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道闷雷而过,万里无星,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
夭枝如临大敌,原本嫪贳那厮在的时候,这些黑衣人已经一波接着一波加大追杀力度,越来越难对付,如今嫪贳这个工具人不在,她身遭反噬,只怕是难对付……
若没了这个凡间先生身份,恐怕差事难办。
她心下一沉,冒着雨往前迎上去,几个侧身轻巧躲过黑衣人的刀,找到一可乘之机,便往前逃去。
越到远处风雨渐大,天边一声闷雷炸过,雨眨眼间哗啦落下,迎面大雨砸得她都快睁不开眼。
夭枝再三小心,也不妨这些杀手有备而来,训练有素,终究是没能防住身上被扎了一箭。
她背上吃痛,却没有有一丝停顿,快速往前跑去,隐约间看见雨幕中停着一辆马车。
有人站在马车前,一身黑色斗篷,帽沿半遮玉面,这身形气度,即便是雨夜朦胧,她也能一眼认出。
“簿辞?”
那站在黑夜之中的人闻言似微怔,抬眼看来。
身后持刀之人,一看便是常坻。
夭枝见状更加确定,她快步往他那边跑去,“快走,有杀手……”
她还未说完,脚下一绊已力尽,身后的杀意渐近,提刀而起,带起凛冽的风劲。
夭枝脖颈后都只觉杀气,千钧一发之际,她胸口撕裂一般的疼,叫她已无法承受反噬之痛。
她没有力气再躲,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往前一倒,却被人伸手接住。
夭枝撞进他怀里,只来得及对上他的视线便彻底晕了过去,意识全无。
宋听檐将她揽进怀里,眼神看向追上来的黑衣人,隐显凛冽。
黑衣人见状瞬间止步,相视一眼,不敢多言,尽数退去。
身后老者疾声提醒,“殿下,此人不杀,你必反受其害。”
风雨之中,月色被乌云笼罩,隐隐约约透出光亮。
宋听檐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雨水落下,叫她整张脸都湿漉漉的苍白,看起来我见犹怜,“既然活着出来了,此事便不必再提。”
“殿下,我知道此人是你挚友,可你往后还会有许多良师挚友,何必执着于一人?若是出了差池,让那前太子得了机会,他必定也不会留你性命,挡在你前面的都该杀之!”
“事既未来,何故慌而绸缪?
父皇强弩之末,皇兄命不久矣,如今至多就是麻烦一些,我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这一两日。”
老者声音渐低,急极叹极,“殿下,您……您这般恐会陷自己至寸步难行……”
“我只有这么一个挚友,以后也不会再有,先生便让我任性一次罢……”宋听檐伸手轻轻替她抚开脸上的沾湿发丝,将披风盖在她身上挡去雨水。
他眼睫微垂,雨水顺着长睫落下,声音低到里头的情绪都被雨声遮掩得干净,只余雨夜寒意,“到她真的阻碍我时,我会亲手杀了她。”
…
一声惊雷响起。
夭枝猛然被雷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屋里,窗外疾风暴雨,听不见屋里任何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连灯都未点。
她浑身都疼,想起方才的凶险,正要起身胸口又是一疼,低头看去,箭伤已经被包好,只有些许血渗出,衣裳也换了一身干的。
她看了眼忽而被风吹开的窗子,此处应是山中客栈的二楼,外头入目为山,只是狂风骤雨,看不太清。
夭枝拉了拉身上衣裳,当即凝神屏气查看丹田,隐约感觉一丝仙力,她瞬间松了口气,好在只是二者反噬,仙力暂失,还有回转余地。
否则她非要将那蛟煮了炖汤喝。
她想着正要起身下榻,便见不远处黑暗中坐着一个人。
她一惊,仙力尽失竟一时未察觉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顿在原地,借着夜色朦胧看清他的脸,“簿辞?”
他坐在黑暗里,闻言才抬手拿起火折子,将屋中灯盏点燃,灯盏亮起,摇曳的烛火照在他面上,眉目清隽。
他覆上灯罩,端起灯盏往这处走来,将灯放在床旁矮凳上。
夭枝见他走近,才发现他身上湿衣竟未换,连乌发都垂落水珠,这般穿着湿衣他不难受吗?
他几步走来,湿衣着身,越显长腿窄腰,身姿修长。
她视线微乱,下意识四处看了眼,便见旁边放着早已备好的干衣,这也不是没有衣衫换,他怎不换?
他浅声开口,“伤口可还疼?”
“你怎么不换衣衫?”
他们异口同声,宋听檐闻言看着她未语。
外头暴雨落下,显得她的声音格外温软,“把衣衫换下罢,湿衣着身难免着凉。”
宋听檐看着她,浅淡一笑似回应于她,“好。”
夭枝只觉他怪怪的,往日也平静,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他起身解开身上衣衫。
夭枝见他这般瞬间愣住,见他在眼前脱去外衫才反应过来,当即收回视线看向床塌内。
他竟直接在她这儿换吗?
