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神情, 若有尾巴,恐怕也和那藤编狸奴一样翘了起来。
崔瑄也翘起唇角:“像。”
沈朝盈得意, 再拿起那一串空心磨喝乐现场展示了一番, 一个个拼回去,最后只剩下最大的那个。
“这都是自己的主意?又是从‘古书’上看来的?”
哪有什么古书, 想到之前虚假宣传被抓包,沈朝盈还是有些尴尬。又解释这叫“套娃”,是突厥人发明的玩意儿。
这时候还没俄罗斯,约莫也是没有套娃的, 她只能顺着地理位置胡扯。
为免多说多错, 她干脆扯到对面绝对不懂的制作工艺上:“在初春时候砍树最好,这时候木头汁水丰沛, 柔韧性好,再剥皮晾干……要是做得多, 十几件娃娃一套的,至少要晾五、六年。像我们这个只有五件,做来玩的,不算特别好。”
“已经足够精巧了。”
沈朝盈就喜欢被人这般捧场,听罢大悦,眯眼笑道,“眼下时节正好,若得了好木,我再请匠人打一套十件的送郎君,郎君想要什么样式的?”
“和这个一样,就很好。”
和这个一样……沈朝盈看了看手里扎小辫儿的女娃娃,当初是照着她小时候模样随手涂鸦的。
阿翘及时进来打断了这气氛:“小娘子,阿福问咱们暮食还吃昨天没吃完烧烤么?”
沈朝盈:“烤吧,我们今天不是从西市上买回来了红柳枝子吗,用那个穿肉,很香的。”
“我们昨天也吃的炙肉,就在院子里,有些微微风,很惬意。”沈朝盈扭头回来解释,顺其自然换了个话题。
崔珣听到有炙肉,也戳戳兄长:“今天天气好,坐在院里烤肉一定很凉快。”
小孩自以为的暗示,落在大人眼里着实再明显不过了。
沈朝盈失笑,顺嘴道:“这么晚了,府里厨子准备也费时费力,两位郎君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两人都看着崔瑄。
“阿兄,好不好?”崔珣央求。
“好。”
崔珣眼睛都亮了。
沈朝盈起身出去,“把剩下都烤了吧,还有豕肉跟排骨,我来帮忙。”
烤肉要先腌一腌,拿盐、糖、酒、清酱汁子还有药铺里买回来的香料,用手揉抓均匀。
有大料作弊,还没开始烤就已经香得很了。
沈朝盈原来不算爱吃羊肉,是穿越以后才改的习惯。
没办法,吃不了牛肉,光吃猪肉又单调,而且她发现北方羊跟南方羊肉质不大一样,从前在南方吃过的膻气十足的羊肉,是山羊肉,北方绵羊肉不仅不膻,还带股子奶香气,跟牛肉不一样,多汁柔软,实在适合烤着吃。
没冻过的软肉有多难切,下过厨的人都知道。
这会子看阿福一手按着肉一手切,下刀利落,刀工贼好,冬天吃涮羊肉时,肉片切得飞薄,这会子串羊肉串,切丁又都大小均匀,用布盖着手,不会沾得油腻。
崔珣已经没心思做他的手工了,也跑出来看切肉。
有贵人在身边,小五手足无措,“啪叽”一声,一大块肉丁摔在了地上,惹得众人侧目。
阿满笑嘻嘻揽过对方肩:“小五还得多吃点萝卜。”
这说的是沈朝盈之前告诉他们贵人可与萝卜白菜同论。
听过这一番言论的人面色都古怪起来,好在两位“贵人”云里雾里,并不能理解他们在笑什么。
“这么大块肉,真是可惜了。”阿霁遗憾。
“洗洗,拿去喂猫。”沈朝盈指挥着,“记得把上面肥油剔了,改刀切小些,好入口。”
“猫不吃肥肉?”阿翘好奇,“上回他们叼走我们一块肉,上头好大一块肥油,我找见时都吃得差不多了。”
“野猫有什么不吃的,只是吃多了不好罢了。倒是每次剩那些鸡鸭下水,适当能给一些,剁碎了拌食里。”
“那多腥气!”阿翘立刻质疑。
“猫儿就爱腥气,不然怎么不爱吃我们给准备的饭食……你看苏家肉铺户跟前总蹲着几只野猫。”
“还有我觉着我们这洞口是不是变大了,难道是这几只猫常来钻缘故?”沈朝盈几次回头确认,恰好看见一只胖橘抖落身上土,狐疑皱眉,“赶明儿砌小一点。”
眼下民居的墙都是夯土,有个洞,实在很容易“开窗”,莫叫贼人有可趁之机。
“砌小了,那几只肥猫恐钻不进来。”
阿福看一眼闻见肉味以后便在脚边拱来拱去的两只,跟去年冬天头次见面时的警惕相去甚远,浑圆肚子也是。
“不会。”沈朝盈很是笃定,“你们难道没听过有句古话叫‘猫是液体’?且看吧。”
