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跟姜芷一样善于观察，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了一声。
“姐说了，你来的话不必瞒你。”他笑起来的时候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因为你们是姐妹。”
“姜芷姐真这么说了？”我的心底翻涌而上小小的雀跃，连带着面前的姜博都顺眼起来。
他敛住笑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姐当初那么说是为了彻底跟我们这边断绝关系，我爸的几个兄弟不做人，想把她卖给老男人。我跟妈都无能为力，好在那时候知道姐不是亲的，她才逃过一劫。”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还有细节有矛盾，但这样解释我也能接受。
“姜芷姐常来见你们吧，我见橱柜上有很多补品的包装。”那是相当有名的牌子货，他们的经济能力肯定负担不起，“你们对我家的情况知道多少？”
“我妈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两个孩子都过得很好。”姜博顿了顿，嘴角下压，“但我知道，你跟姐都被那个何慕云欺负了，是吗？”
第26章 迟来的宴会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何慕云的亲弟弟那里得到同情的安慰。
明明一个小时前我们还是互相看不过眼的关系，为了一个鸡块进行了肮脏的争夺。
莫名觉得有点滑稽，但这时候并不适合笑出声，于是我捂住嘴，眨了眨眼。
“你人还挺好的，追出来就是为了关心我呀。”
姜博嘴巴一抿，转身想走。
“开玩笑的，别生气。”我忍笑拦下他，“她确实不太好对付，但姜芷姐足智多谋，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姜博非常认可，神情放松了些。
“小小年纪，不要操心这些事，还是要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让你妈妈省点心，知道了吗？”见他还是满面愁思，我不由多啰嗦了两句。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翻了个非常标准的白眼。
“我想跟你说，姐以前发生过一件不太好的事，如果有人刻意针对她，会从那件事上下手。”姜博移开了视线，似乎陷入某种不太好的回忆中，“具体我的我也不太清楚，姐不愿意提起那时候的事，当时她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不愿意和人交流，我们从兴港搬过来后才好了点。”
不太好的事……我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各种猜测盘旋脑海。
我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她没受伤，应该是她的朋友出了事。”姜博赶紧解释，他摸了摸裤兜，但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你别乱想。”
我摸了摸脑门，才发现出了一层汗，风一吹还挺凉
“之后我会去查查看，你放心，我肯定无条件站姜芷姐。”
顾淮宁在巷子口喊我，我应了一声。
“没别的事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姜博似乎被我吓倒了，他肯定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强烈。
没办法，从小养成的习惯，总喜欢先把事情往严重了考虑。
我挥手跟他告别，小跑出巷子。
顾淮宁看见我后愣了一下，皱着眉往我身后看去。
“他说你了？”他从裤兜拿出纸巾，递给我。
我摇头，擦干脑门和脖子后面的汗。
“说了说姜芷的事，我自己吓自己。”我坐上车，给他让出位置。
“这家人给我的感觉还不错，不愧是养出姜芷姐的家庭。”顾淮宁瘫坐着，伸了个懒腰，似乎对今天的姜家之旅非常满意，“不对啊，姜芷姐不是说她养母是个非常恐怖的巫婆吗，难道今天都是伪装？”
“什么巫婆，你这两天又熬夜打游戏来着吧。”我瞪他一眼，“似乎是她家的亲戚不太好对付，总之吕阿姨的确是个好人。”
“真可惜，要是当年没抱错，何慕云没准也能成长为一个正直的年轻人。”顾淮宁摇头叹息。
“可万一姜芷也被我爸妈养成了那个德行，我还能活到现在吗？以她的智商，玩死我不是分分钟的事。”
“……确实，唉。”吃饱饭之后的顾淮宁思考能力减弱，人看着有点呆呆的，他索性放弃假设，转到现实的问题上，“你感觉怎么样？要把姜芷划到可以信任那边吗？”
“她生长环境很正常，有爱她的妈妈。”跟我不一样，我默默在心里补完后半句话，“我相信她。”
窗外灯影飞驰，顾淮宁嗯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给我递来一张纸巾。
鼻尖还萦绕着刚刚饭菜的味道，香得让我想流泪。
我喜欢这个姐姐，就算最后不能把何慕云赶走，我也想让她当我的姐姐。
“老顾，你说我现在改姓姜怎么样？”
·
