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慧装模作样冲她一鞠躬:“谢谢老板。”
外面的人刚走光,温杭微信收到何思慧口中‘对他穷追不舍的客户’消息,李凯业邀她晚上吃饭。
温杭还想拒绝,对方继续发来,介绍一个客户给你认识。
她盯着对话框,指尖悬空,从‘发送’紧急转移到‘删除键’,心想,我差点撤回一个潜在客户。
关了电脑显示器,准备去赴约。
看徐恬恬还坐在电脑前,温杭问:“恬恬,还没走,你老公还没来接吗?”
徐恬恬:“他有事,来不了,我等车,排队,一直叫不到。”
她家住在郊外,外面的天已经墨黑,怕不安全,温杭去给她拿钥匙:“你开公司的车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到了说下。”
徐恬恬笑了笑:“好。”
她交代完准备走了,还没穿过走廊,感应玻璃门倏忽自动打开——
前台接待领进来一位身形颀长的高大男人,如同演唱会现场乱入镜头的路人,因皮囊优越,五官立体而被摄影师青睐,一帧又一帧停留。
四目相对,阔别已久的脸明晃晃闯入眼帘,来得猝不及防,许柏安站定,看着她。
比睡梦里见到的真实,也不狼狈,衣冠楚楚;温杭木讷,大脑数据加载中断。
前台看见她,像抓到救命稻草,快走两步贴到耳边,小声告知:“温总,这位是总部来的老总,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说是来视察的。”
前台也不懂啊,谁家领导视察是挑下班点来的,公司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皇帝民间暗访都没那么离谱,见她不说话,摇两下手臂:“老大!”
神绪被她拽回,温杭应声:“我、我知道的。”
许柏安迈步走来,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病好了?那么快就出院?”
这话问得出奇,温杭没来得深究,手机不恰时宜地响起来,是李凯业的电话,说是路过,过来接她。
“好,你等我一下。”
挂完电话,才发现挡在眼前的人面容不加掩饰的不悦。
温杭强行启动主机,用官方说辞粉饰惶惑:“许总,这个点视察不太合理,您明天再来吧。”
“不是。”
“我来找你。”
沉磁声线单刀直入,杀她个措手不及。
这种隔空对视,比肢体接触更让人头皮发麻,是一种精神接吻,如朦胧夜色黏糊糊的,热度居高不下,躲不掉抽不开。
前台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眼球左右移动,体内的八卦因子早就压制不住,好家伙,有旧情?
温杭噎声,“找我干嘛?”下半句‘我又不欠你钱’被她生生忍住。
又想到什么,豁然抬眼:“我昨天看到的人,真是你?”
许柏安一直盯着她不放,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废话:“你自己按的紧急联络人问我?”
第67章 珊瑚豆
温杭缓怔了下, 她是什么时候按的?
那会已经没有意识,但记得那年她车祸,紧急联系人被许柏安动过。
“哦, 我不小心的。”现在追溯起缘, 已经毫无意义, 斩断根源才是最优选。
“忘记改了。”她低头看手机。
一时间找不到设置路径, 指尖还没调出,一只骨节清晰的大掌摁住她屏幕, 强硬的:“不要改。”
温杭装不下去了, 跟前台说:“没什么事的, 你赶紧回家吧。”
前台有眼力见,点点头,立刻就跑了。
许柏安悄无声息地朝她走近,距离不过一寸,低头看她浓密的睫扑簌着,也闻得她身上的甜橙气息,熟悉的, 魂牵梦萦的。
温杭睃他, “你还要说什么, 我真的有事。”
她不想搭理的态度明显,许柏安不悦且警惕:“你刚病好, 要去见谁?”
时隔两年,温杭没想过能在他脸上看见这种精彩神色,一时意气,淡淡吐出两个字:“男人。”
“什么男人?”他蹙眉, 眼睛里是恨不能刨根问底的不解。
温杭不急不躁反问:“你说呢?”
不打算为他解惑,温杭昂首阔步, 越过他肩头一溜烟走了。
她坐电梯下楼,下意识透过梯面镜照了照脸,皮肤依旧白皙,但病中状态不佳,透着憔悴怅惘,眼下因熬夜长出几粒微小雀斑,不明显她从不在意,今天却觉得刺眼。
梯厢随重力往下坠,她能感受到心跳起伏带来的极速强流。
许柏安紧随其后,看见她下楼,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米黄色的针织长衫一角消失在眼前,他站在原地薄唇紧抿,想追上去阻止,却发现自身没有立场,冷眼看那辆车轰鸣而去。
温杭上了车,跟李凯业打完招呼,看向窗外。
李凯业看她一眼,灯光描摹下的温淡神采像幅静止的水墨画,正看着外面一闪而逝的夜景,没什么生气。
“脸色不太好?”
“今天应该喝不了,”温杭打起精神,提个笑问:“那位傅总,是做直播行业发家?”
