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这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其实更有几分不打自招的意味。
从老宅子里出来,苏星若推着自行车,走在古朴的街道上,突然问柳念慈,“妈,大哥大嫂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都没孩子啊?”
“你大嫂年轻的时候,干活身子累下了病。”放在一般人家,农村出身,没文化还不能生孩子,在如今这年代早就被撵回娘家去了,可崔玉凤一直跟南宫泰好好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南宫泰和柳念慈还在农场,没管过这个儿子,自然就不好去干涉人家的婚姻。
那南宫泰自己不在意,当长辈的又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本来南宫晋和柳念慈这对父母,在南宫泰那儿就是矮着好几头的。
可苏星若还是有点想不通,“那您跟南宫叔叔,是答应了大哥,生了孩子就要给他们什么么?”
“答应什么啊?无非就是帮他们带带孩子,再每月贴补一点儿,家里也就是你叔叔那点工资了,还有什么?这老宅子虽然登记的还是奶奶的名字,可这么多年一直是小泰他们住的,谈不上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柳念慈说着,也注意到了苏星若的不对劲儿,“怎么了,若若,是有哪里不对么?妈妈对不住你的,以后只能尽我自己的所能弥补你,但是这房子是南宫家的老宅子,实在是不能……”
“妈!”苏星若赶忙打断了柳念慈的话,“我没对这房子有想法,我只是……”
苏星若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南宫泰那土匪架势,还有之前他们两口子赖在家属院里让老两口伺候的情况,这要真是再多一个小婴儿,只怕柳念慈的身体很快就会被拖垮,那要真是亲孙子也就罢了,但这俩人……
想来想去,苏星若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妈,我觉得,崔玉凤根本就没怀孕。”
“什么?”
“怀孕的,应该是她那个崔家来的大嫂。”
柳念慈的脸一下子全白了,“不、不会吧,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苏星若也想不通,生不出来孩子,要抱养娘家哥哥的孩子,说出来就行了,毕竟这年代的孩子家家户户都很多,互相抱养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再说都是自家得人,她也不知道崔玉凤为何要这么瞒着。
但这个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毕竟是家事,崔玉凤那个架势,也不可能到医院去。
所以,如果他们俩真的就只是想让老两口替他们养孩子的话,苏星若倒是不觉得有必须把这事儿给摊开了说的必要,到时候柳念慈珍重自身,别太舍着健康去伺候那俩人就行了。
可费这么大劲儿,南宫泰又怎么可能没想法呢?
这天晚上,南宫泰就沉着脸找到了南宫晋。
“奶奶临死前,说爷爷留下了十只大黄鱼,是你跟爷爷一起藏的,我是南宫家唯一的子嗣,那些大黄鱼,也应该给我。”
南宫晋直接被他逗笑了,“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大黄鱼,解放的时候,家里东西早就被清算干净了,哪儿还有那东西,你奶奶逗你玩的吧……”
“南宫晋!”可南宫泰却不像是开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在这儿跟我胡说,那么多钱,你想独吞,可别怪我再去举报你!”
“再?”南宫晋直接愣住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再去举报我?”
然而南宫泰却不说话了。
这回,轮到南宫晋咄咄逼人,他上前一把抓住了这个没怎么教养过得儿子,“你说,你什么时候举报过我?你、你……”
第267章 姑娘
南宫泰一把甩开了年迈的父亲,“是奶奶让我去的,再说了,我举报的也不是你,是那个姓柳的女人。”
“你、你……那是你亲妈!”南宫晋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了南宫泰脸上。
当年的事情,他们夫妻俩都以为,是世事更迭他们自己倒霉,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南宫晋还记得,解放以后,南宫家的产业被尽数上交,政府对南宫家也是有照顾的,南宫晋被安排进了学校教书,柳念慈则去了南宫家的一家药房做会计,生活虽然没有了曾经的奢华富丽,但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能有屋住有衣穿还有一份工作,家人也都在身边,南宫晋和柳念慈已经很知足了。
但南宫家的老太太,南宫泰的奶奶,却不满意。
老太太原本就看不上柳念慈这个儿媳妇,经历了资产上交后,更是把这一切都归怨到了柳念慈头上,再加上共产主义了,家里的车夫老妈子都被辞退,里里外外都得自己来,对于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南宫老夫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别人无法接受,是郁郁寡欢,是对镜自怜,而南宫老太太的无法接受,则是把这所有的祸事一股脑怨到了儿媳妇头上,说柳念慈是灾星,说她毁了南宫家,说她克自己……总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可偏偏旧时代的长辈威严巨大,柳念慈根本无法反驳,南宫晋想为她说话,可只要他一张嘴,老太太就开始大哭大闹,又是上吊又是投河的闹,到最后,柳念慈自己都劝南宫晋,什么也别为她说了。
