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推广组开了个晨会,敲定好上线时间,温杭总算松了口气,正忙着写更新日志。
看她整个人半瘫在办公椅上,剩双手还在敲着键盘,刘嘉探个脑袋过来:“搞定了吧?”
温杭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嗯,下周就上线。”
“那就行,”刘嘉递了保温盒过来:“清明粿你吃吗?”
还热着,温杭拿一个,绿色表皮,用艾草做的,里面包着黑芝麻白糖馅,不会甜腻,糯香味的。
她没见过,好奇问:“是哪里的特产吗?”
刘嘉:“客家的。”
温杭:“你不是本地的吗?”
刘嘉:“我嫲嫲是惠州人,今年提前做了,算时令小吃。”
日子过糊涂了,温杭看一眼日历,才发现明天清明节放假。
临近放假的牛马,个个脱缰摆烂,负责接需求的产品经理谢峰走过来,后排的开发工程师一看见他的脸,急得拍桌子:“你唔好玩嘢啊(不要搞事)。”
“明天放假,一律不改bug,不接需求!”
谢峰没好气,白他们一眼:“黄埔科技园那边的数字论坛提前了,下午五点开场,经理不在,让挑几个人过去参加。”
这类论坛每年都办,主要是政策宣讲和技术交流,平时还有人去,但恰逢放假节点,大家心浮气躁,一心盼下班,没人愿意去这种出观众的活动。
谢峰在卡座上问了一圈,兜到她们这边来。
“温杭和刘嘉都是新来的,还没参加过,就你们吧。”
等人走了,刘嘉凑过来跟温杭骂骂咧咧:“有没有搞错,我明天要早起拜山找太公的。”
温杭问旁边同事:“会很晚吗?”
坐她斜对面的前端开发方新秋托了托眼镜框:“按照往常,起码到十点。”
“……”
到点两人下楼直接打车到黄埔,公务活动,凭出租车小票可以报销。
路上塞车,到的时候台上投屏放着海报,贵宾席上坐着几位稍有名气的行业大佬。
两人进了会场找到位置坐下,温杭进去后只顾着看手机,上次发朋友圈找领养人,底下有人回复。
她正回消息,刘嘉拽她衣角:“你看,许总怎么来了。”
温杭撩起眼,看见许柏安从前门走进来,步姿笔挺,在人群中一眼突出,最后落坐在贵宾席。
座位牌上只写了名字,没有任何企业职位装点排场,猜得出他这趟应是私人行程。
能力过硬的人,自身就是招牌,温杭有艳羡,在心里鞭策。
“我diu,”刘嘉探头望:“安汇CEO也在,那岂不是腥风血雨?”
温杭顺她的方向看过去,一位穿浅灰polo衫的成熟男性上台致辞,打官腔,说的全是场面话。
“你认识吗?”她疑惑。
刘嘉摇头:“不认识,但听说他现在这个位置之前是许总的。”
许柏安从安汇出走的消息,外面传了好几个版本,温杭也听说过,有说经营理念不合,也有传许柏安犯事引咎辞职,但真实情况,恐只有当事人清楚。
等PPT放完,几位发言人轮番念完稿子,后半场换了场地,在楼下会场,开放式的活动区域,主办方提供自助餐点。
温杭跟刘嘉晃荡一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刘嘉看眼时间待不住,跟温杭交代一声后借着去上厕所的间隙提前溜了。
温杭不急着走,走到最里面连通的阳台想看外面璀璨夜景,中途一位穿西服外套的男生走过来攀谈,熟练地递来张名片。
“你好,这是我名片,请问你是哪个公司的?”
温杭接过来:“我是百航科技的。”
黑色名片烫金字体,写着某集团人力资源师,技术交流的活动,却来了个HRBP。
对方一听,感兴趣打听:“百航可是行业龙头,你是技术人员?”
一个可有可无的测试,不过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温杭眼都不眨:“算是吧。”
他不拐弯抹角,腔调十足:“能加你一个微信吗?我们近期正在诚聘英才。”
明晃晃要挖人的意思。
温杭尴尬一笑:“不用了,我没有离职意向。”
说着要走,他又追上来:“就先加个微信,我们很有诚意的,薪酬方面可以再谈谈。”
温杭侧过身,百无聊赖打趣:“我狮子大开口,你们也挖得起?”
