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两侧都是拍邑族写真的店铺,沈绿时被各种色彩鲜艳的衣服吸引:“这些头饰好漂亮。”
银帽头冠上,蝴蝶纹与飞鸟纹规律搭配,上面插着漂亮的银翅和三凤,一些正在忙碌工作的邑族妇女头上则是用发包梳成的一个丸子头。
白青溪一边给她解释风俗,一边示意沈绿时看那些色彩丰富的刺绣服装:“这边年轻女性的穿着,多以鲜艳的红黄白绿等暖色线为主,年纪大一些的妇女,则是冷色系的青蓝黑紫。”
现在是旅游淡季,寨子里游客不多,沈绿时听的频频点头,眼里亮晶晶:“白老板,我好喜欢这里,好漂亮,真的不想走了。”
白青溪眼里笑意渐深:“这么开心?”
这样的氛围放松而美好,沈绿时点头:“当然。”她又看向一边露天经营的菜馆:“酸汤鱼?”
沈绿时在网上看过,说是这边特色。
店门口,两位邑族姑娘正伴着歌声起舞,白青溪解释说这乐器叫芦笙,吹奏芦笙的男孩旁边有个摆台,上面放着许多迷你的芦笙纪念品,白青溪看沈绿时眼睛好奇地盯着瞧,干脆买了一只送给她。
沈绿时连声道谢,指了指白青溪手中的小号芦笙:“这上面怎么有小羽毛?”
白青溪看着手里的芦笙,刚想说原因,那头沈绿时已经将羽毛拔了下来。
他心底一动,脸上带笑:“芦笙上插着的雉毛,是男孩子向心上人表达喜爱的方式。”
“他们会对着喜欢的姑娘吹奏芦笙,如果女孩子同样对他有好感,就会摘下芦笙上的雉毛。”
白青溪视线落在沈绿时手上:“像你现在这样。”
沈绿时:……
她没想到还有这个风俗。
她脸有些红,白青溪笑了笑,没让她尴尬,看一眼菜馆的名字,然后问她:“饿不饿?”
菜馆里面的人正好见到白青溪,跑了两步过来说:“白老板今天去邑市接人啦?”
沈绿时惊讶于这路边随便一家店竟然也认识白青溪,后来想想也正常,景区就这么大,他又是本地人,熟悉也不为过。
白青溪点头微笑。
“这阿妹真好看。”老板看了眼沈绿时,露出淳朴的笑:“饭点了,正好今天来的一批活鱼,很鲜,你们吃完再回寨子刚好。”
“要不就这?”白青溪征询她意见。
沈绿时答应道:“行诶。”
等餐的间隙,白青溪说要去一趟洗手间,沈绿时自拍一张发给赵楠:安全到达啦。
隔了一会儿,对面回:怎么样?
沈绿时:很好看,民族特色浓郁鲜明,建筑和寨民都很好。
赵楠: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白老板怎么样。
底下配了一个扶额的表情包。
白青溪怎么样?
沈绿时眉间一动,扣字回赵楠:挺好的。
礼貌温和,长相斯文,人也善良。
赵楠:有点感觉没有?
沈绿时笑笑。
白青溪这时候回来,看沈绿时心情似乎不错,嘴角牵起来问她:“很开心?”
店员把酸汤锅摆好,又在里面撑好铁架,在最上面放了个蘸料小碗,锅里的鱼正在沸水中煮着,光是闻着酸汤的味道,沈绿时都开始分泌唾液。
“开心啊,明天想去拍写真。”放下手机,沈绿时想了想,又怕被宰:“有什么熟悉的店推荐?”
他们俩对面而坐,隔着汤锅氤氲的水雾,沈绿时支着下巴眼光亮亮地望他。
“都大差不差,一号桥那边有家比较出名的,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看看。”
沈绿时轻轻挑眉:“你带我去?”
他的民宿不忙吗?
白青溪给她舀汤的手一顿,而后将裹着番茄酸香的碗递到沈绿时面前:“明天我带你熟悉一些寨里的基本生活设施,后面你自己逛起来会更方便。”
“寨子面积不算小,九座烟雨桥沿河穿成蜿蜒曲折的一串,沿河一路都是风景,寨里交通是靠景区直通车,十来分钟一趟,很方便。”
他语速适中,不会让沈绿时觉得难以消化话里内容,食物的香气给他的轮廓增添些许温馨气息,整个人看着更柔软一些。
沈绿时想,和海城,和辽市,和沈绿时认识的男生相比,白青溪都不太一样。
他更像手腕上戴着的凉凉的玉镯,看着有些疏离,握一会儿,就会有恰到好处的温暖。
沈绿时咽下一口鱼肉,问白青溪:“白老板对每一位客人都这么贴心?”
