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了诛心一关,连撞车那日,她那样轻贱他,叫他睡完一次赶紧滚蛋,他都能不计前嫌。
面对这样没皮没脸的“缠郎”,施愿作为烈女,也罕见地有些无计可施。
她抗拒烦闷了几日,到最后总算想明白,既然通过股份利益的捆绑,成为了有名有实的黎家人,那么不论是三兄弟中的哪一个,自己想要彻底斩断关系,也是几乎做不到的。
不提黎闻烈、黎向衡,哪怕是黎晗影,终有一日相见,当着外人的面,她还得称呼一声哥哥。
更何况,现在有路嘉易这个不知情者住在家里,她当日对他撒下他们姐弟关系很好的谎言,就得按照这条规则,无怨无悔地扮演下去。
……
起初,黎闻烈只是发现有无路嘉易在旁边,施愿对待他的态度有着根本的差别。
后来,他趁施愿不在,向路嘉易套了几句话,才知道施愿在路嘉易的面前,写的是这样的剧本。
黎闻烈向来很会利用现有的条件为自己谋取好处。
他没怎么纠结就默默配合起施愿来,一心一意扮演着她的好弟弟的角色,甚至在路嘉易在场的时候,展露笑颜,就上次的事情低头道歉,主动与施愿“冰释前嫌”。
施愿不得已和他拥抱在一起。
有时想想配合黎闻烈卖力演戏,只为了瞒住路嘉易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自己也真是有病。
可一点或许路嘉易不是黎晗影派来的间谍的幻想,一点刚上手还没玩腻的色心,和很多不能叫外人发觉他们姐弟之间见不得关系的顾忌,迫使她不得不如此进行。
回到现实,施愿听着黎闻烈类似某种特殊癖好者的讨打言语,餐桌下抬脚精准踩住他的脚尖。
她使了点力气来回碾压,用更轻的声音嘲讽道:“骂你、扇你耳光有什么用?我都说了心永远不会在你这里,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还是厚着脸皮凑上来?做了没用的事,我才懒得花力气。”
虽然打定主意要和施愿纠缠到底,可被她再次挑开自欺欺人的伤疤,黎闻烈的心脏还是会抽痛。
他见施愿对话也并不转过脸来瞧自己,瞳孔中闪过几缕落寞和失意。
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充满阿Q精神的自我鼓励:“反正姐姐的心也没有给过任何人,大家都得不到,我还能陪在姐姐身边,该做的都做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也不算太差劲。”
施愿终于乜起眼睛瞪了过去。
她想要回嘴,身后响起拖鞋踩在地砖上的轻微声音。
端着最后一锅汤的路嘉易走到他俩中央,将手里的汤盆放在桌上。
“施小姐,黎先生,菜都做好了,希望你们会喜欢。”
这些日子里,路嘉易总算搞清楚开始物业经理交代含糊的,雇主施愿的家庭关系——施愿是父母双亡,从小寄养在黎家的孩子,三位真正的黎家少爷,皆是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兄弟。
路嘉易补充了这段事实,才明白为何施愿的弟弟和她长得不像。不过雇主的家人,也是他半个雇主,青年很快欣然接受,黎闻烈第二次上门时,他还认认真真道了个歉。
到现在两人,也算是能够和谐相处。
保姆是没有资格和雇主同桌吃饭的。
对自己身份认知清晰的路嘉易说完这句话,就想回到厨房,收拾一下做完饭后的厨余残留。
他转身抬脚要走,黎闻烈却突然开口挽留:“姐姐,我看小路在厨房忙了几个小时肯定饿了,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再加张嘴也不算什么——就叫他坐下一起吧?”
施愿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警惕地看了他会儿,不想表现得太不近人情,便微微一点头。
于是路嘉易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有第三人看着,黎闻烈更是表演欲望大涨。
时不时给施愿夹菜盛汤,每一次说话都要凑到再近一点就会吻上的距离,含情脉脉注视着她。
“姐姐,这道芙蓉鸡片怎么样?”
青年的声音让施愿想到,如果男的有夹子音,那最正宗的非他莫属。
施愿哈哈两声:“你给我夹的都挺好。”
“再尝尝我给你盛的汤——”
“哎呀,小路你做饭的时候,我姐姐没跟你说过嘛,她喜欢吃藕,但从来不吃炖软的藕。”
吃完鸡片的施愿一口汤含在嘴里,听见黎闻烈的话,她不知该配合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那头路嘉易屁股还没捂热,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对不起黎先生,我照顾施小姐还没多少日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做莲藕排骨汤,这道菜我马上撤下去重新做!”
