀瑾间或查问两句,而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再侧过头来向施愿说明。
“彼德先生说,黎晗影作为临时进来的插班生,成绩特别优秀,加上外貌英俊出众,性格平易近人,受到老师和绝大多数同学的欢迎,当然,也就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嫉妒。”
“以及,他虽然看起来完美无缺,却有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爱好。”
“那就是每天来上学,都会带一个大大的手提包,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总会拉开拉链,把手伸进去,仿佛在抚摸着什么,有些同学好奇他在做什么,他也只是笑笑并不透露。”
容怀瑾把彼德有关黎晗影的描述,一字不落地说出。
目光映进施愿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又转头回去,继续跟彼得交谈。
只是随着眼前这位年长意大利男人话语的深入,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异样起来。
“怎么了吗,阿瑾?”
施愿察觉到不对劲,拽了下他的袖子,歪头询问,“你的面色怎么这么奇怪?”
容怀瑾顿了顿,忽然问出一句意大利语。
收到彼德同样是意大利语的回答后,他的眸色无声泛沉。
“愿愿。”
他反握住施愿的手腕,仿佛不知该怎么开口:“我接下来说的事,希望你别太震惊。”
第54章 好像是个变态
容怀瑾为了达成目的, 都能逼得别人一无所有。
这样有手段且狠心的人,到底是听了怎样一句话才会变了脸色?
施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宛若悬挂在旗杆顶端的旗帜随风招展, 起伏不定。
她全部的关注重点都放在了彼德前面提到的, 黎晗影上学时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上。
她猜想着里头究竟装了什么——总不会是黎晗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吧?
脑海中似有千万想象, 她连声催促容怀瑾:“你快说, 别卖关子。”
于是, 容怀瑾咽下迟疑, 沉声道:“好。”
“不只你我好奇那手提包有什么东西,那些眼红黎晗影受欢迎的人同样也好奇。”
“在意大利念书的日子即将过去一个月, 终于有个嫉妒已久的男同学按捺不住,趁着课间黎晗影拉开提包拉链,还没把手放进去的间隙,故意走过去重重撞了他一下。”
“后面的事情你也预料得到,黎晗影手一抖没拦住提包,看着它从座位上掉了下去。”
容怀瑾形象的描述,在施愿眼前重构了当日的场景。
坠落的轨迹被无限拉长, 时间也仿佛在那一刻凝结。
她望着厚重的提包下滑,拉链敞开露出一条缝隙的内里。
不见天日的秘密即将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她不觉放轻了呼吸。
“……包掉在地上,散落出来的是数不清的苍白骸骨。”
“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不止是别人,就连那个蓄意挑衅黎晗影的男同学也惊呆了。”
“这件事很快上报给了管理班级的老师,也就是你眼前的这位彼德先生,然后, 黎晗影在国内忙碌于生意的父亲黎见煦,坐着私人飞机在第二天凌晨匆匆赶到。”
“当着老师和学校董事的面, 向来风度翩翩、谈吐不凡的他给了心爱的儿子一耳光。”
“再然后,他为黎晗影迅速办理了休学。这件事也被严密封锁起来,知晓内情的老师和学生,黎家托学校董事局出面依次给了一大笔钱,再加上其他威胁,确保他们不再提起。”
施愿终于明白了容怀瑾的面色为何那样难看。
听到结尾处,她也几乎无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困惑、惊异、恐惧、不适……
复杂的情绪依次在她目光中展现,不遮不掩,暴露无遗。
大脑失去对于躯体的操控,她听见喉咙颤抖着发出声音:“……那些骨头,是什么?”
“不是你所想的那种。”
容怀瑾话锋微滞,“是整副狗的骨头。”
无论人的还是狗的骨头,都超出了施愿的接受范围。
她的瞳孔微微扩张,震惊难言。
等不到回答,容怀瑾索性留出时间,让呆坐一旁的施愿慢慢消化今天得知的真相。他处理起面前的事情,从提包里取出钢笔和支票本,写了一个足以让彼德瞪大眼睛的金额给他。
随着支票落在对方掌心,容怀瑾口中的英语再一次替换为发音绕口的意大利语。
清楚施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他的言辞彻底失去了英语沟通时的保留,用磁性的嗓音阴恻恻地提醒着:“拿好这笔钱,战战兢兢地活下去,如果有第三方知道我们拜访过这里,那么我可以保证,彼德先生你最终的下场,不会好过落入那群高/利/贷收债人的手里。”
……
两人并肩从彼德老师的家里走出。
施愿回首望了一眼爬着藤蔓,外观有些陈旧的房子,心情的复杂依然没有消解半分。
容怀瑾却不肯放弃这个能够让情敌的印象分大打折扣的机会。
他站在施愿身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絮絮着:“怪不得那张休学单上,会模棱两可地写着因为身体问题……要是把真实的原因写出来,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恐慌……”
“可话说回来,他这种心理障碍到底是什么?包里又为什么会是狗的骨头?”
“总不能,真的是黎晗影杀了一条狗吧?”
施愿眉心突突跳着,仓促制止道:“够了,阿瑾,别说了……我现在瘆得慌。”
才上初中的年纪。
就随身带着狗的尸骨。
还在课间心无芥蒂地,时不时伸手进去抚摸。
……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施愿想起,不知在哪本书看见过,说变/态杀人狂小时候,都会拥有虐杀动物的习惯。
她难以相信彼德口中提到的人,竟然会是黎晗影。
他是那么的温柔和善、礼貌得体,相比阴暗的变/态,更像是救人于危难的白骑士。
上车前,施愿忍不住看了容怀瑾一眼:“阿瑾,这些事,不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吧?”
听见她的话,容怀瑾额角的筋脉猛地突了一下。
一种不被信任的闷痛感化作蚁虫噬咬着他的内心。
情绪反应到面容之上,他略显扭曲的五官散发着阴沉的气息,让本就化身惊弓之鸟的施愿有些畏惧,立刻朝着远离他身边的方向撤退两步。
施愿的目光飘闪着,由于实在美丽,这样怯懦的行径衬得她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
容怀瑾的心疼得更厉害了。
只是在不被信赖的委屈之外,涌现更多的是望着高高绽放的花朵,跌落枝头的心疼。
……算了,她十三岁失去父母,小学毕业就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家庭,无依无靠的情况之下,不安多疑是属实正常的秉性,他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容怀瑾用齿尖撕扯着连日来操心奔忙而裂开迸起的唇皮,品尝到血腥味后,他从这种近乎自虐的行径里,找回控制自己心绪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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