这……这处客栈难道只有一间房?
她一时恍惚,连话都问不出。
既是换衣衫,那换下湿衣自然是要些时间的。
可夭枝只觉这时间过得极慢,外头雨哗啦啦落下,也听不见他换衣的声响,不知他换好了没有?
她脑袋偏着里头都有些僵硬了,她不由闭上眼慢慢转回脑袋,很轻问了句,“你换好了吗?”
宋听檐闻声看向她,听出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她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有伤只着薄衣,乌发披散而下,拢着被子显得格外温软可欺。
他视线落在她面上,缓缓穿衣却没有答。
夭枝问出话来,却没有见他回话,一时疑惑,却也不好睁眼看。
下一刻便隐约感觉身前有人坐下,她微微睁开眼,便对上他的视线。
他就坐在她面前,与她几乎只有一掌距离,他看着她,视线慢慢下移至她的唇瓣,好整以暇缓声开口,“好了。”
他声音微轻,莫名显得屋中极静暧昧。
他一身清简常服,却单薄未着外衫,连腰带都未束,衣领微敞,越显面容殊色,更加招人。
他靠得近,夭枝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他唇瓣生得好看,潋滟之色渐深,一看就温软好亲。
这般手撑床榻,坐在她面前,周身温热微微而来,寒凉雨夜抱着应当也很舒服温暖。
夭枝思及此,眼睫一颤,心跳都快了几拍,竟不知自己为何凭空出这念头,一时慌了神不敢看他。
她连忙收回视线,想来是他太近了,他坐在床榻旁,矮凳上摆着灯,自然坐不了,这倒也没什么……
只是夜深自此,这般亲近难免叫她有些不自在,她想到方才的凶险,当即转移思绪,“那些黑衣人呢?”
宋听檐闻言微垂眼睫,似没心思在此问题上,“常坻在,他们敌不过。”
这倒也是。
“可有抓到活口?”
宋听檐神色平淡,“都自尽了,全身上下无一处可证明是何处的人。”
夭枝默了一默,这些杀手真是够狠,一点活路都不愿意留,连自己都在算内。
她琢磨着杀手是不是都有个制度,不止得会杀别人,还得会杀自己……
夭枝思绪越发跑偏,仙力还未恢复,只觉乏力,慢慢往后靠去,“你怎在此?”
宋听檐缓缓开口,“父皇想要寻一位策论的老先生,我来此寻找,替父皇分忧。”他说着慢慢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你不疑惑是谁要杀你?”
夭枝闻言微微一默,看了他一眼,可这次救她的是他……
其实此事,她无所谓,她本就不是凡间之人,如何需要担心凡间性命一事,她总归是死不了的,至多就是从明处变到暗处,麻烦许多罢了。
“朝廷这么多人,总归会有想杀我的,我从不与他们为伍,哪一队都没站,自然是会碍人眼……”夭枝说着,伸手摸了摸身上的伤包扎得还挺细致,可见其耐心程度。
她看了眼宋听檐,未语。
宋听檐看着她,收回视线似不欢喜,“你总异于常人,难道就不怕往后新帝继位,你没有了依仗?你与朝臣为敌,往后总会处处碍你的仕途,害你性命。”
夭枝闻言未语,她待不了这么久的,差事办完,她便要回九重天交差。
而他命数将近,便是她差事办完的时候……
已经很近了……
她微微垂下眼,喃喃自语,“往后的事如何考虑?如今该看眼前才是。”
“眼前是什么……”宋听檐忽而开口,缓而平静,似话里有话。
夭枝视线落在他如玉的面容上,他这般模样真是无害温和至极,她沉默片刻,“乌古族的宝藏没了……”
“是吗?”宋听檐平静反问,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根本不在意。
夭枝慢慢抬眼看向他,“你不惊讶吗?”
“何需惊讶,宝藏的下落这么多人都知晓,自然保不住,若不是乌古族的宝藏,宓家囤积兵马的大量钱财又从何处而来?”他这般说着,心中依旧无波澜。
夭枝微微垂眼沉默下来,看着他未语,宋听檐却靠近看来,手撑在床榻旁,认真道,“我从未要求你做什么,如今我只想要你置身事外,不再帮皇兄,你可做得到?”
夭枝思绪一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顿住,慢慢回过神,“你该知道被废的太子自古都不会有好下场。”
太子是被当做未来皇帝培养的,新帝登基,被废的太子又怎么可能活的了?
