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应倪惊讶于他像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略显尴尬地摸着后脖颈,咕喃一句:“谁问你了自作多情……不要挡着我出去。”
陈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半起身拎着椅子往前挪。他本来手长脚长,桌底塞不下,胸口也抵上桌沿,整个人蜷着,脸上表情淡淡,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在意。
下一秒,就翻开了书本。
应倪努努嘴,走了。
又过了一周,她趁陈桉不在,将原本要送给余柏松的鞋塞进了他的课桌里。
之后,余光就一直黏在那双破烂的板鞋上。
暗暗观察了小半个月,怎么也等不到陈桉穿上aj。应倪迅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再之后没多久,她就出国了。
第5章 你怎么不去跑滴滴?
包括罗瓒提起的,为了余柏松把陈桉锁进器材室的事。
回头想想,自家里发生变故以来,她的记性逐年变差,潜意识遗忘和以前有关的人和事。陈桉作为比角落里的灰尘还不起眼的存在,应倪能想起成人礼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话说回来。
应倪是真可惜那双鞋。
限量版aj,大热联名款,当年买成小四位数,现在估计得一万起步。
应倪想着,打开手机凭着残存的记忆在购物网站上搜索。果不其然,有不少人在求购这双鞋。
开价最低三万五,应倪攥着手机倒吸口气。
“咝……”
能不能让他还来?
念头虽然冒得快,但一点也不现实。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陈桉没穿,估计也早扔了。
-
周末飞速过去。
星期四的晚上,应倪喝了瓶快过期的酸奶,半夜上吐下泻,挨到天蒙蒙亮才小眯了一会儿。
她原本打算请一整天,但华兴要扣当天工资,且当月没有全勤,挣扎片刻,咬着牙从床上跳了起来。
华兴打卡严格,晚到半个小时,工位上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大家埋头工作。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明显气氛压抑。
整个部门,几十平的空间,像笼罩在层层叠障的乌云之下。
估计是有新的考核任务,或者无薪加班。
应倪虽然也垮着脸,内心早已麻木了,她放下包后,去茶水间接热水吃药。
端着杯子往工位走时,小文抬头看了她好几次,对面的几个同事也不经意地用余光瞟来。
给人一种,他们在关注自己的错觉。
应倪不动神色地继续走,心想今早出门太急,不会是衣服穿反了吧?
趁大家没有看过来,她迅速垂眼。
衣服很漂亮,穿得也好好的,拉链没松。
应倪轻松坐下,杯子刚放稳,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地的声响。
非常急促。
应倪回头的瞬间,一个黑影砸了过来。纸张的边角从下颚处划过,皮肤被刮得火辣辣的疼。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主管鼻孔朝天,黑着脸指着她吼:“看看你干得好事!”
应倪足足楞了两秒,弯腰捞ῳ*起落在地上的文件。
“光长了张好脸有什么用,你个没用的东西,这么点事都干不好!”
“要不是对面公司是个新人,这两百万就没了!”
她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尖锐,像有针在不停地刺扎应倪的耳膜。
“什么蠢货!”
不识数是不是?!”
“干得了干,干不了走人!!”
主管一通骂完,甩袖离开。
应倪仍埋着头看文件。
小文凑过来安慰:“没事吧?”
应倪不吭声,视线落在一串数字上。
“你来之前,总经理去了孙主管办公室,骂得好难听,所有人都听见了,孙主管她——”
没等小文说完,应倪“啪”的一声,合上文件起身。
单子金额少打了个零,两百万变成了二十万,如果按这个单子成交,公司将亏损一百八十万。
工作上出现重大失误被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问题是——
这张单子不是她负责。
应倪环顾一圈,火气压了又压,“乔娟呢?”
周遭鸦雀无声。
有的把她望着看猴戏,有的漠然待之事不关己。
小文扯了扯她的衣摆,小声说:“不知道去哪儿了,刚刚还在。”
赵组长走过来,“你找她干什么,有事和我说。”
应倪视线掠过他,往主管办公室的方向去。赵组长快几步走到前面,拦住她,下巴往外抬,像是怕引起躁动而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们过去说。”
工位外面是一条窄而长的过道,采光不好,整个通道淹没在黑暗里。
应倪背光站着,赵组长解释:
“乔娟的工作默认大家帮忙。”
“谁完成的谁负责。”
应倪嘴角扬起讥讽:“我没帮忙。”
赵组长叹口气,对乔娟感到无奈,也对她感到无奈,“她扔给你,就是你的事。”
应倪冷笑一声,觉得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转身要走。
赵组长叫住她:“这事确实是乔娟的失误,但你找主管没用,别说主管了,你找经理都不顶事,你以为他们不知道?”