吃着苦中回甘龟苓膏,耳边是年轻男女们嘻嘻哈哈的玩笑打闹还有没边际闲谈,头顶花间明月淡淡,松下凉风徐徐,面前小娘子淡笑安逸脸,崔瑄找到些“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的意思。
把“客人”丢在一旁多失礼,阿福不让沈朝盈帮忙,将小五叫过来帮自己一块切肉,剩下的人串肉、洗菜、烧炭,把她“排挤”在外。
沈朝盈无所事事,只好回了堂屋。
有两“贵人”在,阿福他们自然不会来当显眼包,不一会儿,第一把羊肉串就被装在托盘里送了进来。
沈朝盈将桌案上东西往旁边推一推,边缘烤得焦脆还在滋滋冒油泡的肉串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摆了上来。
两崔都没吃过这么直白的炙肉,沈朝盈看他们有些茫然无措的反应,了然一笑:“再拿两副碗筷来吧。”
小五将碗筷摆在崔珣崔瑄面前,沈朝盈顺手就帮崔珣将肉从签子上拆了下来,“这下可吃了。”
“沈姊姊呢?”崔珣看她面前没有碗筷餐盘,不解。
沈朝盈微微一笑,我肯定是撸串啊!
要是上辈子,那还得将一条腿架起来,踩在条凳的横杠上,边吃肉边喝酒边说笑。
眼下只能带着些遗憾咬住一块肉,拖动着顺带将签子上沾的孜然花椒全都撸下来,这样吃,才有吃烧烤灵魂。
这样的吃法——
崔珣直夸:“沈姊姊不拘小节!”
顶着两道目光,沈朝盈很是熟练从容咬下一块肉。
在灵魂跟风度之间,崔瑄还是选择将肉都剔下来,慢慢地吃。
沈朝盈一边啃串,一边点评:“果然吃还是得吃第二炉,再好的厨子也掌握不准第一炉的火候。”
又馋又挑,还被来送烤排骨的阿福听了个正着。
阿福冷笑,“这还是第一炉,要么我给你换换。”
沈朝盈忙改口,“不过,阿福手艺便很好!这样微微焦的吃着不油腻,我觉着火候刚好合适,郎君说呢?”
崔瑄忍笑附和她:“是,火候刚好合适。”
“阿福手艺没得说,昨日烤肉那香气!隔壁小儿都夜哭!不知道郎君宅里有没有闻见啊?”
崔瑄继续顺着她话捧,“自是,因此还多加了一碗饭。”
崔珣肉也不吃了,呆呆琢磨着,总觉得今日的阿兄格外和气和话多。
对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走了。
得罪了厨子,沈朝盈连连叹气。
复又感慨:“可见,背后说人小话要不得。”
崔瑄莞尔。阿杳跟仆婢相处得总是这般悠闲自在,倒似亲友一般。
烤排骨连着未剔的软骨,这样吃着才香,嘎嘣嘎嘣脆嫩,带着点肉筋,嚼劲十足,跟羊肉的软腴大不相同。
跟着排骨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筐烧饼,薄薄两层皮上沾满胡麻,冒着滚烫香气,从中间切开来。
这时她又将方才的羊肉给撸了下来,卷进饼子里,一口咬下去,嗯软,满满都是肉香跟麦香。
“额上是怎么了?”崔瑄注意到她眉心一点红。
起先看着还以为是胭脂花钿之类,眼下坐得近了,才发现对方没上脂粉,那当然也不可能是花钿了。
沈朝盈指给他看额头上的痘,还没熟,挤不得碰不得,今日放纵一餐,估计睡醒便要冒白芯了。
“去岁冬天时吃锅子,一气吃了三天,吃伤了,眼下吃烤肉又吃伤了,郎君切记适量,莫步了我后尘。”她半开玩笑,一面脑补眼前这人一脸青春痘时期的样子,嘶……上次见过的那位崔二郎似乎就微有些痘印,不过位置长得好,也就不影响颜值,哎,老天果然偏心。
“莫要用手碰,碰了留疤。”崔瑄见她直接拿沾了烤肉油星的手去摸,皱着眉叮嘱。
沈朝盈也皱眉,“疼啊。”
弟弟面前,崔瑄即便听出她抱怨之意,却也只能道:“等过几日,应当就消下去了。”
听着这句格外柔和暗戳戳有些哄人意思的话,沈朝盈不知想到什么,笑着应了。
吃完烧烤第二天醒来,那痘倒是没化脓,只是额头上又陆续爆了几个,一个比一个鲜亮,北斗七星似的,可以算得上“破相”了。
沈朝盈正对着水缸暗自咬牙,后门传来“叩叩”敲门声。
拉开门,阿青没忍住惊讶,“沈、沈小娘子,你这是?”