柳念慈想得是,老人毕竟老了,他们还年轻,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南宫老太太还没熬走,柳念慈先被扣上了右派的帽子,被人拉进大牢里关了起来,说要审查祖上的海外关系,还说柳念慈被怀疑是敌特。
在那个年代,柳家虽然也是有钱人家,但跟南宫家靠实业发达不同,他们家的钱大多来源于土地,是个名副其实的地主,所以政府没收土地以后,柳家没有得到同南宫家一样的待遇,转眼就归于了普通的村民,再加上柳家原本就人丁单薄,更是没了什么牵连。
所以柳念慈被抓,是孤立无援,南宫晋要救她,南宫老太太就闹,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的,完全就没了章法。
是南宫晋瞒着家里找了校长,求着把柳念慈保释了出来,然后才让柳念慈到西北去,投奔她那个远嫁的二姨,再后来她就遇到了苏星若的亲生父亲,苏小栓。
这一切,南宫晋都以为是时事,是无奈,是命运的不得已,但今天亲耳听到南宫泰这么说,他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跟我把话说清楚,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南宫泰显然也被父亲这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给吓到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这对父母一直是和颜悦色,对他总是巴结讨好的。
所以胆怯也只是一瞬间,他蛮横的推开了南宫晋,“什么怎么回事儿,要不是因为你,你贪恋美色,我早就当官了,还用在那什么纸壳子厂混日子,南宫晋,你对不起祖先!”
“啪!”
南宫晋的巴掌,亳不留情面,直接把南宫泰给甩翻在地。
摔在地上的南宫泰眼神恶狠狠得瞪着自己的父亲,撑着身子坐起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还带着血,“我说的不对么,你当初,要是听奶奶的话,娶了那个团长的女儿,咱们南宫家,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么!”
“什、什么团长……”南宫晋只觉得眼前一黑,头往下栽,得亏柳念慈跑出来扶住了他,才没真的摔到。
刚才的那些话,柳念慈都听到了,她没想到,在自己的亲生儿子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个形象,可她更担心的,却是南宫晋,“小泰!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父亲说话呢!”
“呸!就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当初要是我跟爷爷去埋大黄鱼,南宫家今天早就发达了!”南宫泰一边说,一边撑着身子站起来,脸上又恢复了那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我跟你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天,你要么把祖上传下来的大黄鱼给我,要么就给我一千块钱,要不然玉凤这孩子生不下来,我跟你们玩命!”
说完,摔上门就走了。
南宫晋脱力的被扶到椅子上坐下,柳念慈慌乱的去给他倒水,碰翻了凳子撞到膝盖,疼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可她却只是顿了一顿,赶紧站起来就去倒水了。
南宫晋喝过了水,握住了柳念慈的手,“念慈……”
“往事已矣,什么都别说了。”有些事,柳念慈也有感觉,但她都嫁过一次南宫晋还能待她如初,当初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我要说。”南宫晋执着的抓着她的手,仿佛今天不说,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一般。
南宫泰口中的那个团长的女儿,南宫晋自然是知道的,毕竟老太太想让他娶妻,再怎么也瞒不过当事人。
那位团长,是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抢下来的勋章,解放后被安排到了京市来,乡下的老婆打仗的时候死了,就给他留了一个闺女,一块接到了京市来,四处忙着给那丫头找对象,也不知怎么的,就撞见了南宫晋,那姑娘来了家里几次,南宫老太太就像是疯了一样,要逼着南宫晋离婚再娶了。
这中间的事情,柳念慈也都知道。
那姑娘没什么文化,就被安排在了清大的食堂打下手,下班的时候自行车坏了,南宫晋帮她修了一次,姑娘来家里也不是对南宫晋有意思,只是送了两次东西表示感谢。
但南宫老太太却觉得,这样的亲家,能够保他们南宫家东山再起。
后来柳念慈遭难,离开了京市,南宫老太太也没放弃这件事儿,但是南宫晋私底下去找过那姑娘,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姑娘就找了个由头,调离了清大,这事儿才算完。
第268章 东山再起
但后来,老太太似乎找到了新的路子,一天天的各种想给南宫晋攀高枝儿,后来南宫晋差点被迫害,也是因为这个时候,老太太给他树敌太多了。
柳念慈泪如雨下的扑进男人怀里,好一会儿,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那,小泰刚才说的大黄鱼……”
南宫晋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眼睛里尽是暗沉,“什么大黄鱼,那是他瞎说的,当时上交国家资产的时候,早就全交上去了,家里哪儿还有。”
柳念慈被南宫晋这样子吓了一跳,却又不知他为何这样,只能配合着道:“那、那小泰他那边怎么办啊?”
