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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苏星若上早班。
刚好赶上附近的农场菜园送东西，她想起集市上那个卖卤牛肉的女人，还有她口中农场员工的福利肉，就多嘴打听了一句。
“你们内部员工吃牛肉，是不是特别便宜啊？”
送货的师傅也不是生脸，毕竟这年月一切有定额还是规矩，不存在自由经济时代的竞争，他笑着冲苏星若点了点头，“我们内部吃牛肉，跟你们部队批量采购是一个价，一块钱一斤，说便宜也便宜，但赶不上人家养猪场，猪下水多还香，给自己员工就一毛两毛的，可比我们这养牛的福利好多了。”
“一块钱？”这价钱，确实比菜市场的便宜了两毛，但再扣掉卤牛肉的火耗和调料、煤球，一斤卤牛肉能赚三毛都不错了。
说实话，费这么大的功夫，还真不如去卤猪下水，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非要做这么贵的牛肉呢？
苏星若想不通，也就没再想。
现下她有了工作，也没功夫去跟别人探究这些。
本来以为，工作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来了，却没想到，不足半个月后，中央又一次下发了高考的消息。
1978年的高考，定于7月进行，全国各地可使具体情况斟酌时间。
这个消息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77年的高考在冬天，中间隔着一个新年，这新录取的大学生也都才去报道没多久，新的高考时间久出来了，前后间隔一个月都不到。
这中间年级怎么算？
考生信息怎么统计？
那些参加过一次高考落榜后死心的，好多都是拼了命刚找到的新工作，这么快就又出来了高考的消息，那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要还是不要？
这对所有参加过高考还有准备参加高考的人来说，都是个炸弹。
消息出来的第二天，食堂员工的出勤率就降到了百分之四十。
来上班的人看着一个个空置的岗位，也都懵了。
郝大壮更是没想到，这些新招进来的小年轻，竟然这么任性，好好的工作，说不来就不来了！
“去！去发新的招工消息，这些人通通开除，我还不信，找不到人了！”
但消息贴出去好几天，确实没人来。
毕竟这边主要招聘的群体，锁定在军属身上，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没这想法，也不会参加什么工作，而那些有文凭的，更不会来食堂工作，剩下读过书想上大学，但要准备考试，显然就得脱产回家学习了。
总之，前面招聘的时候，那些落榜的高中生声势闹得有浩大，如今打脸就有多严重。
可招不到人，留下来的员工就得连轴转，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情绪上乐不乐意先不说，好些人身体已经吃不消，开始请假了。
苏星若一连上了三个满班，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这天早上实在起不来，韩扬看她累成这样，就让她再睡会儿。
“等会儿我去食堂，帮你请个假，你在家好好歇一天吧，别累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苏星若想拒绝，但一觉睡到大中午，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意念里拒绝了一下下，人根本就没有起来。
也是这天，食堂直接停班了。
缺勤的人太多，实在撑不起一个食堂的运转，郝师傅大手一挥，直接停工了。
苏星若睡醒的时候正中午，看儿子眼巴巴的攀着自己，到底没忍心，索性在家吃了个饭，等到晚班才去上。
却没想到，食堂里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自己就睡了个懒觉，怎么这部队的食堂，还能倒闭呢？
苏星若前后转了一大圈，没见着一个人，只能回家，却在半路上碰见同事，才知道郝师傅的决定，员工班子凑齐之前，食堂就不上班了。
“既然不上班，你就在家好好歇歇，看最近把你给累得，一一都快不认识你了。”晚上韩扬回来，对这事儿并没有什么意见，他还觉得，苏星若能在家休息也挺好。
但苏星若却不这么打算，她看看怀里的儿子，又看看韩扬，“我想着，既然不上班了，能不能找个学校，也去试试考大学这事儿？”
“你要考大学？”韩扬目瞪口呆。
他这样的表现，苏星若也不生气，毕竟自己原来还是个傻子，傻了十多年的那种，他们听见这话有这反应，并不稀奇。
“我听他们说，大学生可厉害了，要是能考上大学，可就是干部了！”水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韩扬缓过神来，也认真想了想，“你要是想考大学，也不是不行，反正外头现在有学校开班给专门突击补习高考的，你要真的想上，我可以帮你问问。”
韩扬是觉得，上学么，起码是早八晚六，中午还回家吃饭，准点，坐在教室学习也算不上累，总比苏星若起早贪黑去食堂上班的好。
第138章 补习班
最近到处都是上大学的消息，突击班并不难找。
韩扬头天去上班打听了一下，晚上又借自行车去看了一圈，回到家就跟苏星若说起了这事儿。
