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笔杆子硬,任务比旁人重,回头领导的发言稿,上头要交的材料汇报等文字材料,少不得安排给你。都是要紧的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干好?”
“一定竭尽全力。”谢茉锵声道。领导问话,态度要先摆正。
袁峰暗暗点头,很满意谢茉的态度,一边说一边在前头带路:“能者多劳。放心,其他同志也能执笔,担子不能加在一个人身上。”
谢茉:“是。”
几句话的功夫,宣传科到了。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袁峰之前给谢茉简单科普过,宣传科科长由袁峰兼任,下面除却赵梦还有两个科员,一个已婚妇女易学英,另一个男同志黄长明。
谢茉跟着袁峰迈进办公室,听他先给三人介绍自己:“这是咱们宣传科新来的大将,谢茉同志。”
袁峰话音刚落,赵梦就站起来,热情笑道:“谢茉同志你能来咱们宣传科真是太好了,欢迎欢迎。”
谢茉笑说:“谢谢。”
顿了顿,她朝众人说:“各位都是前辈,以后叫我谢茉,或者小谢就成。”
袁峰接着带谢茉认识新同事:“这是黄长明同志,高中生,领导发言稿、公社宣传稿多出自他手。你们以后可以交流交流写作心得。”
得,她跟黄长明这是职能相撞了。
谢茉主动打招呼:“黄同志,请多指教。”
黄长明搔搔头,干巴巴:“嗯。好说……你能写出那样的文章,该是我向你请教。”一副不善言谈的模样。
袁峰笑呵呵:“各有千秋,互相学习。”
又继续介绍:“这是易学英易大姐,是咱们下乡宣传的主力军,对社员情况的了解很深入。”
嗯,文化程度不高,但嘴皮子利落,各项消息灵通。
谢茉微笑:“易大姐,以后请您多指点。”
易学英笑得爽朗:“我读书不多,能指点啥。”
最后,袁峰点点赵梦:“赵梦,你们前天就认识了。咱们宣传科兼管广播,赵梦是主要负责广播这块。”
谢茉不偏不倚,同样招呼道:“赵梦同志,你好。”
“梦梦。”赵梦笑说,“咱俩年纪差不多,你以后叫我梦梦就行。”
“还梦梦……”易大姐嘟哝两声,暗搓搓翻了个白眼,朗声道:“小谢今年多大?”
谢茉回答:“二十岁。”
“你都快二十三了,比小谢年纪大。”易学英为人爽利,即便挤兑人也不让人感觉尖刻,“叫我易大姐,这么看就该叫你赵二姐。”
巧合的是,赵梦在家也行二。
什么赵大姐,赵二姐,称呼里就带着土腥气,赵梦一张小脸乍白乍红:“你胡诌什么!再说,我跟谢茉怎么称呼,你管不着。”
“唉唉唉,迎新人呢,不丢人啊。”袁峰十分不快,训斥两句,直接一锤定音,“起名字干嘛的?直接叫全名。”
正合谢茉心意。不熟悉的人偏要叫亲密的称呼,很别扭。
只看“全名”算是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没偏,取中了。但从头算起来,还是赵梦吃亏,这件事本就是易学英横插一刀。
但这结果赵梦尚能接受,愤愤狠瞪一眼,返身回到座位,纸张被掀得簌簌作响。
袁峰眉头拧紧,没再理会,又说了两句话,吩咐易学英带谢茉熟悉熟悉情况,便离开了。
他一离开,赵梦便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
种种迹象表明,赵梦有后台,且后台不小,以至于堂堂办公室主任,宣传科科长,赵梦直接领导对她这般忍让。
领导话没讲完,她着急插话,甚至一言不合就在领导面前掉脸子,也难怪袁峰刚才拉偏架。
反过来说,换个没后台的,赵梦这般低情商的早被踢走了,哪能主管又清闲又体面的广播工作。
易学英敢奚落赵梦,应该也有来历。
这场介绍虽短,信息量却委实不少。从袁峰话里话外推断,如今宣传科真正能挥笔写文章只有黄长明,如今再加上一个她。
据说还有三个人,一个被调去县里了,一个下乡跌沟里摔断了腿,正在家修养,还有一个怀孕的,临近产期体质又弱,不得已只能躺家里待产。
易学英快人快语,爽利直白,看上去好相处,但这样的泼辣子一般都强势,但凡惹到,必然辣你一身狼狈。
赵梦虽骄蛮,但心眼浅,脸皮薄,相较起来,更易应对。
黄长明像是个埋头苦干的老实人。
至于直接领导袁峰,圆滑的老油条,最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是谢茉对同事的初步印象,兴许不准,只能做个参考,但日久天长的,有的是机会修正。
谢茉思量着,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卸下挎包,正从里面掏笔记本和钢笔呢,就听易学英哼笑一声:“显着她了!”