“嗯,对你们的APP感兴趣,上次见面跟我提了一嘴,这次吃饭特地把你叫上。”
“真是谢谢李总了,”温杭客气说:“真的签下来,我给李总提成。”
李凯业比她还小一岁,是个子承父业的二代,虽靠金钱堆砌出的一身光鲜,但不是脸谱化的二世祖,也力求上进,爽快好相处,温杭并不排斥他。
李凯业笑了笑:“都认识多久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温杭想说也没多久,但社交礼貌迫使她公事公办:“应该的。”
到了地方,是一家标榜口味正宗的粤菜馆。
傅总还没到,李凯业把菜单递来,问她喜好。
温杭应酬起来,从来不挑,清亮眼瞳佯装认真,瞟一眼,“都行。”
没过多久,那位傅总入席,年纪稍长,穿服帖笔挺西装,戴黑框眼镜,周身儒雅,看不出半点铜臭气。
温杭舔了舔唇,有些心虚,这客户要是来一嘴谈诗词歌赋,她一个理科女怎么招架得住?结果这位傅总上来就叫了两瓶酒。
再想赚钱,也是小命要紧,温杭不敢下肚,从包里掏出一张疾病证明书,日期新鲜,她早上刚跟医生要的,一连卖惨,贡献出奥斯卡绝佳演技。
傅总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都不行。”
温杭微微颔首:“亚健康,又脆又皮。”
“心梗发病率都提高了,我早上刚看的新闻,熬夜喝酒导致……”
她话还没说完,傅总默默把拿起来的酒放下,改端一旁的茶杯,饭局立刻绿色健康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李凯业介绍:“这家新开的,好评如潮,你尝尝正不正宗。”
温杭低头看一眼,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牛肉丸是空心注汤的,煲的汤里面放葱花和八角,白切鸡蘸料是辣椒酱,全都是前所未见的搭配,跟正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还能忍受。
结果上来一碟鸡蛋肠粉,上面的鸡蛋居然是煎蛋,她拳头彻底硬了,满脸菜色,全部加起来还没有她楼下玩具店卖的超大蟑螂公仔正宗。
于是整顿饭没吃多少,她心无旁骛的一顿推销,话术一套套的。
看时间差不多,温杭起身去洗手间,顺带主动结账。
等从餐厅出来,她想打车回去,李凯业坚持说顺路,要到她家附近见个朋友。
温杭也没拒绝,在路上跟他提及近期接触的项目,李凯业自然听懂了,知道她在投桃报李。
“行,那谈成了,抵消这顿。”
他说得过于直接了,显得温杭不够落落大方,源于与人交往时难以修正的偿还心态,觉得这样更能分清工作与生活。
她莞尔一下掩饰:“哪能,提成还是得给。”
到了她租的小区,温杭跟他道别下车,李凯业跟着下车,指了指不远处的麻将馆,说是朋友开的,要过去坐坐,问她去不去。
温杭摇头,如实说:“有点累了。”
看她疲惫,李凯业也理解,因车位不好找,把车停在楼下,自己走过去。
温杭上楼,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扇动门口摆放的珊瑚豆盆栽。
前几天阳台风太大,她才搬到门口,浓绿的簇茸毛叶中,饰着浆果红球状的豆子,玲珑小巧,是胜似玛瑙一样的珊瑚红。
明明是农村里常见的珊瑚豆,接地气却有‘明天会幸福’的名头,一抹秾艳的红,在黑暗中昂扬生长,温杭盯着看了会,盘踞在心口的阴郁散了,蹲下去抱回屋内。
租的房子里,有个大阳台,放了把躺椅,旁边养了很多绿植,伸手开了盏温黄的灯,温杭收了晾晒架上零零散散的衣物,叠好收纳,又给绿植们做养护处理。
也是奇怪,她跟这些花花草草呆在一块时大脑放空,心境平和,整个人都格外柔软耐心。
何思慧给她发语音问她到家了没,温杭想起来找她兴师问罪。
“我也不想的啊,是许柏安不告诉你的!”何思慧声音委屈,“我只是个苦哈哈的打工仔。”
温杭蹲得腿麻了,站起来说:“我看他是有病,不让你说,自己转头跑来跟我算账?”
何思慧装都不装了,口无遮拦:“你不懂,现在男人多臭美啊!一千多公里路来的,风尘仆仆呢,多帅都得大打折扣,久别重逢他肯定是想在你面前保持最佳状态!”
音量大得屋子里有回响,温杭半信半疑,互相拉扯那几年,许柏安什么德行是她没见过的吗?
