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瑟往下走,每走一步宝石的光芒便暗淡一分,宋清下意识慌忙地往下走了几步,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张张嘴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忽然后悔让郁瑟这么怕他,后悔当时同意让功劳易主。
郁瑟却没有回头,她好像没有力气再动作了了,余下裙摆上零星微弱的光芒拖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复杂层叠的幽暗里。
受命时孤身一人长廊里走出来,举世哗然,结束时连半分荣耀也没有带走,没有掌声,没有祝福,又像她来时那样独自下楼。
郁瑟,郁瑟,这个名字代表了成千上万遍的欲语忽休,是只要一想到就会痛彻心扉,怅然若失的震撼。
没有人比宋清更庆幸,庆幸郁瑟现在还能用一种近乎天真的眼睛看着他。
宋清不自觉地手指向后,用力握住郁瑟送的那个琉璃配饰,他克制着自己,轻描淡写:“回去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我会把所有的,本该是你的荣誉都拿回给你。
和这些比起来一时的疏远并不算什么,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宋清走后不过一刻钟,郁瑟就接到了池欲的电话,他的状态没比一天前好到哪去,但说话时语气含笑,问郁瑟:“怎么不过来,有事?”
郁瑟说:“我想晚上再过去。”
“不想麻烦你小叔?还是他没去接你?”
郁瑟说他刚才已经来过了,但自己还不想现在就去,跟宋清说让他先回去了。
池欲清楚她昨天受委屈了,池欲猜出一点郁瑟是为什么伤心了,他在包间里故意不和郁瑟亲近,池雅和宋清的态度又都算不上和蔼。
池雅久在政坛,心思缜密,估计在郁瑟上来的那一刻就了然了郁瑟的身份,自然也清楚池欲这个时候叫郁瑟上来的意思。她对待郁瑟的态度柔中带刺,为的就是试探池欲能不能狠得下这个心。
池欲今天但凡表现出一点在乎郁瑟的苗头,池雅就会抓住这个机会从郁瑟这边下手让池欲同意信息素匹配度事情。
宋清更不必说,尽管他是郁瑟名义上的小叔,可是现在他帮着池雅做事,也算池雅的下属,必然不会在明面上违背池雅的意思替郁瑟圆场。
两人都从政,场面话乍一听都听得过去,可是一举一动之间的刻意冷落却让人无所适从,压力倍增。
换作旁人都尚且难以适应这样的场景,更何况是郁瑟,她本来就缺乏家人关爱,心思更加细腻,宋清和池欲这两个和她关系匪浅的人都冷落她,即使郁瑟事先有心理准备也难免觉得有落差,池欲对此心知肚明。
池欲也想过郁瑟事后会不高兴,但他没猜到郁瑟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她当时看池欲的那一眼几乎要落泪了。
池欲本打算带着她出去聊聊这件事,好好哄一哄,他本意也不是要郁瑟难过。
但天不随人意,易感期来得太突然了,当时的状况池欲实在没法和她聊什么,他都讲不出话还怎么哄
池欲了解郁瑟的性子,这些事他不提郁瑟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怨言,全埋在心里,他不想郁瑟这样。
今天易感期刚好一点就想让郁瑟过来,本来没打算让宋清去,听常瑞说他最近两天都在外面守着,估计是池雅让的。
池欲有意让池雅知道他在乎郁瑟这件事,反正瞒也瞒不住,不如大大方方地明牌亮出来。
我就是在意郁瑟,我偏要护着她。
池欲被易感期烧得有点头昏脑胀,他听郁瑟讲话光听声音去了,至于她说了什么,池欲大脑晕沉三句能听明白一句就不错了——这还是他集中注意力的结果。
郁瑟那边又说了几句话,池欲没听清,他糊涂得自己扬起嘴角先笑。
他笑得郁瑟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的借口太拙劣了,停了声音小心地问:“怎么了”
池欲自己待着隔离室又在易感期,郁瑟这三两句话差点让他连话都不会讲。
池欲侧过身深呼吸了两下,他原以为郁瑟会来,特意换了一身衣服等她,穿的是一条硬挺的牛仔裤,胀疼感顺着小腹一路往上攀。
郁瑟没听见他说话,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池欲,你怎么不说话……”
她叫人名字的时候发音格外标准,把池欲两个字说的甜蜜无比,又带着一丝若有如无的困惑和不安,像一只浑身绒毛的猫在池欲敏感的皮肤上滚了几下,细软的毛发触感明显。
池欲现在的理智就如同一张过度紧绷的弦,只需要施加一点压力就会全盘崩溃,到那时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停下去的事了。
池欲仅有的那点耐心全在郁瑟身上了,他停止抚慰自己,仰躺在床上,手插在头发里把头发朝后捋,语气宠溺,诱哄道:“易感期头疼,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郁瑟没成想是这个理由,顿了一下讲:“你还难受吗,要不然我们过几天再见面吧,你先好好休息,常瑞给你注射抑制剂了吗?”