谢茉和黄长明装作没听见。
易学英并没一定要两人附和的意思,转瞬露出笑脸,探出头问谢茉:“小谢,听说你是军嫂啊?你男人在隔壁军区?”
“对。”
“那你爱人真是营长啊?”
谢茉失笑:“是,他现在是营级干部。”
“哦。那他得比你大吧?”易学英眸光闪烁。
虽不习惯被人这么查户口似的问隐私,谢茉也理解,这是时代特色,她改变不了,只能融入:“嗯,他比我大三岁。”
再说,作为军属,军区便是她的靠山,卫明诚的职位让这座靠山更牢靠。
没什么好顾忌的。
瞧瞧赵梦所受厚待就能明白,让同事领导知道自己的背景是很必要的,这样别人可以更好地拿捏对她的态度分寸。
这对大家都好。不要以为现今的人都淳朴。
扮猪吃老虎,藏着掖着会惹更多麻烦。比方说,平日里表现出一副没后台好指使欺负的模样,那必然招致某些人的欺压。这时候再亮出后台就晚了,委屈受了,梁子也结下了。
能和解还好说,虽心里存了疙瘩,但总不至于被猛不丁捅刀。若是不能和解,那便埋下祸患,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弄你个措手不及。
还不如一早便摆明背景,大家相处起来更舒心。
当然,并非所有背景都要抖搂出来,若是背景有避讳,或与现今无益,那不说才好。就像谢茉现如今就完全不比说出父母名姓职务。
这些需要自己衡量。
谢茉不想因背景占便宜,她只要不被欺凌就成。
军区和卫明诚足够了。
听见谢茉回答,易学英直呼了不得,连黄长明都从书稿里抬起头,倒抽一口气。
坦白的后果便是迎来更多询问。
谢茉能回答的回答,不好说的便含混过去。
好不容易趁喝口水的功夫静静耳朵,外头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后,紧跟着一声清嗓的咳嗽,连着“喂喂喂”了几声,开始说话:“红星生产大队社员吴大光,听到广播赶紧来公社一趟,红星生产大队社员……”
连喊三遍后,小声说:“……唉,这个咋关来着。”
“我来。”这是赵梦的声音。
原来她去广播室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刺拉拉”的声响后,广播关闭了。
易学英显然也听见了,憋憋嘴说:“每天就照着稿子喊那几句话,谁不会啊。跟那广播室是她家开的似的,扒着不让人碰。”
还别说,她之前来镇上也听过广播,那会是念最高指示,就是赵梦读的,发音在算是标准了,口齿也清晰。反倒是易学英,讲话口音重,还带点大舌头,离字正腔圆远了去。
后来谢茉才从旁人口中了解到,易学英之所以跟赵梦不和,是因为赵梦抢了她小姑子的工作。赵梦如今的工作本来已经内定给易学英的小姑子,临近报道,赵梦直接空降来了。
易学英小姑子那时候天天以泪洗面,好在后头另有机遇嫁去县城了。
易学英跟丈夫和小姑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虽然小姑子现在日子很美满,但赵梦算是扎她眼睛里了,不能怎么着赵梦,就三不五时拿话刺她,给她添堵。
办公室风云,她俩贡献了多半。
易学英拉拉杂杂给谢茉介绍完科室情况后,下班时间快到了。
“咱们公社里有食堂,回家远,或者不想做饭可以在这边吃。大师傅手艺很好,祖上在大酒楼干过,价钱也实惠,反正比镇上的饭馆值。”易学英热心地给谢茉介绍。
谢茉笑应:“那可太好了。”
“我今天也犯回懒,咱俩一起吃食堂。”易学英说,“回家就一个人,开火太麻烦了。”
谢茉眉眼弯弯:“好。”
倒是没问易学英为什么回家就一个人,丈夫什么工作之类的。
袁峰站在办公室,透过玻璃窗看着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进了食堂,舒心地端起茶缸灌了一口。
年轻却会做人,态度端正,又朝气蓬勃,这么快便开始和集体融合,不错不错,明天就试试本事到底如何。
谢茉跟易学英一起进了食堂。
食堂面积不大,餐桌不多,大部分人打了饭端到办公室吃。两人留在了食堂。