处理完拿衣服去洗澡,等出来再发现随手拿的是上次出差找不到女装店,在男装店里买的衬衣,上身过于宽松。
正想到卧室换下来,外面门铃一声响,她趿着拖鞋过去,可视门铃看一眼,没有身影。
她狐疑,等了会才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个外卖袋,logo显眼,是她常点的一家粥铺,以为是谁家外卖送错了,刚想上邻居群问问,企业微信里冒出一个红点点。
许柏安:「粥给你放地上了。」
她看着这个联系人,呆愣两秒,又眼睫低垂看地上的袋子,心里五味杂陈,强制压下的心潮有复苏的趋势;但确实饿了,晚餐她没吃多少,于是没纠结太多,拎起袋子回去吃饭。
-
许柏安当晚的飞机回广州,落地时已经是凌晨,来回折腾,加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想来今晚是不用睡了。
冯聪给他打来电话,他问了地址,又赶去赴约,张耀比他还晚到,他刚喜得千金,晚上要哄娃睡觉。
一位聊娃趣事,一位商量婚期,唯独许柏安孤家寡人,混在中间格格不入。
他低头喝闷酒,耳边嘈杂,心烦瞟过去一眼:“你们说够了没?”
两个人眼神转了转,落到他身上,都是轻啧了声。
冯聪不客气地拿掉他手里的酒,意味深长:“你事情都办完了啊,最近不该意气风发吗?”
张耀打个响指,猜出来:“是不是孤独寂寞冷了!用不用我帮你介绍啊!”
“你是最近太闲,”许柏安冷冷刀一眼:“还是副业兼职媒婆?”
张耀遭他白眼也不恼,混不吝地搭他肩,细细想着:“难道是之前那位还没走出来?”
冯聪闻言,眼睛撑大了些,“是不是男人啊,拼事业不是挺厉害的吗?追妻都追不明白?”
被他们一言一语刺着,许柏安目光悬在空中微微虚焦,神情低黯:“她有别人了。”
刚到她家时,发现那辆车就停下小区楼下,某个猜想不自控地冒出,但他不愿相信;
于是上楼按铃,看她穿一件男士衬衣出来开门,几乎可以证实,怒气从胸腔夺涌而出,反复刺激着神经,他不想面对也接受不了。
冯聪看他神态,分明在意,“这算什么事,你是道德标准那么高的人吗?”
张耀:“什么意思?”
冯聪一下起劲,音量提高了八个分贝:“人还没结婚吧?你就天天搁她眼前晃,去她生命里发光发热发亮,让她重新爱上,男人嘛,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懂吗?”
一直垂眸不语的人,倏忽撩起眼皮:“你说什么?”
他目光犀利,冯聪以为说错话,怕刺激到他,小心翼翼问询。
冯聪:“去她生命里发光发热发亮?”
许柏安:“不是,下一句。”
冯聪:“让她重新爱上?”
许柏安:“不是,最后一句。”
冯聪:“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只要她肯回来,在他本就不算秩序井然的世界,做一次恶又算什么?
许柏安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嗯。”
冯聪保持着瞪眼看他,心想,兄弟啊!我就口嗨一下,你丫的才是个敢干大事!
-
时间划过两天,到昆分的年会,定在假前最后一晚,不算过分隆重,但除了自家,邀约了合作方。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行政部主办,还搞了个别出心裁的红毯。
温杭在门口象征性签过名后进场,何思慧比她早来,会场已经布置好。
里头人头攒动,舞台灯光亮起来,开场唱的粤语歌《落花流水》。
吉他手坐在舞台中央,低声婉转,“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真的身份不过送运。”[1]
温杭微微出神,何思慧歪头靠在她肩上,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新鲜,”温杭问:“从哪请来的?”
何思慧:“酒吧乐队。”
温杭冲她竖大拇指,两人正不亦乐乎地咬耳朵,有客户过来打招呼,温杭立刻戴上招牌微笑,寒暄交谈,习以为常的进入工作状态。
许柏安刚进场,衣香鬓影里,一眼看见她端着高脚杯,正跟人清谈把盏。
身上是细腻绸质的白裙,裙面简约,没有任何繁复暗纹,一手捏着个Chanel小包,眉目清冷如画。
他正要走过去,李凯业先他一步靠近。
温杭听见声音,微一回眸,看见李凯业的同时,视线跟不远处的许柏安交汇。
李凯业在她眼前站定,“气色好多了,怎么还喝上酒了?”
温杭回神,跟他解释:“其实是王老吉。”毕竟是她的场子,造点假也无伤大雅。
李凯业愣一下笑了。
程宗迎上前来:“许总,我们温总在那?”
他领着许柏安一块走过去,程宗是昆分的架构师,经常去总部开会,认识许柏安。
他过去冲温杭使眼色,温杭明白他意思,看向许柏安:“许总,怎么有空来参加昆分的年会?”
许柏安视线掠过两人,淡淡:“问我?邀请函不是你发的吗?”
温杭一噎,阴阳怪气,“没记错的话,总部的年会也是这两天,许总来回折腾不累?”
程宗第一次听温杭如此直接又不悦的语气,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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