施愿才想明白,黎闻烈让路嘉易坐下来吃饭,不过是为了叫他看着他们两个“秀恩爱”,另一方面,还能够伺机挑拣饭菜的错处,让他既担了雇主宽和大方的人情,又根本吃不上饭。
“算了,就放在那儿吧,你不是说了,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少一道不少的。”
施愿出口制止路嘉易的动作,那头黎闻烈因刁难情敌而隐秘兴奋的面色一滞。
不过这点小事不足以影响他的卖力表演,一瞬过后,他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对施愿撒着娇:“真是的,姐姐对小路这个保姆倒比对我还更好些,人家真的要吃醋了。”
“别张口就来,我对你哪里不好了,你有什么请求是我没答应过的?”
施愿瞥他一眼,夹了个蟹腿放在他的骨碟中,示意他闭嘴赶紧吃饭。
谁知,这句只起到表面作用的话,倒成了施愿给自己挖的坑。
黎闻烈立即眼前一亮:“说起来,今天倒真有件事,想要麻烦一下姐姐。”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自内心深处产生。
施愿下意识看向路嘉易那头,见青年只是埋首扒拉碗里的米饭,连面前最近处的菜都没想着拿起筷子夹上一点,才转过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黎闻烈:“你先说来听听,我才好判断能不能帮。”
“我说姐姐能,姐姐就肯定能。”
黎闻烈饭也不吃了,放下手中的碗筷,被米饭熨烫的手握住施愿只穿了件衬衫的胳膊。
他眨巴着眼睛,唇瓣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长得能叫人在上面滑梯的浓密睫毛一抖一抖——抛开施愿不提,任凭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在这副充满期待和请求的攻势下彻底融化。
“我明天要早起,在你家附近的一个艺术馆里拍摄,今晚回去大宅就太远了,差不多半夜我就要起来。最近工作很忙,我整个人都很累,所以姐姐能不能收留我一晚,这样我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姐姐,好不好嘛,拜托拜托。”
果然,施愿就知道能让黎闻烈撒娇打滚乞求的准没好事。
别墅很大,不管是一楼二楼还是三楼,都有能够供给外人休息的客房。
可她为什么要收留心怀不轨的黎闻烈?
而且他到底哪里累了,明明动不动就在往她家里跑!
施愿假笑问道:“你在市中心不也有房子吗,为什么要睡我这里?”
黎闻烈挽着她胳膊的手掌不动,凑近她一点儿,在外人看来过分亲密的间距里理所当然道:“这个嘛,因为我的钱包忘在大宅了,所有钥匙全在里面,连来姐姐你这儿都是经纪人开车送我的。”
还真是不出错的理由。
看来他早就为今天能留下过夜想好了所有借口。
施愿还是不想答应,她看着黎闻烈的眼睛,思考着另一条拒绝的理由。
“叮咚叮咚——”
“为您播报,有客人来访——”
别墅内安装的智慧家居系统却突然响了起来。
施愿正愁怎样才能把话题跳过去,便在路嘉易站起来前抢先道:“我去开门吧,你们都坐着。”
第114章 只有他是傻瓜
“施愿, 你好。”
大门打开,是好久不见的江敞。
作为黎向衡的助理,更是其背后的一道影子, 通常江敞的出现, 也代表着黎向衡就在附近。
施愿下意识往他身后投去一眼, 只看见庭院的雕花门边缘露出一丁点漆黑的汽车轮廓, 傍晚天色昏暗, 再加上车标和牌照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让她很难确定那是黎向衡的车,还是江敞自己的。
几秒后, 她收回眼神,重新看向眼前的青年:“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黎总听说你也收到了《Fad》杂志的晚宴邀请,有个东西吩咐我带给你”
对于施愿眼珠偏转之后的停顿,江敞只当做视而不见,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袋,“慈善晚宴会有一个受邀宾客的问答环节, 到时候会有很多记者媒体在场,有些黎氏也并不熟悉。”
“虽然《Fad》那边都会提前交代下去,不要乱问不该问的问题,但黎总的意思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确定参加的话,最好看一看这份我们特别为你准备的问答稿件。”
说完,他将牛皮袋递了过来。
施愿绕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查看。
江敞口中轻描淡写的一份稿件, 却有实实在在好几页。
其中不乏一些面对尖锐提问的回答,比如“你怎么看待前段时间爆出来的, 你二哥黎晗影和名媛赵善萱姿态亲密,携手开房,纵情一夜过后,一个出了车祸一个转头去国外的情况”。
以及“黎氏集团成立纪念日那天,有媒体拍到三少黎闻烈开着跑车,在赫海市的内环高架上超速整整绕了两个小时的圈,是在干什么,不怕对本市交通造成影响吗”。
稿件上面的问题,有些甚至是施愿也不知道的。
还牵涉到了她设计陷害黎晗影的那晚,黎向衡和黎闻烈之间的矛盾和纠葛。
不过尽管尖锐直白,下方回应的文字却颇为老练巧妙。
施愿想也不想就认为,这是江敞这个在社交职场中如鱼得水的人精替自己准备的。
粗粗浏览了个大概后,她意味深长地夸奖道:“不愧是深得我大哥信赖的助理,这里面的某些问题,恐怕最八卦的小报记者都想不了这么刁钻,你却方方面面都为我考虑到了。”
江敞听出她话里似有若无的讥讽,目光闪了闪。
在他欲言又止的几秒里,一道有些轻佻的男声自施愿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姐姐,我今晚要住在哪里?”