有些话可不方便在办公室讲。
比如——
“赵梦舅舅是县革委会副主任。肚子里没比我多二两墨水,高中都没上过,被她舅舅硬塞进来的。”
“黄长明跟袁科长是拐着弯的亲戚。”
“黄长明看上赵梦了,赵梦眼睛就差长头顶了,才瞧不上她。”
谢茉猜,易学英之所以叭叭叭给她说这么多,就是想拉拢她。没到的三个不说,黄长明显然站在赵梦那边,两人一个有后台,一个是科长亲戚,易学英颇有点孤立无援的意思。
面对她这么个新人,不拉拢她还能拉拢谁。
谢茉就着八卦用饭,滋味格外足。
她决定,明天就打这一道西瓜皮炒肉丝回去给卫明诚尝尝。
下午翻看科室存档材料,熟悉工作内容和流程,时间刷地就过去了。
抱着一肚子的话,谢茉告别新同事们,车轮滚着夕阳回家了。
晚上卫明诚回来,一照面便仔细打量她面色:“感觉怎么样?还顺利?”见她脸色很好,情知她今天过得不错,说着话,眼梢已染上笑。
谢茉把今天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算上我才五个人的办公室,科长还有兼任,这就有小团体了。”
卫明诚很理智:“免不了的。”
斗争根植在人类的基因里,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消勉不了,连伟人都说“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如今的形势,大环境是最好的印证。
谢茉明白,看得很清,也只有立场:“我的立足根本在写文章,目前最主要的是站稳脚跟。”
卫明诚:“嗯,干实事才是基石。”
顿了顿,卫明诚又说:“要是有谁欺负到你头上,你也不用退让。”
“自然。不过……”谢茉意味深长说,“想来没人会欺负我。”
“嗯?”
谢茉弯眉笑目:“我早把你的名号打出去了。”
卫明诚挑挑眉,黑眸聚光:“我的荣幸。”
谢茉倾身,在他弯起的唇上烙下一吻——权当保护费!
第103章
朝阳初生, 清晨方启。
谢茉一觉醒来,卧室里果不其然又只她一个。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谢茉懒洋洋翻坐起来, 情不自禁扬臂抻腰,一把纤腰绷出优美的弧度, 水润润的黑眸眨了再眨, 她倏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出息了。
昨儿夜里, 某人坐地起价,嫌一个吻的保护费不够,搂着她好生折腾了一通。
简直贪得无厌。
好在有这些日子的夫妻生活打底,她渐渐开始适应这强度, 体质亦有所提升,今儿这腰只略酸胀,揉捏一会儿活动起来便自在如常了。
心情格外轻悦, 她倒头后仰进薄毯堆里, 翻滚两圈, 一骨碌爬起来, 探身推开窗户,一霎时清爽微凉的晨风侵蚀过来, 谢茉眼睛一眯, 鼓起双颊, 惬意得长吐口气。
眼前一层薄薄的曦光。
朦胧得梦幻。
卫明诚正站在厨房门口, 手里拿着一把绿油油的青菜, 像是要去清洗。
谢茉手肘安适地拄在窗台上,长发自肩头垂坠, 发梢染上浅金光晕,一阵风丝儿卷过, 却仿佛欢呼雀跃般,直直地朝窗外飘去。
原本安谧的一方小院,因为多了一个这样的她,好像一下子便生动鲜活起来。
“早啊。”谢茉笑盈盈看着卫明诚,说。
嗓音微哑,不知是刚醒转的缘故,还是昨晚用嗓过度的缘故,更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卫明诚循声抬眼,见着谢茉,英朗面庞一刹那融于暖阳中:“起来了?”
“嗯。”谢茉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小哈欠,“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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