“古青公社有个五高，办的有突击班，咱们家属院好些人都去了那儿，可以寄宿也可以走读，总共是两个月的课时，课一直学到六月底。”
这些话，足以证明韩扬是很认真打听了的。
苏星若其实不太明白，韩扬怎么突然之间，这么赞成自己考大学这事儿，但她还是感谢了韩扬的帮助，“我肯定不能寄宿，一一还得吃奶，他那么小，我也不能断奶啊。”
韩扬点点头，“我今天就是骑自行车过去的，来回是一个小时，你要是能坚持，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借辆自行车来。”
每天来回一个小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样一来，一一白天仍旧没法吃奶。
“这也不行。”苏星若有些无奈，难道当了妈，再想做自己的事情就这么难么，“明天下班，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公社，我想去看看这路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行！”
第二天下午，队里没什么事儿，韩扬特意请假提前回家了一个小时。
他骑车载着苏星若往公社去，戈壁滩的路不比别的地方，这一路颠簸，苏星若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要不是她硬撑着，半个小时肯定到不了五高。
她原本还打算，克服一下，趁着午休的时间中午也回家跑一趟，这样一一中午还能吃顿母乳，也不算间隔太长。
但今天实地考察以后，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五高外面，还有好些像她一样来看学校的人。
有自己来的，也有家长跟着来的。
苏星若来都来了，不管能不能读书，总该进去看看，但她顺着人群进去没几步，突然一个大妈走到她跟前。
“姑娘，来念书么？我们家有饭，一天三顿家常饭菜只要两块钱，我做饭很好吃的。”
苏星若被吓得一愣，连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大娘脸上的笑容，还有她拘谨的双手。
“你是说，每天去你家吃三顿饭，要两块钱？”
大娘点了点头，“对啊，这五高的食堂早年间就被砸了，如今也来不及修，学校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提供饮食了，那这些高考生，可不就得自己解决了？那有钱的能去国营饭店，没钱的呢？不是怕你们这些读书的孩子为难，我们住的近些的，就想着替大家伙儿解决困难了。”
原来，这就是最早的托管班啊。
苏星若没想到，大娘脑子这么活，一时有些震惊，也很佩服，不过一转念，又起了另外的念头，“那你们家能住人么？”
大娘一愣，“能！我们家有一间屋子，能住，你要是来吃饭，住宿的钱就免了。”
家里的破屋子自然不好意思单独收钱，胡乱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反正就是睡个觉，大娘觉得他们这些高考生是来学习的，应该也不会挑。
“我先进学校看看，一会儿出来再跟您说。”苏星若笑着谢过大娘，拉着韩扬进了学校。
韩扬忍了一路，好容易离那大娘够远了才憋不住问道：“你刚才，是想住那大娘家去？”
苏星若点了点头，“对啊，不过她家的房子肯定不怎么样，要是能找个独门独院的，让水花带着一一过来跟我一起住，就好了。”
“苏星若！”韩扬猛地顿住脚步，眼神也阴沉了下来，“你是认真的么？”
苏星若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赶紧笑了笑，“哎呀，这不是条件艰苦，需要克服，难道为了我读书，你就不能奉献一点点么？”
韩扬被她一下子逗笑了，“我还没付出？”
帮她找学校，带她来看学校，这都是自己做的好么，原来想着上补习班比食堂上班好，现在看这架势，还真不如让她继续去食堂上班，虽然到现在，食堂还依然停着业呢。
苏星若见韩扬真想生气，赶紧挎住了他的胳膊，“哎呀，我不是说你没付出，但是，就这么两个月而已，等我考完了，不久回家了，到时候一家人也就团聚了，一一这么小就支持妈妈的学业，以后肯定也是个大孝子，知道孝顺爸爸的。”
旁边路过的学生看他们这样，跟着指指点点的，苏星若毫不示弱的一个鬼脸怼过去，“看什么看！这是我老公，你们看也白看！”
看苏星若这行为，明明就是个孩子，韩扬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她那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有那么源源不断的各种念头。
一个不成很快就蹦出另一个，到这个时候，韩扬还是觉得苏星若说要考大学就是为了出来玩儿，而不是真的为了考大学。
两人顺着校园里的小路，找到了教学楼。
教学楼前面专门有负责咨询的老师，两个月的补习班，学费也不贵，五块钱而已，只是这费用单纯只有上课，住宿和吃饭都是另外算的。
问过了报名时间，苏星若也没耽误，拉着韩扬就往学校外走。
韩扬也猜出来她想干嘛，顺从的陪着她走进居民区，也没反对但也没提供帮助，不过这年月也没什么学区房的概念，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苏星若找到了一套房。
房子在筒子楼的2楼，是五高的家属楼。
