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疯眼神清明,从人群后面撤了出来,顺手将顾毅刃砍木头的斧头抄在手里。
他这两年吃着苏柳荷给的清神米,喝着健体茶,虽然脑子还没完全好透,但记忆恢复了一部分。
他看了顾毅刃一眼,顾毅刃点点头,半疯随即往刘家父子那边去。
大队书记强扯着唇角,挤在人群里拍照。
听闻小塘村这样贫困的地方考出一名金凤凰,市里教育局派人过来采访。
女记者刚到现场整个人都傻了:“原来是他!”
她举着话筒挤到顾毅刃身边,正要说话,却见顾毅刃往另一边侧头,让边上娇小漂亮的女同志给他整理衣领。摆弄完衣领,见他听她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女记者觉得自己插不上话,这个采访任务让她有些尴尬。
早知道那天在高考时再有点耐心好了,她来得路上听同事说,上军校就相当于捧上金饭碗,以后下军营就是四个口袋的干部。
她还想往顾毅刃旁边凑凑,找不到机会说话。又见那位女同志不停地跟他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故意的吧?
苏柳荷倒真没注意到她,没那闲工夫。
她看到人群后面被半疯追着跑的刘家父子仨,觉得好笑,跟顾毅刃说这个事呢。
顾毅刃唇角带着笑,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盯着远处的他们,仿佛洞悉着一切。
苏柳荷在边上还说:“待会我要包饺子,回头给疯子送些过去!”
顾毅刃诧异苏柳荷对半疯的好意,殊不知苏柳荷在为半疯清醒后成为大佬叱咤风云做准备。
她也察觉半疯似乎没从前那么疯了,以前他见人就杀,现在专门盯着刘家父子杀,嘿嘿。
***
京市,中山区大院。
家属区小食堂内,顾孝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周华安:“你不知道从那边回来我妈又住院了,肯定是被你家车吓的!”
周华安是顾孝文众多狐朋狗友之一,他爸是国二纺的厂长,还接一部分军需日常用品。按照过去来说,妥妥的皇商。
可再大的厂长,在顾司令面前腰杆子也是直不起来的,都靠部队里漏出点订单好让他们日子好过。
周华安从小跟着他爸来顾家走动,一来二去跟顾孝文称兄道弟。
他在顾孝文面前腰杆子也硬不起来,坐在顾孝文对面双手捧着给他倒上茅台酒。
他点头哈腰地说:“也怪我妈心太软,那个分明是远房的表侄,跟我家没多大关系。在我爸厂里干了几年说讨不到媳妇,想开我家车回老家扬眉吐气一回,看能不能骗个媳妇回来,谁知道他能醉驾啊。”
见顾孝文面无表情,明白这位二世祖是真动怒了。忙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闷了,足足三两。完事腆着笑脸说:“我给阿姨买了些补品,就在车后面,待会让人提过去啊。”
顾孝文眼睛从周华安圆滚滚的肚腩上扫过,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亲眼见着他差点杀人。”
周华安一下从板凳上跌下来,被旁边的人扶着,赶紧挤到顾孝文身边坐下说:“我的大少爷,他哪里敢杀人啊,胆子还没我大,肯定是误会!”
“我想也应该是误会。”顾孝文双手往后面搭在椅背上,冷着脸说:“但我就认你家的车。”
周华安怒其不争地说:“的确要是没有我家的车,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你带回来的报纸我都看了。…顾司令他老人家知道了?”
顾孝文眼珠子一转,垂下头擦拭眼镜说:“不知道,他哪有闲工夫管这种事,不都是地方管么。”
周华安暗中松了口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那顾大少今天过来是要吩咐什么事?”
周华安跟顾孝文的表哥关系好,顾孝文也不好继续指着鼻子吓唬他,于是把目的说了出来:“你知道那天差点撞的人是谁?”
周华安很配合地伸脖子说:“谁?”
顾孝文冷笑着说:“是我兄弟!”
周华安假惺惺地笑着说:“您四海都有兄弟,大家都知道您仗义。”
顾孝文不多做解释,招招手。
周华安凑过来后,他在周华安的耳边嘱咐了几句:“怎么样,办得到?”
周华安巴不得卖顾孝文的面子,连声说:“我这就去办,绝对没问题。”
***
小塘村同时间。
“要提前两个月去参加拉练?”
