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孩端着饭食准时来看贺问寻时,发现她正靠在牢门边上。
贺问寻淡淡地扫了一眼食物,道:“你这种东西,给狗都不吃。”她手一拍木栏上,“开门,我要见温明诲这狗贼。”她手一掀托盘,只听 “哐当” 一声,托盘碎了一地,汤汤水水四溢,甚至是浸湿了小孩的武袍下摆。
果然下一刻,小孩就被激得的火冒三丈,“你!”
“你什么你?怎么,想杀我?就像温明诲杀了裴似锦那样?你敢吗?”
贺问寻直接一掌劈过去,小孩灵活翻身一躲。贺问寻一挑眉尾,依旧不管不顾地攻过去,嘴里仍然挑衅着:“回家多练练去吧,你也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温明诲可真的是会教人。”
两人即刻缠斗在一刻。
贺问寻穴位被封,内力施展不出,自然是挨打的比较多。
小孩一拳又一拳地擂在贺问寻身上。
贺问寻一边挨打,一边调整身位,让拳头落在穴位上。只听闻她闷哼一声,口中喷出一口暗黑的淤血,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一通则百通。贺问寻只觉得身上的膻中穴、气海穴、肩井穴微微发热,气海深处的内力犹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在她体内奔腾涌动。
噗嗤。
体内原先的那股阻滞已荡然无存。
全身的经脉像是藤蔓一般,自发地贯通,且比之前愈加坚韧,感觉体内又热又烫。
贺问寻额间生汗,嘴角滴血,关节紧握泛白,口中又是一声闷哼,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喃喃道:“江月映辉化神奇……”轻笑两声,她道:“好一个化神奇。”
小孩倒是看着有些心软,担心真的把人打死,但又嘴硬道:“活该,谁让你这么放肆。” 她俯下身想去瞧瞧贺问寻的伤势。
地上的那人蓦然起身,双指一伸,将小孩定住。
“你……你怎么武功突然恢复了……”小孩瞠目结舌地看着贺问寻。
贺问寻用衣袖抹走嘴角的血,将小孩腰间的剑取走,温和道:“多谢。”这会换她将剑抵在小孩的脖颈处,“以后不要这么急躁,知道吗?现在我问你,你昨日是不是说裴似锦被温明诲杀了?”
小孩硬声道:“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透露……”脖颈上的剧痛让她止住了话头,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衣领上的鲜血。
贺问寻冷声道:“你只需要说是,还是不是。不答就会死,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数三声。”
“一。”
“二。”
小孩睫毛发颤,死亡的恐惧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她艰难地开口道:“主人将她杀了,埋在一棵银杏树里。”
“那棵树在哪?”
“就在暗牢外。”
贺问寻手指疾点,将鲜血止住,又将自己身上的中衣撕下一角替小孩包扎好。她摸摸小孩的头,“你是个好孩子。穴道过两个时辰后会解,到时候你可自行离去。”
只见无人在意的暗处,一人环着另一人的腰施展着轻功溜到马房,偷偷骑着一匹马溜了。
……
金玉城城北温府。
温府的匾额上、回廊上、窗棂边皆是挂满了红绸,就连府内下人都换上了一身红绸裁制的新衣。
裴松雪依着府内下人的指引,穿过月洞门,找到温明诲。她恭敬地拱手一礼,“温阁主,自家母上次出门,已七日未归。不知您是否知晓其下落?”
