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拐过最后一道弯,昏黄的光线映入眼帘,苏星若愣了一瞬,才看清是自家的院门上,挂着一盏煤油灯。
眼眶瞬间变得模糊,这些天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苏星若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把脸,大步跑到院门外,一边伸手进去开门,一边大喊起来:“爷爷,我回来了!”
老韩头迷迷糊糊得靠在桌子上打瞌睡,冷不丁听见有人喊他,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揉了揉眼睛,确定院子里真有动静,他连拐杖都顾不上拿,踉踉跄跄冲到了门口,在看清门口站的是苏星若以后,双手一拍大腿,重重哎呦了一声。
“老天爷,丫头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呀!”
苏星若推开门,径直扑进了爷爷怀中。
她明明很高兴,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但眼泪却不知怎么一个劲儿得往下掉。
重逢的激动稍稍褪去,爷爷拉着苏星若要回屋,苏星若却想把门口的煤油灯给取回来,“爷爷,您等我一会儿。”
老韩头不知她要干嘛,待看到苏星若抬手去摘那灯,赶忙喊了一声,“别动它!”
苏星若一愣,“爷爷,我都回来了,这灯挂在外头也照不亮屋里……”
“韩、韩扬还没回来呢。”
爷爷这话,直接把苏星若给说懵了。
她伸出去的手一滑,煤油灯差点儿脱了手。
“韩扬他、他去哪儿了?”此刻的苏星若,明明背对着大青山,却仿佛又回到了迷路在山林里的那些天,林子里的漆黑、未知和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想转身去看那片林子,然而整个人却像是石化了一般,一步也不能动。
“他进山还没回来。”老韩头看出了苏星若的不对劲儿,强撑着走到门口,拉住了苏星若的手,“走,你先跟爷爷进屋,说说这些天,你到底是去了哪儿?”
苏星若乖巧得任爷爷牵着,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头,哪怕她从这片林子里捡了条命回来,黑暗中分辨不出那座山和天空的界限,仅仅是一片漆黑,却还是让她感觉害怕。
因为担心韩扬,苏星若说的漫不经心,爷爷其实也没心思听。
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强硬的要苏星若回屋去睡觉。
“万一扬扬回来,看见你不睡觉在这儿等他,肯定得骂我。”
“嗤……”苏星若被爷爷故作老顽童的样子逗的一笑,干脆学着老人家的样子道:“那您也得去睡,要不韩扬回来,骂我更狠。”
祖孙两个明明都悬着一颗心,却又顾忌对方而不敢表露,最终只能各自回房,躺了下来。
被褥上,是她熟悉得味道。
苏星若趴在被子上想,韩扬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睡,这念头刚起,她就已经趴在枕头上沉沉睡了过去。
做梦的时候她都在想,以前总听说孕妇嗜睡,看来真是一点儿不假。
……
韩扬从林子里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韩家院门上挂的煤油灯早已燃尽,漆黑一片的小院,让韩扬不敢进去。
他不想让爷爷担心,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他真的害怕,更不想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韩扬转身望着黑洞洞的林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回林子里去找,却猛地听到一声娇吟。
他身子一震,浑身都僵住了。
然而侧身仔细再听,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那应该是自己的幻听吧……
韩扬自嘲得笑了笑,如今的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或许是忏悔又或者是赎罪,她嫁给了自己可他却没保护好她,她的家人都不在乎她,他没地方去忏悔,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赎罪。
想到这儿,韩扬迈开步子转身要走,却再次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次,是呼噜声!
细软的、闷闷的呼噜声,跟爷爷打呼噜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是那么清晰。
韩扬怔了一瞬,随即一把推开门,大踏步走进了屋。
此刻的他抛开了这些天所有折磨自己的字眼,只是揣着一点点点点的希望,想去看看,或许她真回来了呢?
韩扬的手刚覆上房门,对面屋子里就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是韩扬么?”
韩扬一愣,害爷爷担心这么晚还没睡,是他的错。
于是转头进了爷爷的房间,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爷爷,是孙儿不孝。”
老韩头赶紧起来扶他,“瞎说什么呢,丫头回来了,你也快回屋歇着去吧!”