“还没,”池欲说:“等不了,我现在就想见你郁瑟,尽快过来一趟行吗,我清醒不了多长时间。”
池欲的确很想她,任何一个omega都期望自己易感期的时候伴侣能陪在一边,有熟悉的气味在身边能极大程度的减少他们内心的焦躁不安,池欲也不例外。
他没和郁瑟谈之前是一回事,谈了之后又是一回事,尽管郁瑟过来会提高他的性渴望,而郁瑟身为beta无法给他任何信息素的安抚,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他自己,纯粹是自找麻烦,可尽管如此,池欲还是很希望她过来。
池欲对郁瑟更多的是感情上的需求,不然以郁瑟三番两次拒绝和他亲热,每次但凡池欲想做点什么她都想着躲的秉性,池欲如果图的是那些身体上的接触早该和她分手了。
池欲听见郁瑟问:“我一会就过去,小叔,他在医院吗?”
“你怕他”池欲从床上坐起,伸手去够桌上的烟,他没什么力气,骨头都是软的,干脆坐在床边,弯着腰手肘支在膝盖上点烟。
尝不出来什么味,但池欲需要转移注意力,
打火机打开的声音挺明显的,池欲也没力气关上了,随手丢在一边,解释一句:“让我抽一根,清醒清醒。”
郁瑟应了一声,不直接回答池欲的问题,说道:“刚才他来过,我说不去,要是一会在医院碰见了很尴尬。”
池欲笑了几声,他没当一回事,说道:“不知道在不在外面,我叫常瑞让他回去,不要紧。”
郁瑟嗯了一声,沉默一会,双方都没人讲话。
池欲抽了口烟,烟雾在肺里过了一道又呼出来,在偏暗的灯光下白色的烟好像有实形。
池欲伸手搅乱一团烟雾,然后看自己的手,他把手摊开,像是无聊时在派遣孤寂,翻来覆去地看。
郁瑟隔着电话像是感受到他的烦闷了,她轻声讲:“我一会就过去,很快的。”
第105章
郁瑟没有多耽误, 挂了电话就打车,到仁心医院时也才过了一刻钟。
自从得知郁瑟拿过实验室的药剂之后,仁心医院的管理就更加严格了, 本来实验室和和医院大楼之间有条连接的通道,但现在通道关闭,实验室只能单独进出,而且人员的来往更加规范, 没有门卡的一律谢绝入内。
姥爷知道郁瑟拿了诱导试剂之后并没有怪她。尽管比起郁瑟姥爷更喜欢顾连云一些, 但也从没亏待过郁瑟,平时也会让郁瑟多去家里吃饭。
得知顾连云和郁瑟私底下办的事之后他曾经问过郁瑟是不是给仁心顶楼的那个人用了, 叫池欲。
当时姥爷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嘴上虽然这样问,但实际上早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郁瑟如实说是。
姥爷长叹一声,他摇摇头惆然说:“恐怕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郁瑟从宋清和宋老太太零碎的聊天中和新闻中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当初宋时安来苏城查的那起药物走私案应该和仁心脱不了干系,遍数联邦,能往黑市供应三万多支巨量药物的机构也只有仁心等少数具有科拓米生产线的机构了,而其中以仁心离黑市最近,苏城也是药物走私最大的货源地。
在探讨郁林风的新闻里屡见仁心医院的字眼,在外界,郁林风和仁心医院几乎被默认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不然以仁心医院刚成立不过二十年就先后获批建立联邦一级实验室,联邦指定的药物合作商,这样殊荣在联邦的历史上都罕见。
没有上面的关系仁心医院要在短短的几年内就那些这些名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至于上面的人是谁, 自然只有仁心医院院长的亲家,内阁不倒翁郁林风。
大部分的猜测都指向郁林风通过推广仁心医院从而掌控医疗系统, 推举苏系官员到各地参政,从而稳固自己内阁大臣的地位。
郁瑟不了解政治,她关注这些消息是为了知道爷爷的处境,但从目前的信息来看,郁林风的处境并不是多好。
郁瑟从后门进入仁心医院,腺体住院部需要登记,郁瑟登记完上楼,路上遇见了郁瑟之前见过的主任,郁瑟礼貌地打了招呼。对方问她怎么这时候来仁心了。
郁瑟不直接锁来找池欲的,她含糊地讲:“来找朋友。”
幸好这个点医院也忙,主任手上还拿着一沓厚厚的就诊记录,听到这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行你去吧,然后匆匆离开。
到了顶楼,上面只有常瑞在值班。
开了门,常瑞应该得到过池欲的通知,带着她进去,常瑞在前面引路,他一向多话,但今天一句也没讲,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信息素匹配这件事他参与了,他还在里面出了大力气。常瑞考虑过郁瑟,他也是beta,清楚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可能被轻易接受,郁瑟虽然脾气好,但也不代表她不会在乎。
可是情况紧急,常瑞只能先顾着池欲,他心里有愧疚,走到一般跟郁瑟说:“昨天他发烧,烧到四十多度,死活不让人进,就昨天晚上进去打了一针抑制剂,给他送了点饭,不知道吃了没。”
郁瑟一愣,问道:“他今天还没吃饭吗?”