温明诲着一身鲜艳喜服,上描绘的是金线祥云,发上簪的是流苏金簪。她脸上笑容灿烂,“原来是贤侄女。裴盟主原来不曾归家吗?” 她摇摇头,“我并未知晓她的去向。”
裴松雪正欲开口,一位下人步履匆匆,俯身对温明诲道:“家主,吉时已到,切莫耽搁。”
温明诲颔首,往喜堂走去。
喜堂处已聚集了许多宾客,诸位谈笑欢畅,两侧有乐师手拿锣鼓,吹的是《鸾凤和鸣》,一派喜庆之意。
“快看,新郎来了。”
只见一个身形颀长,头戴喜帕,着一身喜服的人缓缓走来,其身后左右各跟着两个身形魁梧的女郎。
温明诲看着那人,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深了,她伸出手,蔼声道:“明珠。”
温明珠看着喜帕底下的那只带着玉扳指的手,脚步像被钉住了一般,迟迟没有动作。
蓦地,只听耳边风声簌簌,温明诲脸色一变,收手已不及。
原来是一把利剑从人群后方飞出,直直地擦着温明诲的手腕而过。
温明诲看着手中的那一道血痕,抬首眯眼看去,只见一个人着一身紫衣立在屋顶上。
深秋的风瑟瑟吹过,此人乌发飞扬,衣袂飘飘。
那人动用内力,将声音传遍全场 ——
“不好意思,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锣鼓声戛然而止,全场静立。
第55章 劫婚(二)
此人伫立在高高的屋檐角上。
日光于她身后倾洒而下, 连她的秀发、衣衫都沾染了点点光华。
一时之间,不论是敲锣的乐师,还是谈笑的宾客,皆都停驻, 抬头看向她。毕竟大庭广众来搅扰婚宴这件事甚是少见。
唐危月倒了杯酒, 抿上一口, 手中扇子一展,“我就说这一趟没白来。”
那人又道:“小姑姑, 虽然我人来了,但是这喜酒就免了, 毕竟小姑姑刺我的那一剑还没好,这酒喝多了伤口怕是要复发。”
温明珠闻此声, 径直将头上的喜帕摘下。他转身,定定地看着那人从屋檐角上翩翩而下, 手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喜帕握紧。
新郎的面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露在众人眼前。
“……是温……温明珠……是当年万渊盟的盟主温明珠啊!”
此次宴请的宾客中有人认了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温明珠。
“……这……今日的新郎是温明珠?可是……温阁主可是温明珠的妹妹啊……这怎么能成婚呢……”有人话都说不利索。
“那前来搅乱婚宴的又是何人?”
唐危月凑过去, 手肘搭在旁人肩上,热心讲道:“她唤温明诲小姑姑, 你说她俩是什么关系?她是温明珠的亲生女儿,温明诲的小侄女。真笨,你连这都理不清。”
那人一听眼发直, 舌头打结:“那……那……亲妹妹娶亲哥哥……亲女儿不乐意……这叫什么事啊……荒唐……荒谬…”
江多鹤闻言坐不住, 开口解释一番:“非也。这位娘子,你可识得我?我乃楼外楼的楼主江多鹤。你且听我一言,这温明诲与温明珠之间并非亲缘关系, 温明诲实则是当年温铁心收养的义女。”
那人木讷地点点头,闭嘴看向从她身前走过的紫衫女郎。
江凤缨坐在席位上, 眸光静静地看着贺问寻走过,心里头原先揪着的那股气在此刻总算是松弛了。
温明诲将手收回袖子中,暗自握紧,掌上的伤口受压而鲜血不止。她眸光冰冷地盯着贺问寻,耳畔尽是宾客们的碎碎言语。
贺问寻停下,与温明珠隔着十五步之远。
两人四目相对之下,贺问寻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幸好我来的时机恰好,否则就要让父亲陷入两难之中。”
温明珠摇摇头,神色欣慰:“曾听闻你涉险,现如今你能安然站在我身前,我自当欣喜万分,你做的很好。”
他手一松,喜帕落地,沾上尘埃。当他正欲转身朝贺问寻走去,一直守在温明珠身旁的四位女郎瞬间眼神一凛,寒光闪闪的长剑 “唰” 地一下从剑鞘中抽出,围在他四周,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着眼前此景的宾客们惶恐不已。
温明诲面色一寒,嘴角的笑早就在看到贺问寻那刻荡然无存,切齿道:“我不是废了你的武功,为何你还能内力传音?”
“这还得多多感谢母亲的独门心经,将我的内力锁住,这才免去武功被废之灾。”贺问寻神情镇定,面色平常,向前走着,“小姑姑曾感慨自己太过仁慈,我却不这么觉得。”她看向温明珠,“父亲,你觉得是亲手手刃仇人重要些,还是名声重要些?”
贺问寻此言是在询问,是否要将温明诲囚禁他多年一事公之于众。
温明珠道:“自然是亲手手刃仇人要紧。你无需顾虑我,我早已无畏人言,当年之事你尽可说出。”
温明诲眸光一闪,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同。她低首看着依旧在流血的手掌心,又看着神色无任何异常的温明珠,惊愕道:“为何只有我痛,你不痛?你身上种的同生共死子蛊去哪了?”
