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陆倾蝶没管陆添逸,只是上前将受了一身伤的宋度轻轻搀扶起来。
宋度身上的「逆生八重」已经散去,又变回了苍老的模样,比之前更老了些。
头发更白了些,皱纹更多了些,就连胡子,好似疯涨过后一般,凌乱不堪。
宋度迷迷糊糊,即将陷入十年沉睡:
“到头来,还是你赢了。”宋度心有不甘。
“我是您教出来的,是您赢了。”陆倾蝶一阵苦笑。
那一瞬间,宋度眼里闪着光,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好像在当下有了答案……
原来一直都是他自己在作祟啊……
师兄们小心翼翼地关心着他,那眼底的笑意不是嘲笑,是心疼的苦笑。
他迟迟突破不成「逆生七重」,亦不是师兄们嫉妒从中作梗,而是心中的「恶」达到了顶峰,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而难以突破「逆生七重」,亦是心中的「恶」在作祟,把师兄们困于人间红尘中,还不够,他要的是权利,心中的「恶」,开始不断向观主之位蔓延。
直到将师父逼死,心中的「恶」消停了,「逆生七重」自然突破。
而内景的梦,是万恶之源。
此时,他才明了为何师父不让他们修炼到「逆生八重」。
「逆生八重」在内景中看到的不是未来的预言,而是心中的「恶」。
他却将「恶」信以为真,一直错了下去。
而那条白龙也根本不是陆倾蝶,而是心中的那一道「善」罢了。
他突然有些好奇:
“你看到的是什么?”
陆倾蝶搀扶着宋度寻了出台阶坐下:
“我看到了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内景中生活了七年之久,那里充斥着孤独与悲苍。”
“本想困住你,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帮了你。”宋度无奈地笑了笑。
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陆倾蝶十岁时,就将自己身体的「善」与「恶」分别出来,自然也不会混乱,更不会迷惑在梦中。
所以……
宋度幡然醒悟。
陆倾蝶看着宋度的样子,猜到他终于醒悟:
“没错,师父,我不是那条白龙,那条白龙是你自己,是你的「善」造就了如今的我。”
“而我,替那白龙解救了你。”
宋度的声音从嗓子中挤压出来:
“哈哈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怎会如此!”
他释怀了。
一切皆是天意。
陆倾蝶也释怀了:
“人间本就该如此,绚烂,迷惘,却不颓。”
宋度轻咳了几声,连身子都有些坐不稳了:
“我也该沉睡了,这烂摊子,就交给你收拾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昏睡在陆倾蝶的肩膀上,此时的宋度像极了八岁的她。
困了,就将头搭在师父的肩上歇一歇,舒服极了。
月亮渐渐退场,朝阳渐渐冒出了头头,在天际染上一层红晕。
今日,离春更近了一步。
似乎是个好天气呢。
梦生和冥韵此时都已力竭,靠在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子前休息着。
大小姐也受了伤。
陆添逸也有些累了,小脸脏兮兮地靠在大小姐身上睡着了。
他们已经没有气力走到将军府中体面的睡上一觉了。
李将军这三万兵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等待着晨曦的到来。
不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天刚刚亮,城外传来一阵雄伟的马蹄声。
数量众多。
陆添逸一行人猛然惊醒作戒备。
回头一瞧,陆倾蝶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动摇。
直到他们看清为首的人正是陆廷玉,才放下心来。
李将军瞧见是陆廷玉,一个反贼!竟敢明晃晃的入城!
“陆廷玉!你竟敢趁乱起兵杀入我大燕!”李将军与身后的三万军马一同抵挡着二十万兵马。
陆廷玉百口莫辩,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西凉王才是。
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踏进大燕,是不妥。
萧凉关翻身下马车,怒视着李将军。
李将军根本没觉得这个能站起来的人是永乐侯,根本没放在眼里。
“不管你身后有多少人,今日有我李树在,你就休想踏进皇城!”
“李树,本侯说你的那双眼睛是出气的吗?”萧凉关忍不了一点儿。
他好不容易把这儿时的兄弟请回来了,这个不长眼的李树竟敢阻拦?
“大胆!竟敢和本将军这么说话!”李树大喝一声,才看向这个不起眼的……
不起眼的……
这模样……
嗯,眼熟!