更何况宋衷君根本不可能以废太子的身份结束这一生。
他命簿中被废过一次,虽然原因不同,但总归是殊途同归,没有偏差,废而再立继承皇位才是他的命数。
宋听檐很平静地开口,“我知道,我要的便是即便他死,你也不能帮他。”
夭枝一顿,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命数偏离,她看向宋听檐,心中越沉,“你要坐那个位置?”
“我说不愿,你信吗?”宋听檐轻嗤一声,直白开口,“你可以问问所有皇子,谁人不想做皇帝,谁又想自己的命捏在旁人手里一辈子?”
夭枝看着他竟也说不出错处来,毕竟若是她为皇子,为保性命她自然也要争当皇帝,怎可能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宋听檐他既是皇子又有这能力,自然是要夺皇位。
夭枝不想与他对立,因为她知道他这话说出来,就是想要宋衷君的命。
“簿辞,褍凌……他不能死。”
宋听檐听到她叫宋衷君的字,这般亲近叫他一时难受至极,他眼睫微眨,慢慢直起身,话间轻淡却又极重,“所以倘若我和皇兄只能活一个,你会选皇兄……对吗?”
夭枝看着他的眼神,莫名说不出话,她不想骗他,可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命数快到了,就是他死宋衷君活,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神仙亦不能变动,这就是命。
宋听檐见她这般沉默,慢慢收回视线,垂眼一笑,笑中嘲讽,他自来自持,便是难过也是平静得毫无波澜。
夭枝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才连难过生气都是这么平静的情绪,他从来不像太子那般失落时失魂落魄,难过时嚎啕大哭,他所有的一切永远都压在心里。
“我并不是要你帮我,只是要你不帮他,连这样你都不愿意答应……”
他慢慢说着,抬眼看来,话间极轻微哑,却那么重,“若是他这般求你,你便会答应对不对……?”
夭枝呼吸微窒,“我怎会不帮你,于他,我只是本职所在……”
宋听檐如何是好糊弄的,他开口一语中的, “可你要他做太子,便不是选择让我死吗?”
夭枝被问地一怔,回答不出来,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你何苦这般想,这些都是没有发生的事。”
宋听檐却没有再开口,他看着她避开的视线,唇抿得极紧,却还是掩饰的极好,掩饰到连话里都是平静,听着却更叫人无端难过,“我以为你我最是交好,可到底你是皇兄的老师,他自然更得你的心意。
既是如此,为何不让我死在大理寺,又何必费心救我,反正在你眼里,我总归是该死的。”
夭枝听在耳里气息一顿,心口莫名闷疼了一下,如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感受,只觉得他话里太过悲凉苦毒,即便他如此平静,还是泄露了一二。
可她……
可她终究不能乱了自己的立场,她需要护住他的命,但她不能违反天规……
第59章 她要害死他了……
夭枝在客栈与宋听檐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回京都。
才到荒郊,还未近京都便见前方行来一马车,酆惕从马车上下来,得了她信鸽传消息,特走了这条路,见着她匆忙而来,“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
夭枝闻言一默,她别开视线,开口却是绕了弯,“我回了趟山门,看望掌门。”
酆惕闻言没有再问,点了点头,只是提醒了句,“如今多事之秋还是不要离开京都,等前太子安然回太子之位,我们便万事大吉。”
夭枝闻言唇瓣微动,却没说出什么,她心中不安,自然要有应对之法,“酆卿,命簿的老者可有踪迹,我担心他再不出现,会生变……”她话间微重,显然心中压了极多的事。
酆惕正要说此事,“我此番便是要出去寻那老者,陛下现下也正要寻这老者,本是丞相大人着手此事,只是丞相年事已高,告假去了故里探亲,此事便交给了我,我如今已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寻去。”他说着便要打开包裹,似要拿东西给她看。
夭枝却无心看,她颇为心倦,“如此最好,尽快找到老者,我们也不必如此难为……”
酆惕闻言停下翻包裹的手,重新背了回去,自然不知她为难什么,如今情况明了,等到了时日,宋听檐依命簿之中和天家所有的事情全都了结,成为推动太子坐上帝位的牺牲品,他们的任务便就轻松完成了,怎会生难?
他开口安抚,“我此次一定会找到人,夭卿且放心。”他说着关切道,“夭卿这处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夭枝对上他坦诚的视线,竟不知如何开口,半响,终是开口,“我去了乌古族探看宝藏,那里已然空了。”
酆惕倒不意外,“想来也是,毕竟镇南侯招兵买马需要不少钱财,只是你如此心重,可是还发现了什么?”
夭枝微微垂眼,声音微低,“什么都没发现,连多人搬运的来回的脚印都极少。”
酆惕闻言有些疑惑,“这倒是奇了,便是矿山也需大量人员开采的,这金山银山自也需要大量人员搬运,怎会人迹稀少,倒像是凭空消失了?”
酆惕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在意此事,他如今全部心思便是把老者找到,毕竟老者才是宋听檐死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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