“都可以商量的,你先了解了解。”
对方油盐不进,追得紧,仿佛这微信要不到,他KPI就会落空,通讯录里多个人又不会掉块肉,温杭这样想,拿出手机扫码。
偌大的会场里,借酒酣耳热的兴头,有套话的,也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不像技术交流,反倒有同行暗斗的苗头。
许柏安应付着前来寒暄的人,脸上淡懒,有人故意挑话,在他面前谈论起安汇,他手里的酒杯摇晃两下,神色毫无波澜,目光望向斜前方。
看见一道纤长身形低头在扫别人微信,白皙的天鹅颈微曲,恬静脸上全是耐心。
温杭身上有股清冷书卷气,穿素简格子裙,踏实纯净的气质,看起来确实像专攻技术的程序员。
她刚扫完,感觉后背阴恻恻的,略偏头,不偏不倚撞进许柏安的目光。
温杭警铃大作,有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虚感,她立马改道,朝门口走去。
许柏安放下酒杯走过来,人就堵在眼前,温杭再想装不看见,也不可能真瞎,只好挂个视死如归的笑:“许总也在。”
许柏安不跟她废话,直接问:“准备跳槽?找好下家了?”
温杭一下哑了,佯装不明:“没有啊。”
许柏安静静凝她:“没有你跑什么?”
温杭抿会唇:“时间不早了,我是想早点回去。”
“不早还有时间在那扫微信?”许柏安眉眼冷倦,不咸不淡:“以前不是销售的?连这点拒绝能力都没有吗?”
温杭无话可说。
难道要她直言就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销售业绩做得辛苦,才转行做测试吗?
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她半开玩笑说:“我是不会拒绝别人,所以许总打算跟我直属领导告状吗?”
“那倒不用,”许柏安喝了酒,声音有些懒倦,却依旧戳人心肺:“你这种水平的测试外面一抓一大把,走了对百航也没损失,倒是你自己得小心被退货的风险。”
几句话像盆冷水从头顶往下直泼,温杭顿了顿,愤懑随着血液上涌,大脑被情绪支配的瞬间,她抬头:“许总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早了。”
许柏安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稍抬眼皮看她。
没法一骑绝尘就该立即宣判死刑吗?
“不是说人生是场马拉松吗?没到终点那刻,谁又知道呢?”温杭面上轻快,掷地有声:“我相信我会是长跑选手。”
也希望许总不会只是限时冲刺。
第04章 半斤八两
情绪消退,后半句温杭忍住了,是不甘奚落没错,但她也不是纯傻,不会直白得罪领导。
许柏安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打量,有探究。
她昂着头,那股不服气不信命的韧是众多表现下的底色,但仍有克制的,难以一窥全貌。
捕捉到他扑朔的目光,温杭心中惴惴,也许是怼了领导无所适从,正想找理由走人。
许柏安忽然侧过身让出视角,温杭不解看过去。
会场里形形色色,有游刃有余的场面寒暄,也有眉眼倦怠地拉人扫码,她目光定住。
接着听到许柏安寡漠一声:“看清楚了?这会场里的,哪个跑得慢了?”
是在告诉她,无论起点还是终点,你不肯跑,大把人抢在你前面。
道理温杭懂,但被怼的情绪难控,她倔道:“他们跑得快,我也不慢。”
不想跟他耗下去,于是假装看眼手机,活动接近尾声,有人陆续退场。
温杭顺势开口:“不早了,许总您继续,我先回去了。”
说得礼貌,也不管许柏安答没答,自己转身离开。
许柏安看着板直远去的背影,轻扯了下唇,带烦闷,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
-
温杭出了会场,反正能报销,她直接叫滴滴回白云。
车内阒静,她看窗外不断掠过的景物,记忆适时闪帧,温杭追溯起陈年往事。
三年前,她还在上大学,被师姐拉着参加了跟外校共同举办的联谊活动,在那时遇见许柏安。
活动将他们绑定为限时情侣,共同完成情侣任务,只是在最后一次活动时她失约,打电话给许柏安,语气不算好,告知他没有以后,而他的回答也很干脆,两人自此失联。
分明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谁都没有太在乎,但眼下,从再遇时就有端倪,探虚实的较量,温杭怀疑他是不是都还记得。
手掌按压额头两下,胸口沉沉浮浮的,她难得烦躁起来。
车开到一半,下了场倾盆大雨,极端天气说来就来,而排水系统不好的地方,已经水浸街。温杭没带伞,车停小区外,她淋雨蹚水进去。
清明时节,下雨是最常见的,特别是在雨季明显的广州。
回去洗完澡后她窝在沙发上写小说,第一次表达欲旺盛,唯独在起名字的时候犯难,男主人设灵感来源于许柏安,温杭觉得他名字好听,于是懒得再起,直接照用。
三天假温杭除了睡觉,就是报复性码字,直到最后一天假的下午,外面总算放晴。
到医院接了猫,温杭坐地铁到燕塘菜市场附近。
领养猫的是她在北京做销售时遇见的姑娘,初见是在年会应酬场,何静诗开麦唱的就是粤语歌,她一开腔,整个场子都沸腾起来。
记得她唱的是许冠杰的《半斤八两》。
“我哋呢班打工仔,通街走籴直头系坏肠胃。”[1]
唱腔豪迈,代入社畜特别真情实感,而她白话正宗,一听就是从粤语地区来的。
温杭想起她那张甜美的脸,配个灿烂飒爽的性格,很讨人喜欢。
出地铁后,她跟着导航走,拐了两个路口找到那家店。
‘何记卤鹅’的招牌显眼,黑色底金色字,最底下还有一排小字,写着‘正宗潮汕狮头鹅’。
她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前面有个骑电鸡的女仔摘了头盔,冲她喊:“温杭,你来啦!”