这御赐的黄金甲……
嗯,眼熟!
他的视线又往下扫了扫。
这腿……
有些突兀……
若是这张脸,配上这御赐的黄金甲,最好是再配上一个价值连城的轮椅,才对。
看着李树迟迟不说话,萧凉关索性将背在身后的弓拿下来,捡起一根树枝,瞄准李树的眼睛……
就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直到这架墨绿翡翠鎏金弓一出现,李树直接吓得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侯……侯……侯爷!”
他方才竟敢用那种眼神直视侯爷,若是侯爷降罪下来,怕是脑袋也不保了。
萧凉关心情大好,怎会怪罪,只是多了些嫌弃罢了:
“起来,退兵,迎我大燕战神回家!”
第131章 梦中还是现实
大燕战神?
令人闻风丧胆的不光是这名儿,而是被满门抄斩的陆将军如今携着“西凉王”的名号回来了。
回大燕了。
未等大燕军开路,皇城方向忽而传来一道传唱:
“太后到!”
万人朝跪,拦路的皇城军也纷纷立于两侧,腾出一条宽敞的甬道。
太后的轿子平稳地落在陆廷玉面前。
“臣陆廷玉拜见太后。”
陆太后望着陆廷玉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许久未见的想念,有劫难余生的喜悦,更有大战后世人安宁的踏实。
可她更多的是心疼。
陆廷玉是她一手带大的。
可以说陆廷玉从出生便在宫中长大,陆家老祖宗自然也愿意将陆廷玉放在她膝下抚养。
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
在西凉,有没有受冷眼?
“走近些,让哀家瞧瞧你。”
陆廷玉俯身上前,陆太后长长的护甲划过他的脸颊。
传递着思念。
陆太后始终没想到站在陆廷玉身边的人正是萧凉关。
只是那身上的铠甲甚至眼熟,只多瞧了一眼,望着那熟悉的脸,她也顾不得与陆廷玉叙旧了。
“凉关,你的腿……”
萧凉关失神,未回。
萧凉关从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只是呆呆地看向一处角落。
陆廷玉与太后觉得有些太安静了。
纷纷顺着萧凉关的目光寻去。
却瞧见陆倾蝶倚靠在红漆高柱上,呼吸均匀的小憩着。
而她的肩膀上,靠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的胡子凌乱不堪,若是不细细去看,怎能识得这人正是大燕国师宋度?
看到陆倾蝶身上没有受伤,陆廷玉心中紧绷的弦也彻底松懈开来。
笑盈盈地领着萧凉关前去:
“这正是小女陆倾蝶。”
陆倾蝶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动静。
萧卿尘闻声,紧随其后。
陆姑娘看起来很疲惫,可动静如此之大,全然没有反应,若不是还有呼吸,只当是……
萧凉关闻声大惊:
“你确定她是你女儿?”
陆廷玉不高兴了:
“这不是我女儿,难不成是你女儿?”
萧凉关依旧不相信,抛去往日的沉着稳重,神色慌张的看向萧卿尘:
“这就是你爱慕之人?”
“正是。”萧卿尘也顾不得有没有外人在,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定是不会退缩半步,即使她睡得正香。
萧凉关深吸了几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陆太后缓缓而来:
“凉关啊,哀家很少见你如此惊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萧凉关显得有些为难:
“说出来太后恐会不信……”
陆太后精明的很,自然晓得其中意思。
这其中定与陆倾蝶脱不了干系。
可如今陆倾蝶昏迷不醒……
“还是将蝶儿送回宫中,叫太医瞧瞧看吧。”
“还有这几位,一同送回宫中请太医看看吧。”
陆太后看着一个个在将军府门口浑浑噩噩睡不醒的孩子们,心中满是心疼。
他们都是为了大燕的未来才会如此。
而宋度,看起来也伤的不轻……
一同送回去吧。
鸣銮殿――
“这儿都是自己人,凉关有话不妨直说。”廷玉以眼神请示了太后,并无异议。
萧卿尘也迫不及待的问:
“是啊,父亲,您这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估计也是瞒不下来了。”
“廷玉,陆道长……哦,不,是你的女儿。”
“救了我。”
“你是说蝶儿救了你?怎么可能?你们之前见过吗?”
