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愿已经是黎氏集团的代主席,人生想要有比这更高的位置已经几乎不可能。
而她所忧虑的随时会掉下去,一是因为拥有不了黎这个姓氏,二是把柄还在黎晗影的手上,只要对方公开没有打码的床照,她手上拥有的所有东西,就会顷刻间当然无存。
这也是黎闻烈起初愿意跟凯撒冰释前嫌的原因。
加西亚集团最为出名的计算机程序,以及软件科技业务。
过去的一年,他利用凯撒的关系,先后派出了不少这方面的高手,去攻克黎晗影的云端、邮箱和各个公开或者秘密的私人账号,想要找出施愿和他们两兄弟的床照原片进行销毁。
但找来找去,黎晗影都太过狡猾,没有露出一丁点破绽。
施愿向他倾诉内心的惶恐,黎闻烈亦感同身受地显出内疚神色。
如果他能够帮她解决,或许如今站在她身边,就不会再是嚣张得意的黎晗影。
黎闻烈的心情陷入低落,微蜷的指尖却在此时被一只手轻轻相握:“可是阿烈,就在昨天,我从住院的路嘉易那里得知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我终于不再感到害怕了——”
施愿的语气又回到今日初见时,那种惬意从容的喜悦。
黎闻烈眉心一动。
施愿会这么说,是否代表,她终于发现了黎晗影隐藏的软肋?
想到这里,他振作精神,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口饮尽,做出近似犬类竖起耳朵的专注表情。
“路嘉易告诉我,当初黎晗影被关在国外,没办法实时查看装在我别墅内的监控,所以只能拜托作为眼线的他,定时将我的近况和视频截图,发送到他提前准备的手机上。”
“事情涉及黎家,而路嘉易并非黎晗影信任得过的心腹,仅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在这个过程中,他总是担心等到自己完成任务,黎晗影会过河拆桥,直接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此留了个心眼,只给了他部分打码的照片,而选择把原片留在自己这里当做谈判的筹码。”
在真相与真相之间,施愿选择用谎言作为填充。她隐瞒了路嘉易喜欢上她,又害怕黎晗影把他灭口,想要上位得到庇护才拒绝发送原片的实情,而编织出了一个黎闻烈更容易接受的借口。
果然,黎闻烈眉峰上挑,反应更加强烈:“所以姐姐的意思是,黎晗影手上根本没有你□□的照片,他这一年来一再拿床照说事,实际上这个威胁根本不成立?”
“是啊,就是这样。”
说着,施愿再次坐直身子,举高开口的酒瓶,看着猩红浓郁的液体,沿着透明的杯壁一路蜿蜒,她露出了更加外放、更加恣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又有着说不出的冷意,“他骗了我这么久,又把我绑在身边这么久,现在得到真相,我们不都应该高兴吗?”
黎闻烈也想跟着施愿弯起唇角。
然而触及她眼底扩散幽微的情绪,他后知后觉地读懂了一点难言的惆怅。
黎晗影紧紧同她捆绑在一起的,岂止是情感和生活,从她坐上代理主席到现在,要是没有黎晗影的支持和参与,恐怕她第一时间就会被虎视眈眈的黎见曜一家立刻拉下马去。
“你不为我高兴吗,阿烈?”
余光瞥见黎闻烈笑不出来,施愿终于转头看他。
黎闻烈迟疑着:“我当然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你是不放心路嘉易,还是不放心黎晗影?”
黎闻烈想回答都不放心,但看到施愿展露的放松笑颜,他也不忍心将其彻底毁灭——反正只要确定路嘉易没有说谎,以及黎晗影手上真的没有原片,施愿最大的苦恼,他总能帮她解决。
于是,他选择避重就轻:“只是路嘉易原先是二哥的眼线,出了车祸感到不安又想投靠姐姐,这样心志不坚定的人,谁能保证他会不会留后手,以备将来从姐姐这里获取更多的东西。”
“你替我担心的,我也烦恼过。”
相比黎闻烈这头端着酒杯没怎么动过,施愿那边却是一口接着一口。
酒精能让紧绷的神经有所麻痹,她侧着身体,手肘抬起倚着沙发靠背,莹白的面孔压在衣袖布料上,凝视黎闻烈的瞳孔比夜幕中的星子还要明亮,“今天过来找你的根本原因,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阿烈,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你有没有办法,让路嘉易把真话吐干净?”
姐姐竟然说他是唯一信任的人。
这个认知叫黎闻烈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差一点就要无法自制地伸手拥抱施愿,在展臂之前,又隐忍地将手背到腰后,尽力做出让施愿放心依靠的模样:“……我知道国外对付罪大恶极,又十分嘴硬的犯人,有一种先进的吐真药剂,只要用上一点,就能够听到对方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路嘉易出了车祸,总是少不了二次手术或者输液,姐姐担忧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黎闻烈说得笃定。
他早就清楚路嘉易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从前施愿舍不得。
吐真药剂是一样,另外他姓加西亚,还有许许多多的手段,能够让对方毫无保留地开口。
打定主意,他又故作犹豫地询问施愿:“姐姐,会担心我伤害到路嘉易吗?”
