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那人哭得稀里哗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呜呜呜呜呜!”
薛满陷入新的茫然:请问了,这位伤心欲绝的小美人又是哪位?
*
来人正是七公主裴唯宁。
说来也巧,她最喜欢的簪子不知所踪,仔细回忆后发现,应当是醉酒那晚遗落在了近水楼。
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亲自出宫寻找,来近水楼之前,她拐道去了趟大理寺。
听母后说,许清桉已正式在大理寺任职……
好吧,经过这些天的冷静,她意识到自己对许清桉确实过分。她误会他在先,又故意到都察院作弄找碴,他会反击也合乎情理。
裴唯宁不怕得罪他,但她认为该向他解释清楚,她并非刻意针对他,皇家没有与恒安侯府结仇的意思。
她摆足诚意,没有像上次那般闹得人尽皆知,而是在大理寺门口耐心等候。但等到天黑,一茬又一茬的人下衙,仍不见许清桉的踪影。
她派林何举拦人打听,方知今日下午许清桉休沐,她白白浪费了一个时辰。
裴唯宁本能地责怪许清桉,早不休沐,晚不休沐,为何偏在她来的时候休沐?没福气受她的歉意是不是!
她揣着一肚子的扫兴来到近水楼,刚进门便见楼下藏着好些人,胆小偏又好奇地盯着二楼。
抬头望去,二楼走廊里站着几人,跪着一群人,旋梯口则被一抹熟悉的身影看守。
杜洋?
裴唯宁认定三哥在此,带着林何举噔噔噔地上楼,杜洋见状伸手想拦,可哪里拦得住她四处乱瞟的视线。
她先看见一张与江诗韵一模一样的脸,呵,想必便是那名缠着三哥不放的江家妹妹,恶心!
她又看见三哥与许清桉一人一边的拉着一名少女,咦,许清桉怎会在此,他也来用膳吗?
最后她看清中间少女的面庞,年轻漂亮顺眼,连生气的表情都赏心悦目。
啊,她她她!
裴唯宁登时激动万分,拨开杜洋便冲向少女,抱着她开始号啕大哭。
呜呜呜,她的阿满妹妹,可算是回来了!
裴唯宁的出现适时打破僵局,使许清桉和裴长旭放弃对峙,将阵地从走廊转移至雅间内。
华而不俗的雅间内,薛满与裴唯宁坐在一侧,裴长旭与许清桉坐在另一侧,经过短暂地交谈,四人均是沉默无言。
红肿着眼圈的裴唯宁率先开口,问许清桉:“你是说阿满失去记忆,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坚持要当你的贴身婢女?”
许清桉道:“是。”
“呵呵。”裴唯宁双手抱胸,冷笑,“许清桉,麻烦你编故事也编得像样些,阿满是失忆,又不是变傻。依本公主说,定是你趁她糊涂时篡改了她的记忆,想白白得个年轻貌美的婢女!”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心火烧得猛烈,“许清桉,你真是卑鄙下流,狼子野心,心机叵测,狗——”
啪!
薛满丢开茶盖,面无表情地道:“少爷,我要回家。”
裴唯宁忙扯住她的衣袖,“阿满,你别走,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但我不想和你说。”薛满拉开她的手,“我是个卑微的婢女,哪里配和尊贵的公主殿下说话。”
“你,你怎么会是婢女,你是我的表妹,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是前任丞相的亲孙女,是薛家唯一的小主子薛满!”
“我不是。”薛满固执地道:“我叫阿满,是恒安侯世子、大理寺少卿的婢女,往后还会成为恒安侯府的大管家。”
裴唯宁又想哭了,“阿满,你还在生我气对吗?所以故意不认我们,不想要回薛府……抱歉,我真知错了,求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薛满垂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是得道歉,向我家少爷道歉。”
裴唯宁不乐意,“我为何要跟他道歉,他抢走了你,还哄你做他的婢女!”