应倪停脚,但没回头。
赵组长顿了顿,又说:“听我的,这事算了,反正没出差错,工作还能继续干下去。”
应倪背脊挺得僵直,一缕裹着灰尘的光线穿过黑暗落在侧脸,微弱而刺眼。
短短几句话,让她明白,背锅的时候不能有任何怨言。
……
应倪郁闷了一整天,下班后,收拾好心情去往医院。
她到时,护工正在给林蓉苑翻身,应倪赶紧放下东西过去搭手。
“又来看你妈妈了。”护工说:“你来得可真勤。”
“今天周五,下班下得早,没什么事就过来了。”应倪打开袋子,抓了把车厘子给护工。
“这个很贵的。”护工摆摆手:“我女儿可爱吃这个了,我去超市看过,要好几十一斤,给你妈妈多吃点。”
应倪塞她手里,“她够了,很新鲜,尝尝看。”
护工走后,应倪将剩下的车厘子洗干净,从柜子里拿出榨汁机,去掉核后打成汁水,灌进针管里,缓慢地推进鼻饲管里。
还剩一点残渣
应倪用棉签轻轻地粘在林蓉苑的舌尖。
“甜吧?”她问。
林蓉苑睁着眼,睫毛小幅度地颤了下。
“明天想吃什么水果?荔枝还是西瓜?要不荔枝吧,西瓜太便宜了,我们吃点贵的,进口的,煤煤现在工资高,想吃什么买什么。”
煤煤是应倪的小名,她生下来时脸皱皱巴巴的,黑成一团,林蓉苑抱着她,成天“小煤球”“小煤球”地叫,后来叫顺口了,变成了叠字,即使应倪越长越白,上了高中,林蓉苑和应均钰还是这样叫她。
话音落下,林蓉苑的眼尾往上扬,唇角也翘起一小抹弧度。
明显在笑。
应倪俯身,将脸埋进妈妈的胸口贴贴。
来医院前,她想辞职,想一头撞死。但这一刻看见妈妈的笑容,又觉得。
只要妈妈还在,她怎样都行。
-
等到医院熄灯,应倪才从医院出来。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天空黑得深不见底,她打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有雷阵雨。
医院在西边,她住在东边,穿了一整座城。这个点儿地铁已经停运了,晚间公交的站台在芳草街尽头的岔路口,步行过去需要二十几分钟。
狭窄的双向道,两旁围墙后是荒地,听护工说准备修建商品房。
或许是远离商圈的缘故,行人很少,路灯一闪一闪的,上面挂满了蜘蛛网。看上去很是荒芜。
应倪拎着包,低着头,有一没一下地踢着路边的碎石子。
忽然,一束远光灯从后面照过来。
应倪往马路边上挪。
身后的灯光越来越亮。
应倪走上人行道。
光源仍然在身后,将眼前的路面照得一清二楚。
有病啊。
她不是已经让路了吗?
应倪立正,转身。
车子刚好停在路灯下,里面的光线比外面要暗。
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窗降了三分之二,露出他锐利硬挺的下颌线。
画面似曾相识。
不过这次换了辆车。
大众辉腾。
一辆看着普通但售价昂贵的低调豪车。
这回陈桉不再西装革履,白色体恤配运动裤,一副很休闲的模样。
平平直直地看着她,“路过。”
这眼神,像是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大概是,知道她认为这样的遇见过于碰巧,怀疑他别有用心。
所以在她开口前,抢先一步解释。
应倪没吭声,一副懒得搭理他的神态,收回视线往前走。
事情的发展轨迹和上次一样。
只不过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少了一些窘迫。毕竟心情比那天糟糕多了,想不了别的。
整条马路没有其他的车,也没有别的行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辉腾走得比乌龟还慢,车窗一直和应倪平行。
应倪自顾自往前。
走到变电箱前时,天然偏低的男音传来。
“上车吧。”
应倪瞟过去,讥诮道:“你怎么不去跑滴滴?”