“……”
沈朝盈心情更糟,扯出个微笑,“你们郎君有事?”
“噢!噢噢!”阿青忙把东西递了出来,“这玉脂膏赠小娘子。郎君说,早晚各涂一次,能使痤疿消得快些,还说这是人之常情,叫小娘子不必烦忧。”
掌心被塞了个寸许大的小瓷罐子,光看外表便知不俗,怕是内造物。
宫廷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沈朝盈想起昨夜腹诽吐槽对方哄人一股子直男味儿,顿时有些惭愧。
她想起曾经某好友“战痘”几番情绪崩溃,平日嘴上体贴的男友一说到此事便消失,甚至不如她们这些一谈恋爱就被踹开的朋友安慰得及时。
又由此可见,即便是不懂护肤古代人都能解决女朋友困扰,至于身处信息爆炸时代现代人,办不起大几千美容卡,陪着去正规医院挂个几十块钱专家号问个心安也可以啊。
哪有什么直男不直男,其实全在于对方有没有将你话放心上。
沈朝盈笑起来:“替我谢你们郎君。”
阿青看一眼方才还阴云密布这会子便雨过天晴沈小娘子,这才斟酌着语气继续道:“郎君还问小娘子何时有空?自上次重阳后,我家夫人一直念叨着投缘,想请您再上门坐一坐,聊天解闷儿。”
第87章 黄油曲奇饼
沈朝盈难免有些紧张。
前世虽然没见过家长, 但拜见长辈,总得带点什么表示心意,也听身边友人细碎说过一些, 中间虽然隔了千把年月的演变,基本礼节总还是有共通之处吧。
结合了下这位谢夫人的口味跟身份,她提前几天托农夫多留出十斤牛乳给她送来。
酥、酪都从牛乳中得,黄油也一样, 只不过更废手一些。抨酥是费十成力气, 要想从中得到黄油,还得继续抨, 直到继续呈现出水油分离的状态,其中淡黄固态物即为黄油。
底下分离出的白脱牛乳是可以直接喝的,口感较牛乳更浓厚, 泛着淡淡发酸,有些像酪浆的口感, 味道却差远了, 比起直饮,她还是更喜欢拿来配新鲜水果或者腌肉、调酱。
只是这转化率实在有些低下。
十斤牛乳煮沸, 六个人轮流上阵,手动打发,也就得出来目测不到两百克的黄油。
连一向好脾气的阿霁都忍不住:“什么糕饼,竟这般磨人?”
沈朝盈还算好的, 留了力气对付后边的步骤, 这会将黄油放冰水里洗去表面残留的牛乳,一面安抚:“下次再也不做了。”
然而这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公信力。
她就是那种每次做西式点心之前兴致勃勃, 半道开始叫苦连天,发誓下次再也不碰, 在尝到最后成品时又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啊!
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沈朝盈还要抗议,可是西点真的很好吃啊!
酥脆的曲奇、松软的泡芙、绵密的蛋糕,她都还没说什么,光是将西市上买回来的葡萄干拿出来,阿翘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昔时,那种加了葡萄干的吐司面包是沈朝盈嗤之以鼻的存在,逛面包店都不屑分眼神的那种。
如今也有人对着它流口水。
好好好。
话又说回来,虽然葡萄干加在吐司里会让两者变得邪恶,但酸酸甜甜酥香松脆的果干曲奇她倒是很能接受,不局限于葡萄干,像后世什么蔓越莓茉莉花之类的都好吃得很。
她分出一半,做了两种不同大小模样的,最简单基础的方块跟圆形,半个巴掌大,这是留着自家吃的,好吃得简单粗暴。
至于要带去国公府的,则更用心得多。
除了传统的葡萄干曲奇以外,她又将黄油曲奇饼胚一个个按出窝窝,倒入蛋挞液,烤出漂亮的焦糖色泽。
中间是滑嫩的蛋挞芯,外圈是酥脆的曲奇,很奇妙的创新。
时下贵女饮食喜优雅精致,是以沈朝盈烤出来的曲奇都是小小一枚,整个入口也不会污了口脂,又再烤了些桃酥或旁的中式糕饼,各色不一模具的烤出来,拼成琳琅满目的一盒,又用店里最体面的盒子包好。
这样的糕饼礼盒——
“即便是年节走礼,也没见过这么体面精巧的糕饼!”谢氏身边一个略略年长的仆妇笑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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