跟顾淮宁辩驳了一路姜昭麟跟何昭麟哪个更好听，还是司机大叔提醒了一句如果要改姓，可以把名字也一起改了。
于是，我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姜丝。
回到家，爸妈都聚在客厅。我闻了闻身上确定没别的味道，便直接过去跟他们问好。
“昭昭回来啦。”我爸看起来心情很好，是那种筹谋之事即将得逞的心情好。
我眉头一跳，他好像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下周末家里要举行欢迎小芷回家的宴会，你妈这两天带她们去做衣服，你也一起去。”
“慕慕这次比赛得了奖，也是为了给她庆贺。”我妈嗔怪的看了一眼我爸，但她似乎心情不错，没咬文嚼字地追究，“宾客名单我们已经定好了，你不要随便叫同学来，知道吗？”
“知道，妈妈。”我乖巧地点头。
我以前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叫上了以前的朋友，让他们丢了脸，所以之后的宴会都把我当成透明人。这次居然也让我捞件新衣服穿，估计是我最近的表现很让我爸满意，想让我在宴会上给姜芷撑腰。
“慕慕跟小芷定了白色跟红色，你想要什么主色调？”我已经准备开溜，可我妈确实心情非常好，居然开始询问我的意见。
随便两个字已经滑到嘴边，但我妈平生最讨厌随便，所以我绞尽脑汁回忆以前，想从她对我说过的话里找到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鹅黄或者薄荷色吧，妈妈不是说过我适合这种浅色系的衣服嘛。”好在这种危急时分我的大脑仍能飞速旋转。
我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好在最后还是满意地接受了这个回复，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跟两位家长二次问好，我一溜烟跑到楼梯口才敢把胸口的浊气吐出去，一边安抚自己的小心脏，一边快步回屋。
姜芷正站在我房间门口等我，她冲我摆摆手。
“爸爸妈妈跟你说了下周宴会的事了吧。”她朝长廊那侧瞥了一眼，随即我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我没参加过，能问问你注意事项吗？”
“当然。”我侧身让姜芷进屋，反手锁上门。
“见到我妈跟我弟之后，对我的信任有没有多一些？”姜芷坐在扶手椅上，放松了神态，“他们的事我不是故意说谎，只是如果不把身世说凄惨，我担心可能会无法脱离，而且我也不想让另一个女儿回到那个地方。”
“没事，虽然对象不一样，但那些经历都是真的。而且知道你在正常，额，相对正常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我倒是松了口气。”我倒在沙发里，揉了揉肚子，“阿姨的手艺真好，肚皮都要撑破了。”
“哈哈哈，我妈肯定给你做的都是她的拿手好菜，还给你夹了一座山是不是？”对姜芷越发了解之后，她整个人在我面前也更加放松。
姐妹之间应该就是这种相处氛围吧。
又扯了几句闲话，我们开始讨论宴会相关。
我告诫她在跟妈妈与何慕云同时相处的时候，尽量对何慕云提出的问题进行模棱两可的回答，否则很容易会掉进她的陷阱，让自己看上去是个土老帽。
“从明天开始，何慕云会用尽浑身解数整事，到时候你不确定的就去询问妈妈的意见，总之别顺着何慕云的话说。”
姜芷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手指翻飞，好像在给谁发信息。
“我邀了淮安明天一起来，他答应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个有点狡猾的笑容，“这下何慕云的注意应该少放在你我身上一点了吧。”
我眨眨眼，给她竖起大拇指。
第27章 母女同乘
刚被接回家的时候，我享受过两天千金小姐的日子。我妈带着我去了不少地方，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虽然这段日子没有持续很久，但对于我妈独特的购物方式已经有所领教，我有信心能在今天的购物环节保持住何家人的体面。
可我万万没想到，顾淮安居然一大早就等在我家门口了。
或许是这两天姜芷给了他太多的好脸色，让他觉得应该乘胜追击。好在他还顾虑了我妈跟何慕云的感受，没直接说自己为了姜芷而来。
他拿顾夫人当借口，说她因为带弟弟出门，没办法响应我妈的邀约，所以让自己过来陪同。
我妈脸色稍霁，表示四个人一辆车确实有点挤，便让姜芷跟何慕云去坐顾淮安那辆。
我站在最后，看到何慕云一听要跟姜芷同坐她心上人的车时，仿佛吞了个蛤蟆的表情，差点喷笑出声。可随即我就意识到，这样安排也就说明，我要单独跟我妈同坐一辆车。
单独，跟我妈，坐一辆车。
本来以前就没怎么跟她同乘过，今天居然要单独跟她出行。
后背好像爬了一万只蚂蚁，因为过于紧张我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跟姜芷他们道的别，又是怎么坐上的车。
车上打着暖风，我妈的专车司机调整后视镜，不小心跟我对视后微微颔首。
感觉跟张叔一个属性，不知道是不是在同一个公司培训过。
我回忆起之前跟我妈关系最和谐的那段时光，她似乎也曾期待我的到来，也曾真心将我当成女儿对待。我衣橱里最贵的一身行头就是她为我选购的，设计师还在内衬上用金线修了我的名字。