薛满口齿清晰,“我是桃花乡人,家中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排行老四,因家中贫寒,我爹娘将我卖到侯府做下人。我从小便伺候少爷,与他相依为命,共度患难……”
又是一阵沉默。
有别于裴唯宁的激动,裴长旭显得镇定自若。
他道:“阿满,你身上有一块和田软玉,玉上用篆体刻着一个‘满’字。”
薛满低头看着桌案,不说话。
他又道:“你的名字由你母亲所取,出自张谔《满月》一诗中的‘今夜明珠色,当随满月开’,意为心满愿足,又寄幸福美满之许。”
“……”
“类似的玉,我与小宁也有一块,如若你不信,可随我们回府中确认。”
“……”薛满有种将胸前玉佩扯下来扔掉的冲动。
“你认字,会算数,说的一口标准官话,写得一手簪花小体,平日里喜欢看话本子解闷,常有奇思妙想。”
“……”薛满联想到下午那家眼熟的云澜书局。
“半年前,你因误会了某些事情,一怒之下离开京城。我和母后到处派人寻找都没有线索,岂料你去了晏州,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许世子。”说到这,他朝许清桉笑道:“这半年里,多谢世子帮本王照拂阿满。”
“我与阿满,向来是互相照拂。”许清桉道:“若没有她,此番我亦无法连升三品。”
“就是。”薛满道:“我可是少爷最得力的帮手,帮他解决了许多难题。”
她抿唇笑开,欢快得像冬日喜鹊,因存够粮食而志得意满。
裴长旭将她的小表情纳入眼帘,“你自小聪慧机敏,也帮我解过许多难题。我刚到工部任职时,对着积累许久的陈年公文束手无策,全靠你分门别类,才能快速整理出头绪。”
“我没有。”薛满干脆地道,不记得便是没有。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刚满十二,连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都不耐烦,却愿意帮我整理公文。有时累了便趴在案上睡着,连梦中还在念叨要替我分忧解难。”
裴长旭是名俊雅贵气的青年,嗓音偏沉,说话娓娓道来。面对外人时,他谦持明断,雍容大度,举手投足皆是皇家风范。而此时此刻,面对心爱的少女,他耐心体贴的一如寻常男子。
不知不觉间,薛满与讨厌的端王说了许多话。无论她说什么,他从不强硬反驳,而是用和颜悦色的姿态,将局面引向掌控之中。
她说东,他便赞太阳初升在东,东边好极。
她说西,他便夸西边落日晚霞,西边美丽。
她说南,他便称长江以南烟雨朦胧,风景宜人。
若将许清桉比作外表尖锐、内里柔软的刺猬,裴长旭便是和风细雨,悄无声息地润湿冻土。
他待她温柔体贴,悉数包容她的一切,失忆了又如何?即便毁容,他亦会当她是最耀眼夺目的珍宝。
许清桉静静地凝视一切:端王殿下……薛家小姐……婚约。
端王殿下在皇子间行三。
真相水落石出,原来她是端王的未婚妻。当今皇后是她的姑母,七公主是她的表姐,前任丞相是她的祖父,薛家世族为她保驾护航。
唯有这般精心呵护,才能养出寥若晨星的花。
许清桉敛眸,脑中似有啮齿在细缓地啃噬理智,有一道声音在叫嚣:那又如何?既是他捡到的花,无论谁来争抢,都别想他拱手相让。
不能让,也绝不会让。
“阿满。”他打断这对表兄妹久违的对话,“我的腿有些疼。”
薛满立刻被吸引注意力,“腿疼?是之前受伤的地方吗?”
“嗯。”
“疼多久了?”
“已有小半个月。”
“那岂非回到京城便疼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每次想说,转眼便忙得忘记。”
“疼都能忘,下回你是不是该忘记用膳睡觉?”
“世子的腿受过伤?”裴长旭加入对话。
薛满代替他回答:“他在晏州时遭人暗算,腿上被划了一剑,养了好久才好。”
“原来如此。”裴长旭道:“太医院中有位任太医最擅长治疗腿脚毛病,我马上请他为世子看病,不出两月,世子便能恢复如初。”
薛满正要答应,却听许清桉道:“小伤而已,何必劳烦殿下?往常我腿疼,阿满会为我炖特制的猪肺汤,喝完便能消除疼痛。”
裴长旭勾着唇,“我倒不知,猪肺汤竟有止痛的功效。”
“说来神奇。”许清桉道:“阿满炖的猪肺汤,别有一番滋味功效。”
“是吗?阿满给我炖过许多鸡汤,猪肺汤倒从未试过,下回我定要多喝几碗。”
“恐怕殿下喝不惯。”
“世子喝得惯,本王只会更喝得惯。”
风平浪静,暗藏机锋,心照不宣。
薛满、裴唯宁被晾在一旁,越听越心惊。
薛满震惊:少爷竟然这么喜欢我炖的猪肺汤?从明日起我要天天炖,包他一日三餐都喝得上!