韩扬猛地抬头,定定望着爷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直到老韩头把那话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踉跄着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他跑得很快,但手碰上房门的那一刻,又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韩扬轻手轻脚得推开了门,零星月光洒进他们俩的房间里,熟睡的女孩趴在床上,似乎是被窝住了脖子呼吸不畅,呼噜打得断断续续,时不时还动一下脑袋,似乎很不舒服。
苏星若。
她,真的回来了。
男人慌乱得仰起头,狠狠吸了吸鼻子,这才走进房间,坐到女孩身边伸手想帮她调整睡姿,可手伸了出去,却又猛地缩回来,笨拙得把手贴在了肚子上。
他刚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露水气,可不能冰到她。
九月初,天并不算凉。
但韩扬还是小心翼翼得确认自己手不冰了,这才小心翼翼得伸手帮苏星若摆正了脑袋,又把睡姿调整到舒服的状态,这才松了口气。
第58章 我去随军
第二天一早,窗外有鸡鸣声起。
苏星若睁开眼睛,微一偏头,一颗黑乎乎毛茸茸的大脑袋映入眼帘,吓得她浑身一紧,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压着,动弹不得。
察觉到异动的韩扬也抬起了头。
苏星若趁机收回了手,对上韩扬压出了印子有点变形的脸,尴尬得笑笑:“你、你怎么不到床上来睡啊?”
韩扬眯着眼睛朝床内看去,“我怕你再被人绑跑了。”
苏星若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韩扬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整个圈进了怀中。
“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有没有受伤,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这……算是担心她么?
苏星若本来想要推开韩扬的手僵在了半空,她一动不动得任韩扬抱着,其实不是很明白,她跟韩扬此时这样,究竟算是什么呢?
小别胜新婚的夫妻?
惺惺相惜的同居舍友?
又或者,相爱的……男女朋友?
苏星若就这么在韩扬的怀抱里胡思乱想着,直到韩扬的情绪略微好转,松开了她,四目相对时,俩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尴尬。
毕竟,在韩扬返队之前,她俩还没有熟络到刚才那个地步。
“对、对了,你这几天在林子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星若接过韩扬递过来的茶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这才抹了把嘴,“没人跟你说么?我是从古青镇回来的,从林子里出来后遇到了狼群,恰好遇见你的战友才得救的。”
韩扬一愣,“什么?”
他进山的时候,苏星若被找到的消息,还没传回来。
昨晚上老韩头担心他,只顾着让他回房睡觉,也是什么都没多说。
所以韩扬一直以为苏星若是从山上下来的,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翻过了大青山,到了部队驻地,又一路奔波坐了一天的车才回了下洼村。
说完了自己的经历,苏星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了!刘前进跟苏小梅呢?快报警把他俩抓起来,我的钱!我的存折还在他们手上呢!”
本来还伤心的韩扬一下子没绷住,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怎么了?难道他们跑了?那我的存折呢?我存在信用社的钱呢?我……”
韩扬一把拉住了苏星若,“都在,他们俩没跑,人已经被公社派出所拘留起来了,你的存折在我这儿,上面的钱一分都没少。”
韩扬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存折。
苏星若伸手来接,韩扬却抢先一步打开了存折,从里面取出了那张妊娠化验单。
“你怀孕了。”
苏星若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通透,她正要收回手,却被韩扬一把抓住,连存折带化验单一起塞在了她手里。
“你怎么没告诉我?”
苏星若尴尬得低下了头,想了想,“我、我打算下次写信时跟你说的,我没有想瞒……”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韩扬打断了苏星若,“我只是有些懊恼自己没有保护好你,部队的驻地你也去过了,那边的宿舍已经有一小部分可以投入使用了,那边紧邻戈壁,又是新建成的驻地,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条件可能会有点艰苦,但在那边,我保证会尽我所能好好的照顾你。”
苏星若明白,去部队,各方面都会慢慢好起来,只是需要一个过程。
而且,他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无论将来如何,她并不想剥夺孩子享有父爱的权利,哪怕她以后跟韩扬分开,他也还是孩子的父亲。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我、我……咕噜噜噜噜……”
五脏庙突然的闹腾,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苏星若下意识得伸手捂住肚子,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韩扬却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咳咳,不早了,爷爷也该起了,我先去做饭吧。”
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间,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只留下苏星若尴尬得卧倒在床上,独自凌乱。
韩扬这次离队是突发情况请假,事情解决,就得赶紧返回部队。
只是苏星若这件事情,属于绑架勒索,已经属于公诉类型的犯罪,为了补充证词,韩扬借了老村长的自行车,又带着苏星若去了一趟公社派出所。
派出所所长跟韩扬说,补充完整案底后,就会把这个案子移交市公安局,因为这个案子影响恶劣,市公安局亲自过问,刘前进跟苏小梅判刑肯定是逃不了的,不过苏星若平安归来也算是没有造成恶劣后果,可能判罚也不会太重。
但那些,苏星若已经不关心了。
从派出所出来,韩扬本来想直接去买票,然而走到半路,他却突然在大街上停住了。
苏星若扶紧车座,“怎么了?”
