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混沌的天光,她看见为首之人冲她行了一礼。
随后众仙举起手来,在天地之间凝出了一道巨大的光柱。
一时之间,天地骤白,强光刺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江扶楚用最后的力气仰头看去,云间有鹤唳之声。
在这耀目白光之中,八十一道天雷依次降下,随后烟消云散,天空中连半片云彩都没有留下。
“你还没有看见,”朝露跪在锁灵台前,喃喃自语,她指尖一抹碧翠颜色,是青草结成的指环,“……它会天长地久的。”
锁灵台上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连血迹都消失殆尽。
然而朝露手指上的青草指环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阵窸窸窣窣后,一根红线从中破土而出,颤颤巍巍地伸往了空荡远天渐盛的云霞之处。
只要你记得我,我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
清平洲重生灵源,五年之后,海内清平。
鹤鸣山搬回了旧址,又过了几年,望山君在一个静夜飞升,成为四方之战后第一个飞升的下界仙人。
萧霁回到清平洲的钟山上养猫养蛇。
朝露去瞧过一眼,他的猫仍旧是憨态可掬,只是那条烛九阴凶得很,失去了所有灵力,还冲她龇牙咧嘴。
这些年她走遍人间,清明时还会回到璧山之下。暗河乃洛清嘉埋骨之地,如今清澈见底,她在河边坐着,有时一坐能坐一整日。
“我现在拥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了,”朝露对着东流的长河,幽幽叹道,“也有了同生共死的挚友和心爱之物,我在白鹤泊边栽了一株兰花,人间四处都在建虚蓝神庙,你的愿望,都实现啦。”
语罢,她觉得有些不对,便愁眉苦脸地道:“不对,这是他许给她的愿望,你的愿望是叫我好好活着,不要忘记你。”
暗河平静无波的水忽然卷了几个浪,把她淋得透湿,不知是不是洛清嘉对她在河边伤春悲秋的抗议。
朝露十分得意,乘着载满鲜花的小船回到了白鹤泊。
她如今在水泽之前、灵眼周遭搭了个小院子,仍旧叫“思无邪”,院中种了山楂树、桂树,还种了几株桃树。
正是桃树开花的时节,院子中粉白一片,如雾飞云。
院子前几步便是水泊,她在岸边栽了兰花和水仙,它们并排在一起,随风摇曳,枝叶交缠。
夕阳西下,朝露看了会儿夕阳,便回到房中,开始今日的祷告。
她桌上摆了神女的塑像,是在离家最近的虚蓝神庙中买的,除了神女塑像,还有一只棉花做的眼睛,她亲手上色,远看似花团锦簇。
朝露在桌前一直跪到月亮出来,随后她出门同邻居兔妖闲聊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她如今一个梦都不做,向来睡得很沉。
这一夜却有些不一样,她先是做了许多记不清的乱梦,又在夜半时分被吵醒。
似乎是翅膀卷起的风声。
朝露猛地惊醒,一把推开了窗户,夜风将她披散的长发吹得凌乱一片。
白鹤从江的另一边低低飞来,翅膀尖端的羽毛被水沾湿,发出沉闷的声响。
似乎有人在吹笙。
她眼睛也不眨地在窗前等了许久,直到手指间的红线被扯紧了些——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男子,长发以桃枝松松挽起,背对着她,摆弄起江边的花朵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怕戳破面前的幻梦。
“你回来了。”
空气中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起来,如兰似麝,忧悒、孤清,朝露深深地吸了一口,勉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开口道:“何时……回来的?”
江扶楚回过头,月亮在江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微微笑着,向她的窗前走来。
“白鹤涉水之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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