接送,陪逛,请吃饭,这样子周到。
白青溪没抬头,把豆芽放进锅里,咕噜噜的沸水响起,给一切都带上暖香,他笑了笑:“你和别的客人不一样。”
沈绿时还没问她到底哪里和别人不一样,就见老板身后跟着两个姑娘,手里端着酒碗,向他们走过来。
沈绿时疑惑地看向白青溪。
他白皙的脸上带上揶揄:“会喝酒吗?”
他记得沈绿时在张睚家是没喝的,她貌似不喜欢喝酒。
喜欢无糖的饮料。
沈绿时这才明白他们拿的是酒碗。
“这叫高山流水。”白青溪接替老板的活,给沈绿时解释这项民俗:“邑东南的人们热情好客,高山流水,就是我们这里最高的待客方式。”
白青溪指了指旁边两个邑族姑娘手里的东西,“阿妹会端起酒碗喂你喝酒,另一位阿妹会拿酒坛,把酒倒入你的碗中续酒。”
沈绿时看到,那姑娘手里竟然有两只碗。
高山流水,便是持酒壶的人在最高处将酒倒入碗中,两只碗承上启下地接着,酒液便像高山上的流水般,经过两个高低错落的碗后进入口中。
“这个过程中,你不能碰到酒碗,如果喝不下了,就挥手示意。”白青溪笑看着她:“想试试么?”
当然要。
沈绿时跃跃欲试。
随着老板吹响芦笙,阿妹一边唱着敬酒歌,一边将陶瓷酒碗递到沈绿时唇边,她张口喝下去,甜滋滋又辛辣的米酒一路从口腔流进胃中,沈绿时不摆手叫停,阿妹便继续倒酒。
酒香四溢,白青溪的眉越挑越高,他没想到沈绿时酒量还不错。
喝酒的间隙她抬眼看向自己,沾了酒气,沈绿时一双眼更显得盈盈润亮,正弯弯的看着他。
白青溪划开手机,点开和沈绿时的对话框,又打开相机,抬手拍下眼前的画面。
沈绿时:?!!
等沈绿时觉得差不多了,才摇摇手示意结束。
她本以为这‘高山流水’就算告一段落,没想到那阿妹放下酒碗,又夹起沈绿时碗里的一块鱼肉喂到她嘴边,沈绿时凑上去,刚要张嘴咬下,拿着筷子的阿妹瞬间将筷头收回,让她咬了个空。
沈绿时明白了,这夹菜也是高山流水的一环。
反复三次,沈绿时都没有咬到阿妹筷子上的鱼肉,芦笙清亮的声音下,阿妹热情道:“阿姐没吃到菜,罚酒一杯~”
沈绿时开心得不行,哈哈笑着又喝了一碗酒。
三巡之后,情绪彻底放开,感觉和白青溪熟络了些。
等到芦笙响在下一桌时,沈绿时双手支着下巴:“真好玩。”
沈绿时是辽市人,那边的人出了名的能喝,这点米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倒是白青溪夸她:“你酒量不错。”
他刚才看沈绿时最少喝了五碗。
不喜欢喝和不能喝是两回事。
“米酒而已。”沈绿时在鱼香烟火里彻底放松下来,在白青溪水墨一样清朗的眉眼间转了一圈:“白老板会喝酒吗?”
跟她碰了个杯,白青溪酒杯略低一些:“能喝一点,但不多。镇上也有酒馆,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抽一天陪你去喝。”
“白老板接人带逛还陪酒。”沈绿时勾起笑,带着酒气的话脱口而出:“还会干什么?”
白青溪挑眉:“沈小姐还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奉陪。”
他这样子,沾了些同龄人的调侃意味,鲜活生动。
沈绿时在桌子下的脚晃了晃:“等我想到的,再告诉你。”
吃完酸汤鱼离开餐馆,晚风一吹,温度降低,本来就没喝多,沈绿时酒气彻底消散。
沈绿时跟着白青溪慢慢走过一段,又坐了一回景区观光车后,才算是真正进入寨子。
刚一下车,一群写真店的老板便凑上前打广告,白青溪带着沈绿时避开人群,往民宿的方向走。
偶有遇到熟人,对方看向沈绿时,露出善意的笑:“白老板的……?”