温杭看过去,笑着跟她打招手。
何静诗停好车,过来拉着她进店:“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玩?”
“就上个月,刚转岗太忙了,”她往店里环视一圈,莞尔:“这就是你家里的店吗?”
何静诗颔高下巴点了点头。
她们是工作认识的,何静诗当时是客户方的对接人,谈合作的时候专业正经,私下却开朗活泼,两人投合有了私交,后来何静诗工作上出了事,干脆辞职回家。
记得她临行那晚,两个人在酒馆里吃饭,聊天南地北,喝着酒看北京街上漫天飞的柳絮,各自数骂画大饼的领导们,一会哭一会笑,场面滑稽。
何静诗接过她手里的猫包,拉开拉链把猫放出来。
小猫窜到温杭脚下,蹭她的鞋,她还是发怵,整个人缩到墙边。
何静诗赶紧把猫抱走:“你怎么还是那么怕猫?”
有些恐惧是心理性障碍,温杭善心未泯,但还没克服:“能不怕吗?我以前被同学拿猫吓过,摔到碎石子路里,腿上现在还有道疤呢。”
何静诗看她:“那还敢捡只野猫?”
温杭:“看它叫得太惨,它腿上的伤还得养。”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的,我早想养猫了。”何静诗挠挠猫下巴:“好鬼得意(可爱)。”
说着话店里来客人,何静诗把猫放回猫包,起来去招呼。
“靓姨,要买点什么?”
是个新面孔,那位阿姨看着墙上的菜单,一口塑料潮普:“潮汕卤鹅,味道正不正的?”
“当然正啦,我半个潮汕人,是胶己人(自己人)。” 何静诗语言系统优越,会粤语会潮汕话,普通话也标准,听不出口音。
“你哪里的?”
“汕头混广州。” 她阿妈是潮汕人,家里都是做卤味生意的,卤鹅的秘方就是她爸跟她外公学的。
对方爽快:“那来半只,我打包。”
何静诗洗手倒杯茶给温杭后,进厨房忙碌。
温杭不打扰她,看店里网络电视在放粤语古装剧《乘龙怪婿》。
看了会,何静诗端一盘切好的鹅肉出来:“尝尝我爸的手艺。”
温杭拿筷子尝,鹅肉卤得入味,香料味不浓且恰到好处,吃起来香滑有嚼劲。
蘸着蒜醋吃,一块接着一块,她赞道:“味道很好。”
何静诗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坐到她对面捶捶肩:“前两天去拜太公,都没开店,今天比较忙,攰(累)死我啦。”
人来人往的集市里,她浑身散着向上的朝气,温杭被感染:“你现在过得比以前开心。”
“还行吧,”何静诗眉眼弯弯,说话直来直去:“要是我太公保佑我早日发达就更好了。”
她用胳膊肘撑桌面,手摸了摸下巴:“这个月赚得好微噶,都不知我太公在下面有没有做事,浪费我烧的纸宅别墅和婢女公仔。”
话刚落,后厨里走出来个面容和善的老伯,何爸朝她后脑勺打了一下:“你个衰女,什么话都敢乱讲。”
骂完双手合十反复念叨:“太公有怪莫怪,细路仔唔识世界……”(太公不要怪,小孩子不懂事)
何静诗一脸无奈:“阿爸,你要不要那么长气(啰嗦)。”
温杭伸脖子打招呼:“何伯好。”
何爸见过温杭跟自家女儿的合照,立刻笑了笑:“欢迎欢迎,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冲温杭笑完,又瞪眼何静诗:“成日不做正事,名牌大学毕业,读了这么多年书,居然回来说跟我卖鹅。”
何爸被喊了半辈子鹅佬,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回来开店,满肚子恨其不争。
何静诗耸耸肩,一本正经说:“阿爸,我这种叫脱下孔乙己的长衫,现在好流行的。”
“……”
“识少少扮代表,”何爸一脸恨铁不成钢:“驳嘴你最叻,好心你擘大对眼,睇下隔离人地个女。”
(会一点装代表,顶嘴你最行,拜托你睁大眼看下隔壁的女儿)
何静诗咳了两下噤声,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何爸训她两句又进厨房忙碌。
温杭看菜单,价位亲民:“可以搞搞推广,做薄利多销也行。”
何静诗拿个砂糖桔给她:“有这个想法,我最近就是在搞直播,打算搞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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