“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去部队么?如果不愿意……”
看着韩扬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苏星若故意冷下来脸,“你不是说要照顾我,难道后悔了?”
韩扬赶忙否认,“没,我没有!”
“那你既然要照顾我,还说要我留在下洼村,那怎么照顾呀?”
韩扬眉头皱成了团,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那、那你跟我一起去部队,我来照顾你。”
苏星若乖巧得点了点头,“好。”
见苏星若答应,韩扬肉眼可见得松了口气。
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刚刚……他确实是有点害怕。
可到底害怕什么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从红星公社到古青公社,需要倒三趟车,先要从红星公社坐车到北川市,再从北川市坐到天河市,最后再坐车到古青公社。
北川市这边还好,车起码天天都有,但从天河市到古青公社的车,却是两天才有一趟。
算算时间赶不及,苏星若的行李也还没收拾,韩扬索性买了第二天的票,准备回下洼村再歇一晚。
至于爷爷的问题,韩扬跟苏星若商量之后,眼下的部队随军条件并不算特别好,爷爷既然不愿意去,他们也不好勉强,等那边发展的好些以后,再回来劝爷爷去享福。
第59章 抢座位
回到家,韩扬帮着爷爷干活,苏星若则回房去收拾东西。
算起来也没什么东西,衣服除了结婚时的那一身,其他都破破烂烂见不得人,在下洼村大家都破烂,还能凑活穿穿,但到部队去,韩扬大小到底也是个长了,苏星若可不想在这上面给他丢脸,干脆全不带了。
至于其他,瓷瓶不好携带,就还放在家里了,上次买的布也还没用,倒是可以带着,剩下就是些洗漱用品,除了牙刷,好些也没值得带的。
翻来翻去,苏星若就给自己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里头一大半还是上次买的那块黑白格子布。
韩扬回屋时,就见苏星若坐在床边发呆。
“想什么呢?”
苏星若叹了口气,“我在想,现找裁缝去做衣服,赶不赶得及明天穿着跟你回部队。”
“衣服?”韩扬一愣,“找裁缝肯定是跟不上了。”
苏星也明白,所以她才沮丧。
“但明天咱们经过市区,等车的空当,可以去买啊。”
听韩扬这么说,苏星若一下子从床边跳了起来,“可以么!”
她来到这个时代,真的是发扬艰苦朴素精神,这好几个月差不多就顶一身衣服穿了。
韩扬没想到苏星若会这么激动,赶紧扶住了她,“当然可以啊。对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一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沓大团结,“这是今天从你户头取出来的钱,地方信用社的存折到外面不好流通,你拿着钱,不行到了部队再去开个户头存也行。”
苏星若接过那钱数了数,是一百块的整数。
“你又给我添了么?”今天在信用社,她户头上取出来的,可没有这么多。
韩扬点点头,“我的津贴申请已经交上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发下来,到时候你都拿着,你来管。”
主动上交工资了?
苏星若禁不住窃喜,不过脸上倒是不显,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吃了韩扬赶早起来做的饭,小两口就出发往公社了。
老村长本来说要套车送他们的,但距离也不远,韩扬不愿意麻烦老人家,早早带着苏星若,悄悄就离开了村子。
公社没有汽车站,就是约定俗成的一个站牌,要去市里的人都在这儿坐车,苏星若他们赶到的时候,站牌边上已经站了好些人。
都是大包小包的年轻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应该都是返城的知青。
下洼村本来就没几个知青,去年政策刚一放开,那些没结婚的知青,就全回城了,苏星若穿过来以后,还没见过知青。
大家都在等车,左右无事,苏星若就支棱起耳朵,偷偷听那些知青聊天。
本来嘛,他们聊天也不背人,自己站在听一耳朵,应该也不算是偷听。
韩扬好像看出来她在干嘛,十分配合的往旁边一站,隔绝了知青们的视线,让苏星若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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