苏柳荷踩着小板凳把木箱子打开,里面有她这两年积攒的布料和钱票,她一趟趟拿出来放在炕上,看得顾毅刃眼皮直颤。
“最晚四月底要动身。”顾毅刃过了明路,刘家父子三人那天被半疯追撵后,不知所踪。大队书记过来问了两次,说来也怪大家都不知道那爷仨去哪里了。
苏柳荷拍拍一沓布料,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那我得给你做身出门穿的衣服,照着干部服的样子做。还得新潮时髦,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能让你同学看不起你。”
顾毅刃舍不得她累眼睛,干脆说:“已经发了常服,到了学校还会发作训服、战斗服,从里到外包干,不用劳神给我做。”
苏柳荷小手一顿,幽幽地说:“你嫌我手艺给你丢人。”
顾毅刃忙解释:“不是,我是怕你受累。你眼睛一累就长针眼,我在家能照顾你,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是啊,顾毅刃要是走了苏柳荷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她坐回炕沿上,顾毅刃麻溜将布料放回木箱子里,又把小板凳搬回原处。
然后将窗台上的瓜子拿给她,让她吃着解闷,还不往把撮箕放到地上接着。
苏柳荷还没开口,顾毅刃便说:“我给你倒红糖水。”
苏柳荷小脸有点红了。
今天正好她日子到了,加上顾毅刃快要离开,多少有点闹情绪。
顾毅刃冲好红糖水过来,见苏柳荷趴在炕桌上数钱。毛钞居多,又旧又破用橡皮筋勒着一摞。
苏柳荷平时嫌脏,说上面都是细菌每次都让顾毅刃数,数完让顾毅刃去洗手。
她难得屈尊降贵地数钱,一边数一边说:“咱们一共攒了九十八元,买火车票去京市要钱、路上吃喝也要钱,给你七十,我留――”
“这些是学校发的补贴。陆团长亲自交给我的。”顾毅刃从兜里翻出一沓钱票说:“军校学员免除学费,每个月包吃住,还有粮票补贴和工资。虽然没有正式干部那么多,一个月也有四十元。回头我每个月都给你寄过来。你就在家跟香菜玩,什么活别干,等我接你走。”
要是从前知道有笔钱,苏柳荷肯定高兴。现在趴在炕桌上,小脸压的变形了,嘟着嘴寡寡欲欢地说:“噢。”
顾毅刃忍住想要上手捏的冲动。
他俩朝夕相处两年半,无处不在两个人的记忆,冷不防离开,顾毅刃也有点难以割舍。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要记得告诉老师。”苏柳荷坐直身体,小脸严肃地说:“有的人坏会霸凌同学。”
顾毅刃认真听着:“好,我记得找老师。”
苏柳荷又说:“要吃饱也要吃好,碳水和蛋白质要搭配着来。我跟你说过的。”
顾毅刃也认真回答:“我不会忘记的。”
之前做题也是想看她气鼓鼓挥着小钢尺的模样,故意做错几道题。但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苏柳荷继续叨叨说:“京市是个花花世界,什么样式的人都有,你跟人来往要注意。”
顾毅刃笑了:“你在这里也要注意。”
苏柳荷又蔫儿吧唧地趴在炕桌上,嘟着小嘴说:“知道了。其实我挺为你高兴的。”
顾毅刃说:“我懂的。”
距离他去学校也就两个礼拜,这样的时间在苏柳荷叨叨中过得飞快。
特别是这些天,有不少人过来做客。还有人打听顾毅刃是怎么学的,会不会有秘密资料之类的。
真是应证那句话,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苏柳荷烦不胜烦,从供销社买完菜回家,提着小竹篮见到村口的狗都想给两脚。
“诶,让让。”有个骑三轮车的人拖着满当当的商品从石头路上颠过差点刮到小竹篮。
“借过借过!”
“前面的靠边点啊!”
苏柳荷干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往苏茴娣家去。
钱大姐和何奶奶俩人约好到供销社买花生米,见到这样的状况,何奶奶拉着苏柳荷的胳膊说:“你千万别生气啊,生气坏的是自己身子。”
苏柳荷不明所以,钱大姐鸟悄儿地说:“是苏茴娣下个月办婚礼,借了碾谷场呢。瞧她大张旗鼓的,谁不知道她大着肚子。提前这么些天准备,我看她能摆几个菜。”
碾谷场连着粮仓和大队部,地方大,足能摆下二三十桌。
苏柳荷哪里会生气,早就是两家人。她要走阳关道,苏茴娣要走独木桥。
回到家,顾毅刃已经把出发的包裹整理好。陆团长派车过来接他,直接把他送到省城火车站。
苏柳荷给他带了好些健体茶,还把美肤板栗和清神米给他也带了些。
他俩并排坐着门槛上等着车,苏柳荷捧着小脸不说话,顾毅刃也就不说话。
他不停地看她,从颅顶的发丝到耳尖的绒毛,出色的眉眼、精致小巧的鼻子还有想要按揉的双唇。
他的目光克制不住地掠过她每一寸肌肤,真想狠狠地揉在怀里一起带走。
顾毅刃垂下眼眸,掩盖住惊心动魄的奢念。
院子外面传来喇叭声,顾毅刃站起来不舍地说:“放假我肯定回来。”
苏柳荷还坐在门槛上,昂着头说:“到时见。”
顾毅刃走了几步,站住脚说:“封闭训练期间,我不能跟你联系太多。”
苏柳荷扯着唇角笑了笑:“嗯,我知道的。训练完再联系。”