“不会。”
施愿冷淡地皱起眉头,“我是喜欢温柔体贴的人,但我更讨厌算计和不忠。”
……
不算漫长的一番对话结束,黎闻烈才发觉,施愿已经自顾自喝下去了半瓶。
她酒量不错,按道理说眼中不至于浮荡开如此鲜明的醉意。
可外露的言语,直白的请求,心事的展现,种种迹象证明着她今夜的不同寻常。
“阿烈。”
施愿揉了揉眉心,将近四十八小时未眠,酒精催生出的,更多是困顿的倦意。
又一阵夜风吹过,她裹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像是想要汲取温暖般靠近他一些,又保持在即将坠入他的臂弯之前,“这一年里,我想了很多,也许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全都是对的。“
“……我活了二十多岁,性格太过自负,总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看穿每一个人。可是黎晗影,还有路嘉易……他们都戴着我喜欢的面具,在我面前表现得纯良,把我玩弄得团团转……”
“阿烈,外人看我如今风光,可我最怀念的,还是过去那个黎叔叔在时的自己。”
风带起施愿耳廓的碎发,细长的几丝撩动着黎闻烈的脸庞。他看着施愿眼中的醉意扩散开来,变成一方浓郁迷离的沼泽,“昨晚,我做梦梦见了过年时,我们在沙发上的那个吻。”
“虽然我的人生信条是,做过的事情就绝对不要后悔,但有些事,我没办法不后悔……如果当初,当初选择的是你,如今的结局,会不会变得更好些……”
靠在黎闻烈的肩畔,施愿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很多。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
分明只要伸出手,拉她一把,就能得到亲密无间的拥抱,黎闻烈却舍不得破坏这幕场景。
她竟然,真的后悔了。
她竟然,真的想过,选择自己会不会更好。
黎闻烈的内心被一种暌违的晦涩情绪填满,他感到鼻尖发酸,甚至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垂眼去看施愿,对方静闭双眸,恬然安眠的模样尽在咫尺。
施愿不是喝醉了。
而是太累睡过去了。
缺少粉底修饰的眼睑,淡淡的青黑肉眼可见。
看着这张令自己心动了无数次的面容,黎闻烈亦想起过年的夜晚,自己的唇落在她被酒精熏热的唇上,随即产生的那种难以言喻、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悸动。
……
晚风中,黎闻烈沉默地凝视了施愿很久很久。
最后,他只将吻无比小心地印在她的额头。
第142章 爱背后的东西
四月份的天气还有点凉, 醉酒的施愿在阳光房里睡得香甜。
黎闻烈不忍将她吵醒,于是按下遥控,将四周的玻璃闭合。
窗帘掩落, 黎闻烈扯来旁边盖腿的绒毯, 两人就着依偎的姿势, 在沙发上安宁度过一晚。
而第二日, 施愿花费一年养成的生物钟, 又令她在早晨六点半准时醒来。
睁开眼, 依旧是需要付出全部精力,埋首案牍的工作日, 施愿打了个哈欠前往黎闻烈的房间洗漱,黎闻烈则尾巴似地坠在她身后,抱臂走进衣帽间,为她挑选今天上班要穿的职业装。
“黑白条纹的怎么样?”
“还是要那套柔和点的浅紫色?”
虽然许久以来施愿不曾留宿过,但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黎闻烈还是日常备齐了所有的女性生活用品,顺带分出半个衣帽间, 挂满符合施愿尺寸的、一年四季应对不同场合的服装。
触及他这些隐秘用心的惊讶过后,施愿见怪不怪地用电动牙刷刷着牙齿,含了一口清水咕噜咕噜吐掉,然后指挥他道:“左边衣架上湖水蓝的套装不错,你再帮我找一件内搭的白衬衫,洗漱完我马上就要走了,从你这里到黎氏集团路有点远,我得提早四十分钟出发。”
“啊, 姐姐等等,我下去给你做点早餐路上吃!”
黎闻烈以最快的速度把施愿需要的衣物找出来, 又一路飞奔着跑向楼下。
别墅里回荡着他精神奕奕的声音,淹没了施愿微弱的、说着真的不用的拒绝。
她洗完脸,换好衣服,为自己画了个简单的淡妆,走下楼时,装在保温袋的两个可爱捧心熊饭盒已经出现在铂金包的旁边,黎闻烈等不及解下围裙,小狗似地奔了过来,送她走向玄关。
“姐姐换下的衣服,需要我洗干净之后送回你的别墅吗?”