裴唯宁也震惊:冷漠刻薄的许清桉,为了阿满跟三哥针锋相对,他的心有所属该不会是……
她忽然同情起许清桉:等阿满恢复记忆,定会跟三哥和好如初,到时许清桉得看着她另嫁他人。
如话本里不被选择的男配,爱而不得,何其可悲可怜。
第66章
身为话本子的狂热爱好者二号,比起两情相悦的男女主,裴唯宁更偏爱其中的男配角。他们总是完美无缺,情深不寿,却永远被女主们忽视。
女配在得不到男主的爱时,通常会选择黑化,残害女主,不择手段地破坏一切。而男配在同样的情况下,大多选择将爱放在心底,一辈子默默守护女主。
对此,裴唯宁有自己的看法:女主不喜欢男配,男配大可换个人喜欢,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优秀且专情的男配,孤独终老多可怜啊。
没错,这也是个爱联想的!
裴唯宁盯着许清桉的目光愈发怜悯:虽然他不完美,但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她定要劝他尽早回头是岸。前些日子听说荣国公府出了事,他与刘五的婚事告吹,重新定亲估计要费些时间。
许清桉不知她的胡思乱想,道:“时辰不早,端王殿下的女贵客还在外面等着,殿下不如早些送她回去。”
裴长旭观察薛满,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丝绢,神态并无波动。
真的忘了吗?所以在面对与诗韵一模一样的脸时,亦能满不在乎。
裴长旭不知该喜还是该失落,“她是我一位故人的妹妹,我受托替她寻医看病,除此外并无瓜葛。”
许清桉深以为然,“想来是十分重要的故人,才能叫殿下对她的亲人爱屋及乌。”
裴长旭笑容可亲,“方才我见世子身后有一名年轻女子,瞧着很是眼熟,似乎是写过《盛世赋》的那位才女凌小姐?没想到世子与她私下相熟,是一起到近水楼用膳的亲近关系。”
裴唯宁追问:“凌小姐是谁?”走了个刘五,这么快又有个凌小姐?想不到许清桉还挺受欢迎!
“凌小姐是之前我在都察院同僚的妹妹。”许清桉云淡风轻地道:“偶然撞见,她替我转告了几句同僚的祝颂。”
裴唯宁撇嘴,“有什么祝颂本人不能说,要叫妹妹来传达?”
裴长旭扫了她一眼,小宁的心思不难猜,至于阿满……
薛满眼眸晶亮,“少爷,我瞧小凌姑娘挺好。”
“哪里好?”
“样貌好,气质好,才学好。”
“阿满,知人知面不知心。”裴唯宁教育她,“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你看她一个姑娘家的,单独与男子在雅间会面,传出去多惹人闲话。”
“是我让他们会面的啊!”
“啊?”
“小凌姑娘求见少爷,我主动出门让他们说话,要不妥也是我不妥。”
许清桉问:“你也知晓你的行为不妥?”
薛满道:“她鼓足勇气来见你,我不忍见她失望而已。”
“不忍见她失望,便让自己陷入危险?你数一数,这是第几次了?”
“也没几次……”第二、三、四次?
“屡教不改,孺子不可教也。”
“我怎么知道会遇到那个谁。”
“你在东来顺时曾放话,要与他京城有缘再会。”
“随口一说罢了,谁知道会成真?”
主仆俩旁若无人地开始斗嘴,裴长旭面色一沉,厌极了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从小到大,阿满的眼里心里便只他一个,如今却与许清桉产生了纠葛……
无论是哪种纠葛,往后都该终止。
裴长旭道:“那人叫梁德发,是虞部郎中之子,他父亲曾跟随我治理河道,表现尚可,得过我几句夸赞,未料他打着我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我已派人将他押回工部,明日等他父亲上衙后一道问责。”
薛满呵了一声,打他名号的何止梁德发一人?
裴长旭想到江书韵与婢女的说辞,先前他没放心上是因不知婢女是阿满,如今知道了,自然察觉出其中蹊跷。
他的阿满绝非仗势欺人之辈。
裴长旭道:“我马上让江书韵和她的婢女来跟你赔礼道歉。”
“免了。”薛满道:“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许清桉接道:“殿下今晚出现在这,想必是那位姑娘有心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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