“一楼三楼空荡荡的,我都睡着害怕,能不能住在二楼和你一起?”
……
几分钟前,黎闻烈坐在餐桌旁和路嘉易面面相视。
失去了配合他表演的施愿,他盯着路嘉易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孔,渐渐感到不耐烦。
黎闻烈抱臂后靠坐着,路嘉易也不敢继续动筷,彼此陷入微妙的僵持状态。
意识到自己再和路嘉易独处下去,会忍不住恶语相向,他腾地一下站起身,丢下一句“这么久了姐姐还不回来我去看看”,便走向遮挡视野的门厅,看看施愿到底是被谁牵绊住了脚步。
在黎闻烈出声到看见来客的间隔里,他并未猜到拜访的人会是谁。
但不论是谁都好,通通当成情敌,说些暧昧的话,再见到他这张脸,对方也好知难而退。
尾音拉长的语调出口,施愿来不及回答,青年已经趿拉着拖鞋,温热呼吸很快袭上她的后颈。
黎闻烈用下巴虚虚抵住施愿的颈项,剔透的烟灰色眼睛转动着,对上来客的瞬息,瑰丽的唇瓣随即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噢,是江助理啊——好久不见,这个点我大哥叫你来干什么?”
脖颈和耳垂是施愿的敏感点。
被黎烈闻撩拨着,她的身体无意识颤抖一秒。
再回头,她伸手拍了下黎闻烈的侧腰,呵斥道:“有客人来,你好歹站有站样!”
“对不起嘛姐姐,可我真的好累……”
“在拍摄场地摆姿势不能乱动,一摆就是好几分钟,一天下来,腰背都酸得很……”
黎闻烈被打也没有松开施愿。
他旁若无人地柔声撒娇,说到最后又问,“要不姐姐等会儿替我揉一揉?”
这下,欲言又止的江敞彻底闭上了嘴。
他觉得自己出现得很不合时宜——不,不合时宜的,又岂止是他。
江敞控制住想要转头看向汽车停靠处的冲动,自动垂下眼帘,努力做到非礼勿视:“施愿,你看文件内容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如果没问题,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维持着应有的客气,问出最后两句。
施愿迅速摇了摇头,她满心都放在等下要怎么收拾黎闻烈之上,再也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去思考江敞刚才那副明显有话要说的表情,内里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那么,再见。”
……
别墅大门关闭,将施愿和黎闻烈拌嘴打闹的后续彻底隔绝。
江敞深呼一口气,拎着公文包,朝停靠在庭院旁的轿车徐步走去。
车窗的每一面都贴了黑沉沉的防窥膜,外人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他却深知,一分钟前自己同施愿、黎闻烈对话的情形,早已被身处其中的第二人尽收眼底。
他打开车门,坐回驾驶位。
头顶的感应灯刹那放亮,倾洒而下的光线清晰呈现出后视镜里,黎向衡英俊而沉默的面孔。
与江敞的预料相反,黎向衡的神情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他面色如常地询问:“文件她都拿到了吗?”
听见这个问题,江敞不由自主怀疑起内心笃定的答案。
他不确定地猜测着:难道刚才车上黎向衡在闭目养神,还是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两人?
他迟了两秒回答一句“是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把黎闻烈今天住在施愿家里的情况汇报给黎向衡,可想到之前黎向衡交代过的,有关施愿的信息不必关注,更不用说给他听,他又平添几分犹豫。
然而——
“嗯,那就走吧。”
分明能从自己的助理眼中看到一览无余的迟疑,黎向衡却平静地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江敞下意识问出一个平日根本不会出口的低级问题:“黎总,我们要去哪儿……?”
黎向衡也给出了一个极少会作为考虑项的答案:“回我市中心的那套别墅。”
……
黎向衡口中的别墅,距离施愿的新家很近,开车驾驶,仅仅几分钟的路程。
他一年回不了几次。
大部分时候,这栋房子耸立在赫海市最昂贵的地段,更像是一件供人仰望的展览品。
黎向衡记不清自己上次来到这片自有归属地是什么时候。
他的生活几乎没有私人空间,仿佛一架永恒运转的机器,就算生病发烧三十九度多,他也不过是在办公室休息间小睡了十分钟,一边挂着吊瓶一边和远在世界各国的分公司高层开视频会议。
在施愿没有为了留在黎家,而对他做出种种引诱行为之前,黎向衡觉得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持续下去。接过父亲黎见煦的事业,然后在事业、品行、婚姻等各个层面,去成为第二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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