短短的几十米路,他替施愿拎着东西,亦步亦趋绕在她身边眼巴巴地问道。
施愿:“不用操心这些小事情,怎么方便怎么来,你直接扔了都可以。”
“好,既然扔掉也没关系的话,那就让我来洗洗试试吧——”黎闻烈假装没听见施愿言辞间的敷衍,语气轻快地替她做出决定,“有关姐姐的一切,我都想亲自去做!”
昨天晚上的交心,不只是顺利推动了施愿下一步计划的进行,似乎也扫除了黎闻烈一年以来积压的郁气,符合他年纪的、难得的孩子气随着他唇边的笑弧撞进施愿的眼睛。
她看得出神一瞬,停下脚步的间隔,黎闻烈已然抢先贴心地替她打开了别墅大门。
一手提包餐盒,一手勾着昨夜施愿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黎闻烈将这两样东西递进她的掌心,触及温热的指尖,不知怎的耳尖开始发烫。
“姐姐,你昨天聊着聊着睡着了,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选择了谁,或者有没有后悔——”
“今天,明天,还是以后,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陪着你!”
耳廓弥漫红意的速度,和他告白的语速一样迅疾。
昨夜施愿喝醉睡着的太快,没听见他的回答。
今天在离别的时刻,黎闻烈终于酝酿完毕,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施愿没有看黎闻烈的眼睛。
相比对方的情真意切,她清楚地知晓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她伸手捏了捏黎闻烈滚烫的耳尖,轻轻说道:“谢谢你。”
……
大门关合,空荡的别墅里重新只剩下黎闻烈一人。
那种明媚的少年感从他身上如潮水般褪去,他边往楼上走,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号码,阳关照射不到的楼梯转角,他的眉眼沉入阴霾,带着狂热而病态的期盼。
“D'accordo.”
得到满意的答复,挂断电话时,他正弯腰,在卫生间的脏衣篓里挑拣着施愿换下来的衣物。
外套、衬衫、西装裙、长袜。
他一一捡起,没有通往楼下的洗衣间,而是将它们堆放在床上,铸成了类似巢穴的模样。
“姐姐……”
靠近布料,能够闻到施愿常用的花香型香水味道。
黎闻烈将手机静音放在一旁,蜷缩着身体躺了进去,在施愿气息的包围中闭上眼睛。
“很快,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
施愿并不知晓黎闻烈拿她换下的衣物,做的是这种用处。
好不容易捱过早高峰的堵车,她赶在往常上班点的最后几分钟来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
描金铭牌放在气派大班台的前端,桌面仍然堆积着昨天下班前还没有看完的文件。
主席办公室内的摆设照常,只是接待来宾的区域,多了位不速之客。
“这么早。”
此刻才八点半不到,还有一会儿才到集团规定的九点上班时间。
施愿看着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的黎晗影,有些意外地打招呼道。
“施主席,昨天开完会您走得匆忙,在会议室落下了这份文件。”
黎晗影动作优雅地端着马克杯,顺便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茶几上摆放的深蓝文件夹。
忘记文件不是什么要紧事,九点上班以后再送过来也不会来不及。
施愿明白他借口送文件来到这里,肯定是有话要说,便在他身边坐下。
见施愿对自己的不请自来接受良好,黎晗影口中公事公办的称谓也变了个样,他把另一杯冲泡好的咖啡推到施愿面前,态度和煦地询问着:“愿愿,你昨晚没有回家,是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让施愿目光变冷一秒。
当初在和黎晗影的对峙中,她戳穿了黎晗影在自己手机安装定位软件的真相。
本以为他会为自身的所作所为感到心虚,在今后的相处过程中克制收敛——可施愿却在过去的一年里,一次又一次发现他变着花样,安装各样的设备监视着她的生活。
从软件到监控,再到各式各样的隐秘仪器。
拆除过、争吵过、反抗过。
然而这种不安的、渴望窥视的病态行为扎根在黎晗影的灵魂中,到最后施愿懒得再说,她默许了黎晗影将定位软件在自己的手机里,并且学会随时随地带上多个手机。
这成为了他们各退一步的结果。
过后施愿也没有再提起,只是配合着让他日常额外看到点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是今天,已然得知黎晗影手上并没有自己的□□照片,施愿揉捏着鼻梁,没有再忍耐,语气平淡地嘲讽着:“定位软件不是随时都能向你汇报我去了哪里吗,怎么,昨天失灵了?”
“我不在家,还能在哪里?”
去找黎闻烈前,她特地回了趟家,把被定位的手机锁进抽屉。
黎晗影会问出这个问题,肯定是通过别的渠道掌握了她的去向。
但施愿摆明了不打算给出真正的答案,仅仅半挑着眼睛,意味不明地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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