“只能等他自己想通吧。”
南宫晋话音刚落,走廊里传出来一阵响动,随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柳念慈听得心惊,想要去开门看看,却被南宫晋一把拉住,“别管他,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反正他也要生孩子了,有这副精力,咱们还不如教育小的。”
南宫晋对崔玉凤肚子里的娃,显然很是期待。
但柳念慈却不自觉的想到了苏星若之前的话,她张口想说,但看南宫晋那期盼的神色,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再说。
只是第二天,柳念慈就到学校,找到了苏星若。
“上次,你说玉凤没怀孕那个事儿,有没有什么法子证实啊?”
苏星若正在做实验,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一边去解严严实实的武装,一边猛喘气着摇了摇头,“那么大月份了,要么直接看身子,要么带她来医院,其实这事儿最好验证,就看您……愿不愿意了。”
“当然愿意。”
苏星若想了个法子,让柳念慈去把崔玉凤给约出来,但崔玉凤也是小心,一直都不应这茬儿,柳念慈说给她买东西都不来。
母女俩正为这事儿急呢,这天刚下课,李鹏飞就气喘吁吁的跑到苏星若的实验室门口。
“苏星若,你、你……南宫老师被公安给带走了。”
“什么?”苏星若吃了一惊,“怎么会被带走呢?什么时候被带走的,他家里人知道不知道啊?”
李鹏飞喘得厉害,被苏星若晃得也是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子道:“别晃了,再晃我就吐了……”
苏星若吓得赶紧松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就刚才正上着课呢,突然来了两个公安,问谁是南宫晋,然后出示了一张拘捕令,就把南宫老师给带走了,家里人这会儿,应该还不知道呢吧。”李鹏飞也是因为正上南宫晋的课,才来的这么快。
但这会儿已经下课,同学们都快议论疯了,估计很快就会在校园里传扬起来的。
苏星若担心柳念慈吃不住打击再出点什么事儿,换下衣服赶紧就往家属院跑,她赶到的时候,正有邻居正在跟柳念慈说这个事儿,老太太脸色惨白的瘫在地上,几个人正在掐她人中呢。
苏星若赶紧跑上前去,一边喊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瓶薄荷油凑到柳念慈鼻前,没多会儿,人就醒了过来。
“若若,你、你叔叔他被抓走了怎么办啊?”
“没事儿没事儿,我去打听,我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苏星若一边安抚柳念慈,把她送回家,转身又回学校去骑上了自行车往附近派出所去。
但派出所却说他们没抓南宫晋,可明明在学校里头出示拘捕证的,就是公安啊。
苏星若一下子都懵了。
反应过来,赶紧借派出所的电话给韩扬打了过去。
可韩扬去打听消息,也得要时间,苏星若从派出所出来,正奇怪南宫晋一天天谨小慎微的谁都不敢得罪,得是多大的事儿,能让公安到教室里去抓他?
苏星若正站在路边走神呢,车把突然一紧,她诧异的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赵丰国!”
“弟妹,想不到,还真是你啊!”赵丰国也是一脸高兴,他穿着一身公安制服,看起来没了从前的青涩,反倒更显成熟,还颇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气度。
苏星若看得一愣,想到这可是女主角看上的男人,也难怪人家气质好。
俩人寒暄了几句,苏星若才想起来问赵丰国,“你现在做公安了么?到这儿来是干嘛啊?”
赵丰国点点头,“我现在在稽私大队工作,今天过来了解点情况,不过你、你这是……?”
都是公安,说不定比韩扬打听的更快啊!
苏星若赶紧把南宫晋的事儿给说了出来,“他是我母亲的丈夫,赵大哥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啊?”
赵丰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这个事儿啊,不用打听,我知道,人是我们缉私队给带走的。”
“为什么?”
“他涉嫌偷盗文物罪,有人举报,所以就带他回队里协助调查,如果他没有这些问题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回家去的。”牵扯到公事,赵丰国的态度都变了,明显想要和苏星若保持距离。
苏星若也明白,他在避讳什么,倒也没有继续追问,“那你们缉私队在哪儿啊?我们家属能去探望么?”
赵丰国却摇头,“缉私队倒是好找,但是这种协助调查的人员,暂时是不能跟家里人见面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转移文物。”
苏星若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好吧,谢谢你了,有空让韩扬请你,到家里来吃饭,带上宝莉一起啊!”
赵丰国点了点头,“行,一言为定。”
说完也就没再多留,径直走进了派出所去,而苏星若想了想,还是回了家属院,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柳念慈。
改革开放初期,最先涌入华夏大地的,不是外面来的企业,而是那些虎视眈眈的文物贩子,所以缉私队应运而生,就是为了调查文物走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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