顾毅刃点头:“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苏柳荷在他上车的节骨眼跑了过去,站在车外面怯生生地说:“别忘记我在等你啊。”
见她这副可怜样,顾毅刃终于忍不住,把包往车座位一扔,转身紧紧抱住苏柳荷。这么娇这么傻的一个人,他真的放心不下。
苏柳荷感受到他的力量,埋头在他怀里到底哭出来了。平时古灵精怪的脑袋瓜此刻糊成浆糊。
顾毅刃哄孩子似得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周围没人,司机也体贴地没往后面看,干脆拥得更紧了些。
离别时,顾毅刃狠下心不再看嫣红的眼尾,再三嘱咐:“要是遇到危险记得找疯子,我这边安顿下来有机会就接你过去。”
苏柳荷哭完感觉好了点,她哽咽着说:“好。”
吉普车终于离开,苏柳荷恹恹地叹口气,拿着小树杈在地上划拉。
好了,现在也就斜对面家的大黄狗跟她作伴了。
第22章 养的是狼还是狗
三天后,顾毅刃成功到校报到,跟苏柳荷寄过一次包裹。后面进去新生封闭作训期,一直到端午节俩人都没联系上。
苏柳荷蔫儿吧唧地在家缝假领子,偶尔和香菜她们上集市上卖一卖,销路还不错。
到了端午节,也叫五月节。
系彩绳、吃粽子。
香菜在家洗粽子叶,前脚宋姑娘拿来两把艾草,后脚苏柳荷穿着顾毅刃的棉褂子扭哒哒过来了。
顾毅刃吃喝拉撒都由国家管了,穿不上薄棉褂。苏柳荷便把袖子卸下来改个腰身自己穿着。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有顾毅刃身上皂角清爽味道穿起来很安心。
中午穿有些热,早晚正好。
香菜和宋姑娘相视一眼没说话,她们最近听到一些流言。
苏柳荷把家里的清神米带了半斤来,站在灶台边看着铁锅里烫着的粽子叶说:“咱们把粽子里头放粒红枣吧?”
香菜接过小竹篮看到里面的晶莹圆润的米粒不舍地说:“哪能让你破费,你如今自己过日子,凡事都得省着点。”
苏柳荷穿着粉色塑料凉鞋,是顾毅刃刚到京市给她寄的新商品,里头配着白袜子,又土又洋的没法说。
其实她也不想穿,可脚丫子不抗冻。
苏柳荷笑嘻嘻地说:“他寄粮票回来了,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难得过节干脆吃点好的。”
其实粮票都攒着呢,这些大米是咸菜罐里的。她找个借口也方便日后吃大米饭。
她刚才看到香菜和宋姑娘的眼神,知道村里有人故意谣传不中听的东西。
有的说顾毅刃没爹没娘没牵挂,走了不会再回来。还有的说他忘恩负义的,都觉得她在村里早晚会被顾毅刃遗忘。
谣言来的突兀,还很迫不及待,苏柳荷报之以冷笑,顾毅刃是什么样的人她太清楚,根本不是白眼狼,是个朴实善良的好青年!没错!
香菜和宋姑娘显然也听到传闻,不敢告诉她,怕她难过。
见到她穿着漂亮的凉鞋,知道顾毅刃是惦记人的,她们俩也就放心了。
香菜憋了好久憋不住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联系?还没训练完啊?”
苏柳荷往大米里舀水泡着说:“差不多再半个月就好了。”
宋姑娘说:“你叫他给你打电话,让村里大喇叭喊你去接。”
苏柳荷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说:“行,让大喇叭喊到全村人都听见了我再去接。”
仨人一起笑了。
“老张头家的雄黄酒可烈了,我娘去年换了些都浇院墙了。”
香菜跟她们说:“你今年去买点吧,不喝就不喝,浇在院墙周围能防蛇虫。”
“那我得多买点。”苏柳荷怕那些玩意,顾毅刃在家她不觉得,顾毅刃离开后她觉得自己胆子比想象的小。
临走前他把柴火摞的小山一样高,还换了煤炭票,地窖里装满地瓜、倭瓜和土豆,房檐下面挂着数不清的辣椒大蒜与苞米。
井口也刷洗过,换了新螺丝。炕柜的合叶也换成新的,铁将军上了机油。房顶重新检查过…几乎他能做到的全都做了。
香菜瞅见苏柳荷发愣,知道她八成又是想起顾毅刃。
她忙跟宋姑娘俩人拉拉扯扯说些别的,引得苏柳荷拉回注意力。
“哟,都在呢。”
苏柳荷没听到有人敲门,可苏茴娣居然站在院子里,人长胖了一圈,不似从前面黄肌瘦。
香菜背对着门口,吓了一跳,见到是苏茴娣不请自来,拉着脸说:“有什么事?”
苏茴娣眼睛在她们仨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柳荷身上的旧棉褂上,因为被香菜当着没看到她的粉凉鞋。
苏茴娣心想,果然如此。收回目光摸了摸肚皮,带着挑衅含义地说:“怎么还穿的破破遭遭,我以为你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宋姑娘性子直,受不了地说:“你什么意思?”
苏茴娣说:“人都走了还穿着人家的褂子,好久没消息了吧?对之前的好日子还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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