陈桉神色不变,没有因为她的恶语相向生气,反而淡笑了下,“车技差了点。”
陈京京值晚班,半夜下雨降温,他过来送衣服,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碰见了熟人。
虽然对方不领情,但现在接近凌晨,路上没什么人,摄像头少。
一个漂亮的女人走夜路不安全。
应倪嘁一声,继续往前走,车子不快不慢地跟在身后。
就好像。
只要不上车,他就能一直跟到世界尽头。
应倪有点烦了,掏出手机。
辉腾又停在了她跟前。
陈桉偏头看来:“这里很偏,不好打车。”
“……”
又来,长了一双透视眼了不起。
应倪恍若未闻,攥着手机,除了豪华尊享车型,从上往下全部勾选。
她心里默念,接单啊,快接单。
雷达扫了一圈又一圈,界面显示预计五分钟有司机接单,可十五分钟过去了,无人接应。
应倪闭了闭眼睛,一鼓作气拉开车门。
“锦东区长乐街。”
这句话说完,车厢内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陈桉目视前方开车,应倪低头玩手机,过了十几分钟,陈桉想起什么,开口道:“扶手箱里有矿泉——”
应倪睡着了。
歪着头,下巴缩进锁骨窝,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窗外闪过的街灯如流水般在她脸上淌过,仿佛时光静好。
只是皱起的眉心和眼底的青黑,让她看上去疲惫憔悴。
辉腾降了点速度,平稳地行驶马路上。五十分钟后,车子按照导航来到汇入常乐街道的十字岔口。
应倪只报了常乐街道,没说具体的地名,地图上显示附近有七八个小区,陈桉轻踩刹车,四处扫看。
车子继续缓慢地往前走着。就在这时,什么东西移了过来,陈桉侧目。
下一秒。
应倪靠上了他的肩头。
第6章 在他眼里,她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往哪儿走?”
要不是陈桉出声,应倪都以为自己在出租车上。
她揉了揉眼睛,低头去解安全带,嗓音虽轻,但裹在里面含混的黏糊能听出是未睡醒,“就在这里下。”
“等我靠边。”陈桉说。
应倪“嗯”了声。
其实车子还能再往里开几百米。
她的住处不在小区内,在一栋老式自建民房的六楼。进去的小路水沟恶臭难闻,墙壁斑驳起皮,电线成捆垂吊,老鼠招摇过市。
典型的城乡结合部,也很难在禾泽市找到比这更脏乱差的住处。
炒饭摊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廉价的饭香弥漫开来,应倪下车后不自觉嗅了嗅鼻子,下意识掏手机时发现包不在了。
于是倒了回去,陈桉像是比她更早发现,单指挑着窄细的包带,手臂半只悬空在外面,一言不发地等她走回来。
应倪接过后,他收回的胳膊肘搭在窗衔处。
“还有别的东西吗?”
应倪摸了摸裤兜,又顺着他的目光往副驾看去,摇头。
“注意安全。”陈桉提醒道。
应倪嗯嗯两声,转身的同时包跨上肩头,刚走一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敲了两下车窗。
快要升至顶端的玻璃匀速下降。陈桉看向她,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应倪干站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弯腰吐出两个字:
“谢谢。”
陈桉没客套地回不用谢,只笑了笑,将座椅往后调了些许。然后开启左转灯,准备掉头。
方向盘打过去的时候,视线不由地顺着车窗看向外头。
和在医院附近碰见时一样,她低着头,步子慢悠悠,拎在身后的包随着踢石子的动作左右晃动。
看上去很无聊,也不着急回家。
想到她睡着时显出的疲倦以及不愿透露住处的窘迫,打到一半的方向蓦地停了下来。
车子斜停在路中间,肩头残留着丁点余温以及她的味道,陈桉低眼一瞥,滞了滞,又才再次看过去。
记忆里,应倪因为家世好,长得漂亮,无时无刻不被大家吹捧着。进而导致性格乖戾嚣张,所有的一切皆被看作是理所当然。
同班一年半,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从未没见过她对谁表达过歉意,为什么事低过头。
虽然不知道这些年具体发生了什么,让她有如此大的变化。但陈桉可以肯定,当时的应倪和现在很不一样,起码不会站在尘土横飞的夜宵摊前,眉飞色舞地和老板掰扯,只为让其多加点料。
以及尽管很不情愿,在下车时依旧郑重向他道谢。
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彻底失去鲜活。
-
应倪进屋的第一件事是锁门,自建房没有门禁,更别说配备保安。为了安全着想,她自行安装了阻门器。
将阻门器的支架塞进门缝里时,她忽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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