白青溪勾唇:“我的客人。”
经过观景台时,沈绿时停下脚步,那里有许多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孩子在拍照,她找了个人少的缝隙靠在木头栏杆上,这里俯瞰山谷里整个寨子的景色。
明月高悬下,星子落人间。
近千户吊脚楼层层叠叠排列在山上,其间散发出的点点灯火将整个山谷映亮,连晚风都仿佛染上了暖橙色的光。
她笑着看山谷底下:“好像拍仙侠剧的地方,真漂亮。”
把相机递给白青溪,沈绿时比了个剪刀手:“白老板,帮我拍个照吧。”
白青溪看着她侧脸,接过相机,把她与千家灯火的古寨框入一景,温声说:“谢谢你喜欢我的家乡。”
......
白青溪的民宿在古寨深处,穿过一号烟雨桥,再走过一片油菜花田,就是他的地方了。
但是他们没走多远,白青溪便皱眉停住脚步。
沈绿时走出一段后发现人没跟上来,她纳罕地回头,夜色中,白青溪的脸上泛出苍白,他无力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抱歉地笑笑:“我可能,走不动了。”
假肢今天超负荷,这也是白青溪的民宿不开在山顶上的原因。
沈绿时走回来,认真看着白青溪的脸色:“需不需要去医院?”
“不用。”白青溪摇摇头:“你先回民宿,让李康过来接我就行。”
李康先他们一步赶回来,刚给白青溪发消息问他们在哪,他知道白青溪最近的身体状况,可能逛不了太久。
“离你家民宿还有多远?”沈绿时问。
白青溪看了看远处的灯光:“三百米左右。”
三百米,如今的他都走不了。
白青溪无奈地看着沈绿时,目光里有些让她不太忍心的情绪。
额发耷拉下来,戳在他眼睛边上,白青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绿时没来由的,不想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沈绿时环视一周,他们附近,夜市的烟火气息正旺。
她看到一家烧烤摊的老板生意热火朝天,让白青溪在这等等,沈绿时走过去要了几串烤肉串,而后自来熟地问:
“老板,您这电动车能借我用一下吗?我送个人,到——”
到哪儿来着?
民宿名字叫什么,她忘了问。
沈绿时回头看白青溪。
夜灯下,白青溪静静伫立,听到沈绿时跟老板搭话要借车,他看向她漂亮秀丽的脸,缓缓轻念几个字:
“橙黄橘绿时。”
沈绿时一怔。
他民宿的名字……橙黄橘绿时?
她心脏跳动的频率乱了一拍。
沈绿时收回视线,余光里,白青溪似乎在笑。
跟老板说完他们民宿位置,对方惊讶地瞅了眼沈绿时:“你是白老板的朋友?”
他豪气地摆了摆手,更放心了:“你骑走吧,我得凌晨两点多才能烤完回家,你们先用,到时候让李康给我骑回来就行。”
连李康都认识,应该是白青溪的老熟人。
白青溪看着沈绿时动作熟练地推车过来,车座上的女孩子脸蛋圆圆,朝他扬了扬下巴,说:“上来,我带你回去。”
白青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春夜里的风很轻柔,足以吹破他内心的窘迫与尴尬。
等他坐上了车,沈绿时弯弯唇:“你扶好奥,我好久没骑电动车了,把你摔了可别怪我啊。”
白青溪手抬起来,没找到能扶的地方。
沈绿时拧住把手,电动车震动一瞬间,白青溪身体不稳,下意识抬手抓住前面的人。
不到一秒钟的思考时间里,白青溪来不及思考落手点,只是抓住沈绿时的头发。
但好像也不太对。
女孩子声音含着笑传来:“白老板,你抓点别的吧,你揪着我小辫子,我有点不敢动。”
电动车被她骑的很慢,速度只比步行快了一点点,沈绿时不熟悉路,后面还载着人,她也不敢放飞自我地尝试。
月光照在路边青嫩的新草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早樱被夜风吹拂着,纷纷扬扬地落尽溪水中,被送着穿过一座又一座烟雨桥。
白青溪手掌下滑,轻轻攥着她裙子布料,三百米的距离不长,但石板铺成的路颠簸崎岖,白青溪指挥她靠右行驶,而后长睫微敛,突然出声说:“沈小姐。”
沈绿时睁大眼睛看着路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啊?”
车子骑出几十米,烧烤摊上鼎沸的人声渐远,白青溪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谢谢。”
谢什么?
沈绿时眯着眼睛认真看照明不足的路:“为什么谢我?”
白青溪声音低下,浅浅的疲惫流露出来:“谢谢你不嫌我麻烦。”
大多数时间,白青溪都会安排好出行计划,算好自己承受的极限,然后尽量不麻烦与自己同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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