昭麟。
我摩挲着衣角，心情平静下来。
虽然之后我的日用品都由宋婶负责了，还被林俐评价过私服有种复古风。
“昭昭。”
突然被点名，我猛地挺直腰板，转过身体摆出温顺的姿态。
“怎么了，妈妈？”很好，声音听起来很镇定。
“你昨晚和淮宁在一起吗？”
“对，我们昨天出去玩来着。”这时候不能犹豫，犹豫就会暴露，“还一起吃了饭，感谢他辅导我们学习。”
我妈看着我，她眸色很浅，看人时是一种很温柔的感觉。但这种温柔很有可能是错觉，或许下一秒就会从她的嘴里说出一些残忍的话。
我心一紧，额头有点冒汗。
“你们最近走得很近啊，你爸跟你说过什么吗？”
“爸爸没说过什么，就还是让我跟同学好好相处呗。”我观察着我妈的神情，并未发现异常于是接着解释，“淮宁是我回来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一直很照顾我。别的没什么，要是妈妈觉得不好，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没有，没什么不好。”我妈移开视线，靠在椅背上侧头去看窗外风景。
我以为这段对话到此结束，正要放松身体也发会儿呆，她却又说起话来。
“你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如果你瑾姨，或者别人说了什么闲话，你也不必在意。”我妈说这话的仍旧望着窗外，“你是我的女儿，便谁都配得起。”
因为太过震惊，我只能嗯了一句以示回应。
大脑飞速旋转，妄图分析出我妈这段话的目的。
她也跟我爸统一战线，决定放弃跟顾家大儿子联姻，而把老二们绑在一起？
还是说这是新的敲打我的方式，正话反说，实际是想让我碍于人言而跟顾淮宁保持距离？
接下来一句话，我妈表达了她的目的。
“慕慕也是我的女儿，即便以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姐妹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我浮在半空的心脏猛地一沉，下意识便扯起个冷笑。
好在我妈偏头看风景，没有注意到我。
“放心吧，妈妈，慕慕姐一直都是我的亲姐姐，以前是，将来也是。”
“那就好，以后你们要多亲近。等我跟你爸百年之后，你们姐妹之间还要相互扶持呢。”
“好的妈妈，我们姐妹一定会相亲相爱，不让你和爸爸操心。”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的路程我妈便没再说话。
我望着窗外闪过的建筑群，将满腹酸涩吞进肚子。
怎么还会失望呢，我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处在什么位置了吗。
到达目的地，我机械地跟在我妈身后进了商场，热情的VIP管家迎上来之后我才将这股汹涌的酸涩消化干净。
管家将我们迎进贵宾室，姜芷她们已经等了我们一会儿。
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推来一排排礼服，分放两侧。还有一个小推车，上面摆着茶点和香槟，都是我妈喜欢的口味。
我站到姜芷身边，看到她还没开始就已略显疲惫。
趁我妈跟管家说话的空挡她小声跟我吐槽。
“等下该不会这一排的衣服都要试一遍吧。”声音里也透着些许绝望。
我摇摇头，瞄了眼被何慕云纠缠住的顾淮安，轻声说：“不止这一排。”
姜芷紧闭双眼，深吸口气。
我懂她头大的感觉，本想劝她只要沉浸其中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淮安已经摆脱了何慕云，朝姜芷而来。
“昭昭。”他又来摸我的头，我咬牙忍住抬脸冲他微笑。
他这副兄长的样子每次看都会让我想吐，本来就因为在车上犯过恶心，听他说话让我的胃更难受了。
我捂着肚子，打断了这只准备开屏的雄孔雀。
姜芷本想带我去洗手间，但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被我妈说。
在车上我已经被提点过不要把何慕云排除在外，要是又把她晾在一边我妈一会儿又要找姜芷谈话了。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跟着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去了休息室，她贴心地给我送来暖水袋和热水，还给了一个小毯子让我在床上躺一会儿。
“何太太说你的衣服她会选好，你好好休息就行。”转告我妈的话后，她关上门离开。
我躺在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这里隔音很好，商场的音乐声都听不到。
恶心感逐渐减弱，我却并不想推开这扇门去到她们所在地方。
我应该陪在姜芷身边，为她挡掉何慕云的恶意。可我不敢去，我害怕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害怕只有我一个人多余。
我闭上眼，曾经那个纠缠我无数个夜晚的问题又开始回荡在脑海。
“为什么我得不到妈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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