房主是一位老太太，解放前就在五高教书，不过前两年她爱人去世了，她自己身体也不好，就搬去跟儿女一起住了。
他们家里的房子空着，倒是也没有想过要往外租，不过是苏星若四处打听，才有人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联系房主的女儿，幸好离的不远，她很快就带着钥匙过来了。
苏星若进屋看了看，家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两个巨大的高低柜塞满了书，摆放也很整齐，屋子里的书卷气也很重，显然是读书人的屋子。
第139章 租房子
“你们要住的话，一个月10块钱，这屋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用。”房主的女儿在屋里转了一圈，“就是请你们把这儿当自己的家，爱护一些，而且出去也别说是租房子，就说是亲戚来借住的。”
这年月，房子都是单位分的。
乡下地方管的松，但自由经济的风，其实还没有吹到每家每户。
房东就是觉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10块钱也不多，要是真被人发现自己租房子赚钱，也好解释。
苏星若也转了一圈，她对这房子也挺满意的。
转过头看向韩扬，“反正也就两个多月，我在这儿住下，水花带着孩子也可以过来，到时候就都不用奔波了。”
韩扬骨子里想拒绝，但对上苏星若兴奋的表情，他又犹豫了。
“你就这么想去考大学呀？”
苏星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们都说现在刚恢复高考，什么人都可以参加，题也不是很难，那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啊？”
韩扬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确定的话，那就租下来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这个同床共枕的爱人，但她的理想，自己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权利去否定。
他们直接付了两个月的房租，如果到时候还要延期，再补后面的租金。
房东把钥匙给了苏星若，还跟她交代了一下，附近的生活场所。
不过现在在镇上生活，各方面东西都还要票，好在韩扬是军人，每个月的定额都是全国票，拿到这里也能用。
送走了房东，苏星若果断去五高报了冲刺班的名，得到了厚厚的一摞子书。
正准备回家，韩扬却说时间还早，跑去供销社买了扫把撮箕还有拖把，拉着苏星若回到出租屋，一副要大干的架势。
苏星若看得有点懵，“你这是干嘛呀？”
韩扬却已经挽起了袖子，“这房子虽然干净，但也很久没住人了，帮你收拾收拾，这很快就开学了，到时候你又要上课，又要顾孩子，哪还有时间收拾房子啊。”
韩扬就是这么一个，总会先为别人考虑的性格。
苏星若鼻子一时有些酸涩，扑上去抱住了韩扬，“怎么办，你现在这样，万一我真的考上大学，就该舍不得你了。”
韩扬丢下扫把，顺势也搂住了苏星若，“那要不然，你别去了？”
“那不行！”苏星若的感动一瞬间化为乌有，瞪住韩扬，仿佛他再说就要咬他的架势。
韩扬哈哈一笑，“就是说嘛，实在不行，你现在随军，到时候我去随学不就行了。”
随学？
这是个什么词儿？
苏星若还没想明白，韩阳已经提着扫把打扫起来。
刚来随军的时候，家属院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她水土不服害喜的厉害，那会儿真是全靠韩扬，一点一点把家收拾了出来。
现如今，韩扬扫地，苏星若擦桌子家具，夫妻两个有商有量，干活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总共里外两间屋，面积也不大，天蒙蒙黑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打扫干净了。
苏星若抱着一大摞子书往外出，韩扬却拦住了她，“抱这么多书回家去干嘛？”
“两天后就开课了，我也回去复习一下。”
“倒也不用全拿回去吧，”韩扬接过那摞书，拐回屋里，摊开在桌子上，“你拿几本主要课本就行了，像这些习题册，估计到时候老师都会讲。”
苏星若倒是忘了这些，好像生了孩子，原先的好些事儿都记不利索了。
但对于韩扬这么熟练的表现，她也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也没参加过高考啊。”
韩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最近石油厂建设基本完成了，领导们弄了个班子，像我们这些外行去学石油知识，都是带兵打仗的大老粗们，哪儿会这个，老刘都快哭了。”
韩扬在部队的事情，苏星若从没问过，她总觉得那是机密，就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学这个。
回家的路上，坐在自行车后座，苏星若还是没忍住，问起了韩扬，“不过你们学石油知识，以后要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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