萧凉摇摇头:
“今天是第一次见,或者说,第一次在现实中见。”
“那之前?”陆廷玉疑惑,萧卿尘亦很疑惑。
“在梦中。”
“莫不是和宋度入我的梦一样?”陆廷玉理解这样的感受,他也曾在梦中迷失过自己。
如今再见咚宋度,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或许吧。”
“大概是……五六年前吧,年纪大了,记忆也是模糊了。”
萧凉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卿尘的生辰,本就在宴上喝了许多酒,夜晚心中烦闷,便又喝了几坛。
没想到就在院子里睡去了。
我做了个梦,或许那根本不是梦。
梦中有一个与卿尘差不多大小的孩童,穿着一袭绿衣,在院中与卿尘玩耍着。
我不知是梦,便上前看去,梦中的我依旧坐在轮椅上,在石阶上,竟一头栽了下去。
可远处的卿尘,就像是没听到动静儿,也没看到我摔了,依旧在那里玩耍。倒是绿衣孩童听到了动静,转身而望。
她也没有来扶我,也没有朝我走来,而是一脸疑惑地打量着我……
我有些恼了,我心里暗骂,这是谁家孩童,竟这般无礼,竟这般赤裸裸的看着我这双断腿。
我当时只觉是嘲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直到她开口说话。”
萧凉关忽然停下,如今想来,依旧迷惘,说着说着,就感觉置于梦中。
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说什么了?”太后忙问道。
一道现实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中,他短暂的与梦境脱离。
缓缓说道:
“她问我,为何不起来?”
“我觉得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萧凉关此时想着都有些愤怒。
他又一次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这次,他不用旁人提醒,自己便发觉不对劲。
将自己那莫名的怒气压了下去才说道:
“我当时只想着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礼数的孩子,竟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我当时还没意识到。
直到我要抬手打她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孩子脸上的笑意。”
“那股笑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说……”
“起来了便好。”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我就醒了,醒来后,我发现院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绿衣孩童,也没有在树下玩耍的卿尘,这夜里只有我一人,面前摆着几杯空盏。”
“我依旧坐在轮椅之上……”
“我本以为我做了个梦,可我发现脚下的石阶变了。”
“哦?”太后发出疑惑。
“哪里变了?”陆廷玉也是听着邪乎。
“石阶上竟有梦中被轮椅所压的痕迹,几块碎石子散在我的脚边。”
第132章 崩塌
坐在大殿的三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见过陆倾蝶的本事。
萧卿尘,亲眼看见陆倾蝶赶走阿弟身上的妖狐。
陆太后,亦是见到陆倾蝶那奇迹般的起死回生之术。
陆廷玉更不用说,他本就是「入梦」的受害者,又岂会不知?
看着大家面色平静如水,萧凉关接着回忆道:
“那日之后,我便时常梦见她。”
“虽然梦的场景一直在变化,内容完全没有变化。”
“我不是在河边从轮椅上摔下,就是在亭子边儿上摔下。”
“她在梦中也只会一次又一次的问道,为何不起?”
而我一遍又一遍的在梦中站了起来。
“这个情况持续了多久?”陆廷玉沉声问,他们二人的梦境感觉还是不大一样。
他的每个梦境都似真实,却不会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亦不会重复同一个梦境。
“大约一年的时间,我整日沉沦在梦境中,我渐渐难以分清现实与梦境……”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难怪……”萧卿尘回忆道。
“怎么?”
“难怪有一年,父亲异常嗜睡,总是在休息,一天比一天长,而且醒来之后的脾气又异常的暴躁,好似看我很不顺眼。”
萧卿尘藏于儿时的委屈今日终于得到了解脱。
原来父亲不是刻意对他发脾气,而是忘了梦境与现实,梦中的他总是对他摔倒视而不见,天天如此,父亲自然心生怨气。
萧凉关不觉有些脸红,打着哈哈:
“直到有一天,同样的梦境出现在了榻上。”
“一年了,府上每个角落都摔过了,唯独深夜在床榻上休息时没有梦到过。”
“那天,梦里的场景照常上演,我摔倒了,卿尘独自玩耍,绿衣姑娘这次没有问我为何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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