温明珠扭头看向温明诲,神色淡漠,“当年你往我身上种的蛊早已去除。”
贺问寻微微一笑,“就在冥魄节之际,小姑姑于长生观静修之时,我将父亲接走,为他祛了身上的蛊。是的,就在小姑姑眼皮子底下,我悄无声息地做到了。”
她缓缓向那四个持剑女郎趋近,高声道:“诸位,我今日前来,一则是为解救我生身父亲,二则是还原当年万渊盟之真相,三则是为了揭露温明诲此人之真面目。”
“当年,温明诲则伙同裴似锦,对我母亲下毒,后又逼迫我父亲从盟主退位。然,温明诲此人对我父亲心怀不轨,竟然将我父亲囚困于身边多年。”
“她为了逼迫父亲同她成婚,居然罔顾私心,公然放出曾经危害武林的魑魅二人,在我捕捉二人之际,温明诲重伤我,将我锁于暗牢之中。试问诸位,一位由朝廷任命,掌管江湖武林案件之人,做出此等事来,她还能居此要任吗?”
“温明诲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曾与她共谋的裴似锦秘密邀至暗牢,并且将其毒杀,埋于树中。是她,让当年的万渊盟不复存在。也是她,为了让当年秘密石沉大海,杀了武林盟主裴似锦。”
闻此言,众人哗然不已,议论连连。
裴松雪当即站起了身,怒目而视,愤恨道:“贺问寻,此言当真?我母亲真的被此人谋害?”
贺问寻扭头看向裴松雪,颔首:“绝无虚言。”
见多年埋藏的秘密给公之于众,温明诲无心再伪装。她仰头大笑,语调癫狂,“确实是我杀了,你又要拿我如何?”
贺问寻轻声道:“自然是要你偿命,既为了我的母亲,也为了我的父亲。”
语罢,贺问寻手腕扣住离她最近的那一人,臂膀用力,直接将人的腕骨卸掉,一举将剑夺过来,剑指直至温明诲,这一举动完成只在须臾之间。她冷声道:“你让我的父亲多年受你掣肘,遭你折磨,今日你就拿命偿还吧。”
蓦地,众人只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便看到一群侍卫冲入此地。
在此刻,温府底下的侍卫终于赶来喜堂。
江多鹤直接把桌一掀,只闻几声清响,瓷盘碎了一地,大声道:“人呢?我楼外楼的人呢?赶紧出来,把这喜堂给我砸了。”
只见原先在一旁围观的一干乐师、杂役直接摊牌,将手里的扫帚,甚至是敲锣用的鼓槌拿来当武器,和这些个侍卫缠斗在一起。
顷刻之间,两伙人打得你来我往,斗成一团,桌上摆放的佳肴美酒全都洒落一地,宾客们都各自惊慌而逃。
唐危月头一偏,接住一个朝她飞来的酒杯,悠哉悠哉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好好好,打架是吧?我最拿手了。” 一把铁扇飞旋过去,直接冲向贺问寻的一人应声倒地。
温明诲眼底阴鸷骤现,直接伸手,将魔爪伸向温明珠。只见一阵红蝴蝶翩翩起舞,那套红色喜服碎了一地。
原来是温明珠直接将身上的喜服震碎,内力激荡之下,红色的布料如花瓣般散落开来,一套月白色锦缎长衫现于众人眼前。
温明珠将头上的金簪取下,一头乌发倾洒而落,指尖一掷,金簪直入一名将要过来擒拿她的女郎喉间。
“你……”温明诲神色愣怔,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你……何时恢复了武功?”
温明诲手一指贺问寻,尖声道:“是你!是不是也是在长生观?”她喃喃道:“这到底是为何?我明明看着明珠日日在我眼前打坐。”
贺问寻缓缓道:“小姑姑可曾听过易容术?当日在长生观打坐之人,并非是父亲,而是我的夫郎裴玉清。”
落在贺问寻身边的那人一滞。
贺问寻转头,对那人说:“待此事了,我带你去寻裴似锦的尸首,你把裴郎还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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