“没吃,进不去,连夫人敲门都不开,估计是还没清醒。下午才发了消息说让人去接你,我说宋清在外面,守了一夜了,就让他去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自己过来的,这些小事不用麻烦他了,”郁瑟讲道:“我去医院食堂那边买点吃的带进去,他应该饿了。”
常瑞回过头拦住她:“这哪还用得着你,我卖好了,还没送进去,你先进去看看他的情况我一会把饭菜热热再送进去。”
郁瑟应好。
常瑞摁了门铃,门铃响了几声,里面没立马开门,常瑞边等边说:“估计没力气,不然早爬起来开门了。”
郁瑟没接什么话,也没等太久,池欲就开了门。
他脸上透着一种近乎靡丽的绯色,这抹颜色比起用力摩擦皮肤引起的红晕要更艳丽一些,很像是高烧时闷出的红痕,但与之相比的是他的嘴唇几乎毫无血色,眼皮微垂,让他有种近乎颓废倦怠的昳丽感。
池欲可能真的很疲惫,他拉过郁瑟又看了一眼常瑞,常瑞立马识趣的找理由离开:“我办公室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你们聊。”
池欲拉着郁瑟,他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带着郁瑟坐在椅子上。
隔离室内充斥着浓重刺鼻的烟味,烟灰缸里烟蒂交错横斜。
他抽了不少烟,池欲见郁瑟看烟灰缸,说道:“开了换气,一会味就消了。”
郁瑟点头,没说什么。
她坐在那身上有股好闻的栀子花香,池欲易感期还没过去,这股花香吸引着他去闻郁瑟的颈侧。
池欲的身体在她碰到自己的瞬间顿时绷紧。
郁瑟躲了一下,池欲握着郁瑟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语气是惯常的玩笑般的语气:“怎么了,还怕我吗?”
郁瑟就摇头,她说没有。
她回答的简短,明显想回避这个问题。
池欲一向不喜欢郁瑟沉默,但这次他却是轻声哄着:“又不想说话了昨天受委屈了担心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我待会和他们说,不允许他们往外说,别担心。”
郁瑟猜到了池欲今天叫自己过来是为了聊这件事,但她对池欲的目的还不清楚,是要讨论为什么郁瑟突然出现在包间还是其他什么
郁瑟不清楚他是不是看出来自己和池雅的关系了,很多事情她没法解释,郁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编一个理由解释现在的事情,但她说不出口,郁瑟讲道: “没受委屈,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郁瑟转移话题:“你还没吃饭吗?常瑞说他一会送饭进来。”
“一会让他送过来,”池欲并不在意她转移的话题,干脆揽过郁瑟,让她看着自己:“那是我看错了?”
这个动作让池欲保持着低头俯身的姿势,他紧挨着郁瑟,一手搂着郁瑟的腰,语气轻柔:“是我看错了好不好,别生气了,昨天没来得及说,怪我吗”
池欲很擅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放低姿态的时候很轻易就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全心全意爱我”这样的错觉。
可他没说他错在哪里,也并没有全心全意地爱着郁瑟,他对郁瑟就像是在对待一只脾气差劲的宠物,错和对并不重要,承认他做错了也并不代表池欲内心是这样认为的,哄好郁瑟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他为此温声软语几句也完全可行。
郁瑟对此无法产生任何异议,池欲无论是和宋清交往还是表现出不在意她的样子她都没有办法以合理的身份去表达不满,她唯一能做地就是表现地若无其事,然后在池欲问起的时候说自己没有异常。
就像现在,郁瑟摁住他的手,抬起头像寻常那样和池欲对视,想用很平缓地语气解释刚才的异样,但她没有想好理由,抬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池欲后颈侧的红色肿起。
腺体的红肿落在池欲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格外醒目,让人无法忽视。
池欲早些天就经历过一次易感期了,算算时间即使他易感期再不规律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两次进入易感期。
除非是有什么外界的刺激。
高匹配度的AO的吸引力会这么大吗?仅仅是待在一起也会让池欲出现易感反应。
似乎是这个结论震惊到郁瑟了,她一下忘记刚才要说的话,只说了个“我”字便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池欲挑了一下眉:“你怎么了”
郁瑟顿了一会,实在想不到好理由了,拿开他的手低声说道:“我没有怪你,又没事,你不用这样。”
久违的拒绝回避的姿态,池欲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反手握住郁瑟的手,郁瑟的皮肤一直偏凉,池欲覆住她的手掌,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冷吗?手这么凉。”
隔离室的温度适宜,郁瑟不觉得冷,反而池欲握着她的手让她觉得很热。
郁瑟不敢多聊起这个话题,问道:“不冷,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话说得很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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